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盲鳗前编（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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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鳗前编（肆）
据说清晨浓雾笼罩的话，黄昏可能会阴雨连绵。
而那个夜晚，确实下雨了。
画舫的灯红倒映在水面波纹上，随着清脆的琴声悠悠散开。我跪坐在房间一角，手中的斧拨有些生疏的弹弄着三味线硬韧的琴弦。于这本应是享乐之地响起的小曲，却无法与房间内冰冷的气氛相溶。如果空气可以被形容的话，那么如今的这里，一半是温香软玉，一半是金戈铁马。
“我不能屈就于近藤那种人之下。”
在骤然劈下的雷鸣声中，伊东用冰冷的语气宣告着。而他那双黄玉色的眼眸，也丝毫不为外物所动的注视着前方，冷静的向坐在窗边的那个人描述着自己的野望。
“他不可能有任何不满。相反，应该对我十分感激才对。”
“真选组很快就会是我的囊中之物。届时，我伊东便能向天下昭告——”
而被伊东尊敬的以正坐相待的那个人，却还是悠哉的欣赏着清澈的雨帘。
似乎外界的声音都与他无关一样，抬手在木窗上磕了一下烟管，几粒烧红的烟灰和着雨滴落下。
“——我将以此进军天下。让所有人都崇拜我的才干！”
这时，高杉先生才第一次正视伊东鸭太郎。
在如水帘般波动的雨光映衬下，那只碧绿色的眼眸居然充满了戏谑。
而他的薄唇中，也毫不留情的吐露出嘲弄的话。
“伊东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是笨蛋啊。”
“但是，不被那些笨蛋理解，又会觉得不满。”
“什么证明自己的才干，其实不是那么伟大的东西吧。”
一瞬间，我觉得那个人是在对我说这些话的。清晨时分，因为万事屋旦那的话而忍不住哭泣，而选择留下，而选择这条道路的我……并不是为了向父亲证明自己，而是单纯的——
“因为孤独而已吧。”
手里的斧拨堪堪滑出一个破音。伊东先生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重新镇定下来，略有慌乱的向高杉先生告辞。而我默默的看着不曾被他动过的饭食，感觉十分饥饿。
这种饿感与从前不同。我已经不会再因腹中饥饿而哭泣了，也不再是那个只能等着过去的少主归家的孩子。如今的我，身着华服，品尝美食，手中握着自己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力量。却居然觉得更加的饿了。
深吸一口气，将高杉先生的琴平放于一边。我僵硬的伏地，向那个人谢罪。
赤脚摩擦草席的温柔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就在我希望他能够在我身边停下来的时候，却听到和惊雷一同响起的重重的合门声。
仍旧跪伏在那里的我，感觉脑内一片空白。
我并没有按照武市先生传来的指示那样，去跟着土方先生。
因为在我眼里，土方先生已经变成了只有死人才会成为的鬼偶。
所以我独断行动了。
而在和伊东一起步入画舫面对那只暗云一般阴沉的绿眸时，我才发觉我犯下了什么大错。
鬼兵队的目的并不是协助伊东掌握真选组。那种东西，鬼兵队不需要。
高杉先生想要的，是借着春雨要与幕府合作的东风，将真选组击垮。
恐怕伊东的存在，也不过是一个棋子。执棋人没有协助棋子的道理。
只有掌握棋子一途，才能将结局导向自己想要的方向。
——这种话，对我来说，也只有说说而已了。
伊东先生的简历，在我们到达地球前，就被摆在高杉先生的眼前。当时除了河上先生与我，旁人都不在。而在那时高杉先生就说，这是一个值得利用的人。
因为在高杉先生眼里，伊东鸭太郎只有才干，没有器量。和弹琴是一个道理，技巧不过是修饰，令听者闻琴色喜的，是舞琴人藏在曲中的心与意。没有心的曲子就像是服装店里的衣架子，五官再端正都不会让人觉得有吸引力。
而后来，伊东鸭太郎应允处理近藤土方冲田等人之后，更是让高杉先生觉得此人无用。背叛友人，就早晚有一天同样会被背叛。高杉先生说他知道背弃忠义之人是不会有人效忠的。
——他也真能说得出来。
自从在红樱的船上，知道了他打算把昔日战友的脑袋送给春雨做见面礼之后，姑且不论他说的是真是假，我就无法再称呼他为少主了。高杉先生说这话，是想说万事屋旦那和桂先生已经是“昔日的”同伴，不再是他的忠义了；还是说那些人从一开始就不是他的忠义……不管哪一个都很过分吧。
既然这样，那跟随他的人呢？想站在他身边的人呢？或者是，我这样的人呢？
就算是一再告诉自己，我要相信他，可是仍旧觉得不安。
如果不提伊东先生的事，毕竟他也算咎由自取的话，那土方先生又算什么。
既然都是武士，那么应当给予对方应有的尊重吧。
我认为土方先生这个人，从我这个角度来看，虽然容易被欺负又与鬼之副长这个名号严重不符，容易害羞又对一些奇怪食物有特殊爱好，但是他对自己道义的坚持实在令人敬佩。
至少我就没见到有哪个人活得像他那么辛苦，比方说被万事屋旦那欺负啦被冲田下套啦被近藤搞到无语啦，还能继续坚持的。他几番解释说，那是男性的友谊，损友就是那样的；但是怎么不见万事屋旦那冲田近藤被他欺负欺负啊。
用阴谋诡计让一名武士名誉扫地失去归所，可以吗。
我一直觉得桂先生的大脑可能有点问题。
现在想来，大脑有问题的可能是我。
因为在重要的事情上，桂先生从来不掉链子，而且都能看的很透。
但是我一遇到重要的事，就掉链子，不仅掉链子，还掉轮子。
上一次就在不能出岔子的时候，被附身了。
这回更糟。
在我还没有理清楚，对于真选组动乱，我真实的想法之前……
我又被附身了。
基本上鬼偶出场到现在，大家应该都已经找到规律了。
如果鬼偶就是一个怎么样都无所谓的龙套，那它就是出来打杂的。
如果鬼偶是个和主要角色相关的人物，那么就意味着神展开的剧情要开始了。
所以我不能告诉你们我被谁附身了。
我能说的，就是在醒来的时候，我看到了桂先生略带忧愁的清秀的脸。
他问我，高杉晋助呢。
这问题实在是有点难度。我是真的不知道，因为以往都会和我说一下行程的高杉先生，这次也没有告诉我他究竟去了哪里。
于是桂先生用一张标准的忧国忧民的表情说，啊啊这可糟糕了，他没告诉云生也没告诉你，那么他一定会有什么隐秘的大动作，真选组那些混账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武州，真是一群不可靠的家伙们。
我犹豫了半天到底该不该说，桂先生你就是被那些不可靠的家伙们追了这么久啊。
最后还是没说。
就算他现在摆出一副工作模式的正常样子，我也不敢说他会不会什么时候就抽个风。
可能是因为我一直沉默，桂先生补上了一句——
“在红樱的时候，我许下了一个诺言。”
“我说，高杉，下次别让我在江户看见你。”
“只要看见你，我就砍了你。”
所以不想自己去，反而把希望寄托于真选组，希望他们可以阻止……
“所以我一定要制造偶遇的机会，懂吗。”
我蹭的一下站起来向外走。
我一直以为桂先生就像是一支名牌手机，分工作模式和娱乐模式，两者互不干扰。
现在看来这支手机只有娱乐模式。而且这支手机还因为害怕下载的程序太多会导致死机，把有可能会与工作挂钩的东西都删了。
在内存条清空之后，名牌还是那个名牌。名牌用标准的忧国忧民的表情和语气说，哎呀，我昨天晚上下载的那个超级玛丽呀……
混账超级玛丽不用名牌手机也可以玩啊！
他拉住我：“我没有让你帮忙的意思，就是想找个机会砍他一刀。圣诞节待机的时候我已经把这个愿望写在袜子里让圣诞老人收走了……”
在外面待机的伊丽莎白看到我们拉拉扯扯的往外走，咔哒一声竖起牌子：【收走袜子的是我。你那只臭袜子一直挂在火炉边熏风，整个屋子里都是臭气】
桂先生就像没听到一样：“所以说外国的神明都是不靠谱的啊，有事果然还是只能靠自己。”
伊丽莎白毫不留情：【那还不如靠外国神明呢】
气极反笑的我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高杉先生怎么说也算是我的老师，我怎么可能出卖他。”
桂先生清了清嗓子：“如果当初松阳书塾的学生都能算你老师的话，我也算的。来，乖，老师之间的事情学生少管，再说他能教出什么啊，不如跟着我上音乐课。一起唱，JOY——”
“JOY——！”我接过伊丽莎白递过来的扩音器放到他耳边大喊。
“咳，来，下一句，攘夷就是JOY——！”
……攘夷就是，
……JOY？
我沉默着看着他，心情五味陈杂。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盲鳗前编（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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