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种轻柔安适的感觉又在心底漫了开来,整个心房仿佛都被填得充盈饱满,而身体却是轻灵无比,仿佛卸去了所有的负累,轻得就要腾空而起。 若饴被这样的忘乎所以下了一跳,立刻在心里呵斥自己:想什么呢!就算有那么一天,在你身边的也应该是柯睿,怎么能像雨果似的这么急不可待! 朋友一家不知挤到哪儿去了,走着走着若饴听到甘子轩有点粗重的呼吸声:“咱们••••••歇一会儿吧。” 他们坐到河沿的石条凳上,若饴才发现甘子轩低着头,喘息一点也没见缓下来,他的手扣在左边的膝盖上,指节越收越紧。 一定是抱着雨果受了力,又走了那么久,腿伤又疼得厉害了。 在路灯下看过去,他的额头上有密密的汗珠挂下来,天已经有点秋凉,他一定是忍了很久才会有那么多的汗。 若饴过意不去到都有点慌张,赶紧取出纸巾递给他,他接纸的手都有点发抖,若饴觉得心里紧得难受,跟他说:“疼得厉害吧,我帮你擦擦汗。” 他没抬头,只是向她这边侧了一下,口气很轻松:“最近没健身,体力下降了。” “都怪我刚才没注意,你看你这样子,太受罪了。”若饴轻轻把纸巾按在他的额头。 甘子轩其实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脸色,但是听到她语气里那样深切的自责,还是忍不住抬头想看看她。 她的手虚虚地搭在他的额头上,正好遮着他的眉眼,他就从她手指的缝隙里看到她的样子,脸红红的,嘴巴有些沮丧地嘟着,眼睛非常认真地盯着他的额头,像个做了错事极力想补救的孩子。 她手下动作很轻,小心翼翼地好像是生怕弄疼了他,一下一下,让他觉得整个身心都变得轻柔舒展。 脖子里,还留着她芬芳的热度,只是她挪开手的时候,他又把头垂了下去。 “真是温馨的一幕啊!”那个朋友带着老婆孩子不知什么时候晃了回来,向甘子轩高高举起手里的单反,“怎么看都像是赏心悦目的一家子啊,瞧瞧,这照片都能上家庭杂志的封面了!” 他们从大学起就口没遮拦惯了,甘子轩只是笑笑:“侵犯肖像权我可是可以告你的啊。” 那朋友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侵犯,我侵犯你干嘛呀,赶明儿我发给你就立马把照片删了!” 河上掠过来一阵凉风,吹落了若饴手里刚刚帮甘子轩擦汗的纸巾,她一个哆嗦,突兀地站了起来:“不好意思,我家孩子睡得早,我得先回去了。” 他们还要逛逛,立刻跟她道别并对她的周全招待表示衷心感谢。 若饴转头一声不响就往街口走,她突然很想快点离开这条暄腾的老街,甚至没有和甘子轩打个招呼。 走了几步抱在手里的雨果狠命拍她的肩膀:“妈妈,妈妈,叔叔叫你呢!” 若饴踟蹰了一下才回头,心却又一紧,甘子轩撑住一根电线杆子,手又扶到了膝盖上。 她慌忙抱着雨果走过去:“你去陪朋友啊,我和雨果可以自己打车回去的。” 他笑着摇头:“那哥儿们精着哪,丢不了,这路七拐八绕的,我可还指着你带我回去哪。” 若饴顿住脚步,语气生硬起来:“甘子轩你能不能不要管我!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他不说话,丝丝吸着气,突然问:“乐若饴,你怎么了?” 她一愣:“没••••••没什么啊,我正常得很。” 他的眼波在夜灯下像有光焰流窜:“真的?” 若饴像被灼到一样避开他的眼睛,语气却更加肯定: “真的,我一个人,早就习惯了。” 听到这句话他怔怔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因为低了头,他的眼波暗了下来,却又暗潮翻涌,像是要从她的脸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若饴不知怎么觉得心慌,想躲开,可又担心过度的反应只会让自己更加可疑,于是也怔怔地立在原地,只觉的身体发僵,连呼吸都滞重起来。 正僵持着,肩上的小丫头不耐烦地开腔了:“妈妈,叔叔的车车呢?雨果困了,雨果要回家家。” 甘子轩偏过头,笑得别有意味:“雨果,妈妈不敢坐叔叔的车,想一个人逃走,你说怎么办?” 雨果困惑地看着若饴:“妈妈?你为什么不敢啊?” “啊?”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抗拒,可此刻的感觉,的确是仓皇到想逃。 “走吧,乐若饴。”他趁她发愣,一下子就扯住了她的胳膊,她本|能地想反抗,可是想到他的腿又不敢轻举妄动,就那么被他拉到停车场。 还好他的车是自动挡的,他伤的是左腿,影响不大。 小丫头玩累了,上车没多久就在若饴腿上睡着了,若饴也觉得很累,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她感觉到自己刚刚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反应,是因为生气。 车厢里他的气息融着轻柔的音乐悄然弥散开来,是首外文歌,因为声音太低听不清旋律和歌词。 明明知道不是,可她不自觉地就把那歌声想成是那一首: Wherever you go, whatever you do, (无论你在何地,无论你做何事,)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我就在这里等候你。) Whatever it takes, (不管怎么样,) Or how my heart breaks, (不管我多哀伤,)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我就在这里等候你。) Waiting for you. (等候你。) 她觉得从来没有这么生自己的气。 柯睿,她一直跟自己说好要等他的,就算一个人再苦、再累、再孤独彷徨都要等他。 可是现在,她却开始觉得羡慕,如果可以像那对再普通不过的夫妻一样,有一个人,近在身旁,知冷知暖,该是多么幸福的事。 而且,她竟然第一次有了这样的疑惑:她等了那么久却还是遥遥无期,她这一辈子,还有很长很长,如果不是柯睿,那么,是不是还会有一个人,能够陪着她,一起走到时间的尽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