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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二十三)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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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饴在一个灯光幽靡满室香氛的房间醒过来,发现自己趴在一张窄窄的小床上,背部有一双柔滑的手在自如地游走,所经之处说不出的舒坦放松。
陌生的环境让她一个激灵,正要撑起身子,背后响起一个轻柔的女声:“您醒了?请不要动,我正在给您做五行通穴,这是通过精油按摩的方式,帮助您调理气血消除疲劳,您放松……”
若饴只记得刚上车颠了没几下就睡过去了,当中好像有人把她抱起来过,只是在他身上清爽的木叶香味里,她更觉得安恬,压根就没想到要张开眼睛。
原来是把她来了这里,应该是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高档温泉SPA会所,甘子轩一定是看她睡得太死,又不知道把她往哪儿放,才找了这么个地方。
技师的手娴熟地按压着她僵硬的肩颈,她吁了一口气又趴了下去。
也是在是太累了,她需要这样快速摆脱疲劳的方式,在技师恰到好处的揉捏里,身上的肌肉好像都柔和松弛了下来,人也轻了很多。
整套程序完成若饴感到神清气爽,正想要下床换衣服,技师轻言细语地说:“您的衣服还有一会儿才能烘干,要不您再休息一下,或者再泡会儿玫瑰温泉也可以,我去帮你倒杯水来。”
她轻轻地推门而出,只剩下若饴坐在床沿,怔怔地望着那一池的玫瑰花瓣。
满池绮丽的、炽烈的红,密密地几乎没有缝隙,在微微荡漾的水面,泛起一波波让她脸上发烫的红浪。
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是柯睿的生日,她牵着他的手,走到那一池绚烂的玫瑰花瓣边,轻轻在他耳边说:“柯睿,今晚,我是你的礼物。”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也是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光里,唯一的一次。
清滑的水流在他们的身体间,从轻微柔缓的波动,到劈开一道惊颤的波浪,直至拍打出激烈的震荡。他们都是那么青涩,却又那么的自然贴合。他每一次抚触过的肌肤好像都在瞬间化成了水,绵软地融入到那一片片玫瑰香里,他带着渴求的吻像是花瓣,细细密密落满她身体的每个角落,当她终于抵着他的胸口,和他一起痛楚而喜悦的低喊出声,她仿佛可以感觉到,在他们身体最隐秘的地方,有一朵妖冶的玫瑰在蓬蓬勃勃的怒放。
水波渐渐平息,她抚着他脖颈上还未褪尽的鞭痕,心疼地往上面吹气,忍不住地又开始抱怨:“怎么下手这么狠,把我老公打成这样。”
柯睿的长胳膊长腿全都箍在她身上,笑得坏坏的:“不狠不很,挨几鞭子换来个这么主动的婆娘,值了!”
她作势要上去掐他,他连连讨饶:“你想谋害亲夫啊,我主动,这回我主动还不行嘛……”
他一个翻身,玫瑰的红浪再度翻滚起来……
若饴闭闭眼睛,硕大的浴缸中空有一池死寂的艳红,却没有半点波纹。
就仿佛再瑰丽激越的情感,也总有波平浪静的一天。
可是他们,却是在最瑰丽激越的时刻,突然悄无声息地戛然而止。
两天后,柯睿就回了北方军区的家,为了出国继续深造做准备,而当一个月多后她发现自己怀孕,已经临近柯睿出发的日子。
她想告诉他,他却急匆匆地说:“若饴,等我。”
于是,到现在,她也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
柯睿给她的不过半年时间,实在有太多美好的记忆,这四年来没有他的日子,似乎只要从记忆翻找出一个片段,反反复复地温习,就足以抵消一切的孤寂和凄凉。
她甚至想过,如果他永远都不出现,这些鲜明生动的记忆,或许也足以能够哄骗自己一生。
可是,当天亮的那一瞬,甘子轩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曾经以为可以直到永远的坚守,终究不过只是一种执拗的自欺欺人。
若饴换好烘干的衣服走向休息厅,远远看到沙发里甘子轩的身影,心不自觉地就加快了跳动。
她刻意放慢了步子,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平静,走近却发现甘子轩原来睡着了。
刚刚一直没有仔细看他,现在才看出他黑眼圈很重,脸色也不好,还有点风尘仆仆的样子,感觉比她还累。手边的烟缸里堆着好几个烟头,还有一杯没喝完的水,边上放着一个小药瓶。
若饴好奇地凑近了一步,想上去看看药瓶的标签,只是一点点动静,他却立刻睁开眼睛。
“怎么样?好点没有?”他反应很快,好像刚刚根本没睡。
“好多了,这地方奢华啊,你可真会享受。”若饴用平常一样随意的口吻说。
“那送你回去吧。”他利落地站起来,不露痕迹地把药瓶塞进口袋,和她一起走向停车场。
路上车子已经汇成了河,甘子轩开得很专心,若饴也不说话,车上很安静,只是甘子轩的电话一直不停地在响,一遍一遍的,好像有什么急事似的,若饴忍不住提醒他,他瞥了一眼说:“没什么大事,等会儿回过去就是了。”
快到医院,若饴突然看到停车场上一辆极打眼的车子。
劳斯莱斯。
她不好意思让甘子轩停车,转过头趴着后车窗拼命地看,窗玻璃暗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上次的车牌她也没记下来,但是她可以直觉地断定,是爸爸来了。
她一下车就腾腾地往走廊里冲,病房里,主治医生的办公室里,却并没有看见爸爸。
但是就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盛慧珠已被转移到了高层的贵宾病房,不仅设施精良,而且配备二十四小时的专职护理。
看来,她生活里的每一点变故,爸爸真的都了如指掌,但是为了避免尴尬,只能趁她不在的时候悄悄帮她打点。
她觉得鼻腔发酸,眼眶一点点烫起来,烫得心口仿佛也要烧起来,忽然不能控制地冲下楼,急急跑到停车场上。
车子已经开走,醒目的黄线勾出一个硕大空洞的大方框。
若饴直愣愣得站着,心里像是翻滚着一锅煮沸的水,满满的、滚烫地液体从眼睛里溢了出来。
甘子轩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身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却什么也没有问,只是把手搭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我爸,是我爸……那个时候,我把他伤得那么狠……”若饴烧得实在难受,边流泪边语无伦次的嗫嚅:“我总是让人难受,我太固执太自私,只会给爱我的人添麻烦,我只会让他们难受……”
甘子轩顿了顿,终于忍不住把她揽到怀里:“乐若饴,不要责怪你自己,永远不要责怪你自己!”
他极力克制着声音的颤抖:“有罪的那个人,不是你……”
他的心跳沉重迅疾,清新的气息里带着淡淡的烟草味,让她觉得踏实,她靠在那里,任泪水不停歇地打湿了他的衣襟。
这些年以来她一直很累,但她总是不哭,被爸爸赶出来的时候,生雨果的时候,阿姨出事的时候,她都没有哭过,因为一切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觉得自己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去哭。
可是现在,在这样一个怀抱里,她却放任了自己的眼泪,仿佛一直以来,她一直严防死守的那道堤坝,就是在等着这样一个安稳的依傍,让她在身心俱疲时,可以尽情的崩塌泛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