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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一萼红 19. ...

  •   斜风十里珠帘卷,春华坠粉满庭芳。

      长沙有翠鸟,其身小,其羽青,其鸣如脆笛,以残花落籽为食,每食之有遗者,来年春发,花开新地,故而名为春华。

      凤绮罗在庭中见到这种名为春华的翠鸟时,很是喜爱,拿了糕点的碎沫去逗它。

      这鸟不惧人,扑棱两下就飞到小侯爷抬直的左臂上,偏着小脑袋叫了两声,就去啄他手里的点心沫。几口吃进去,还不满足,又叫了两声,飞到桌上,去啄那盘里的糕点。

      凤绮罗瞧着新奇,这等野生的雀鸟,居然也如此的有灵性,不需人教养,就懂得小小的贪心和满足口腹之欲。

      “这鸟真可爱,不如我也在府中养上一两只,让它们给我做伴,也好消遣寂寞。”

      秋素商支着下颌,笑道,“小侯爷府上人才济济,一人演一出都是大戏,何愁无以消遣寂寞。”

      “可这人不比鸟乖巧又讨喜啊,尤其那几个嘴利的,哪里是给我解忧,分明是愁上加愁。”凤绮罗半趴在石桌上,伸了根指头去摸那鸟的羽翼,一脸苦相。

      沧海就站在他的身后,清了清嗓。

      秋素商心念斗转,立时就明了,他好笑地轻咳了一声,又一本正经地道,“那小侯爷也不必寻这小鸟的麻烦啊,此物天生地养,才能聚天地之灵气,若是养在笼中,恐与折翼无异。”

      凤绮罗眨眨眼,唉叹道,“我也是为它好,养在府中,吃喝不必它寻,风雨皆为它避,难道不比这外面的世界好么。”

      “久沥风雨磨砺,才能羽翼丰满,不惧世间艰难,安养庙堂之中,反而不易养活。”

      凤绮罗还待接口,沧海已冷哼一声抢断道,“行了行了,你们两个也用不着一唱一和的,说给谁听呢。侯爷你不是想出门么,那也成,只要你一个人走的出这园门,我自是不拦。”

      凤绮罗闻言趴回桌上,半边脸颊贴着冰凉地桌面,怏怏不乐,心里委实不痛快。

      昌平侯府的后院中有片郁郁葱葱地竹林,中间以苍青碎石铺成小径,蜿蜒曲回没入林间。小径的尽头是一座竹制的八角亭,亭内桌椅具备,亭檐风铃低悬,风过林动铃也动,乐音至纯至和,深为小侯爷所喜。

      前几日下了一场新雨,凤绮罗一时兴起,要去亭中赏雨,不想石路沾水而滑,他一步不慎,摔倒在地,扭伤了脚,出不得门,才会被禁足在院内。

      凤绮罗抬抬被包裹牢实的右脚,脚踝处一阵隐隐地抽痛,大夫说少则三五日内不能下地行走,他从房里移到院外,还是坐在椅子上叫人抬出来的。

      沧海见他闷不做声,又劝解道,“侯爷你就耐着性子等几日吧,里外不是都有夫人他们担着么,侯爷实在没有必要将事事都招揽在自己身上。”

      原本沧海是想说即便是小侯爷出得了这门,也未见得能帮上多大的忙,但话到嘴边时,仍是聪明一回的给变了个意思。

      “可我才是御史啊。论公,案子该由我来查,人该由我来找。论私,怎能是为夫的闲赋在家中,让为妻的出去操劳呢。”

      “侯爷你这是吃的哪门子醋啊,夫人又不是要抢你的功劳。再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即便是侯爷的责任,由夫人多担待些,不也在情理之中么。”

      “难怪小侯爷要消遣寂寞,原来是思念夫人了。这都是我的不是,身负赘案,连累了你们。”

      三人正说着,秋素商膝上的黑猫忽然醒了,这猫日渐肥硕圆滚,此时慵懒地伸展前肢,又猛地向前一扑,正好跳上桌,打翻了茶水,惊走了翠鸟。

      小侯爷行动不便,一时避走不及,叫茶水溅了半身。他垂头看看污渍斑驳地衣衫,又抬首看看盘旋鸣叫几声后震翅而去的翠鸟,顿时怒从心底起,狠狠地在黑猫的脑袋上揍了一拳。“混帐东西,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若是从前,这猫是自然留不得命了。但是现在,凤绮罗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并不会真的扒了猫皮当枕套。

      秋素商摸索着抱回猫,歉疚地道,“都是我不好,没看住它,小侯爷莫恼,还请留它一命予我。”

      凤绮罗闻言一时怔忡,心中生起出些异样来。在他手上求饶讨命的人不是没有,而且恰恰相反,还很多,有为自己的,也有为亲友的,今日倒是头一次听到有人为了一只猫来向他讨命。何况他还仅仅只是吓唬两句而已,并未真的起了杀心。

      “素商,你很喜欢猫么?”

      秋素商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这世间万物,但凡有生命的,都该被人爱护,才不罔故苍天造物之慈悲。”

      凤绮罗低低地“啊”了一声,似懂非懂。在他眼里,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也少不得弱肉强食,成王败寇。怜惜之情,向来只在少数,心怀天下,却是从未有之的。

      秋素商知他不能明了,也只微微一笑。当真是各人有各命,各人有各心,小侯爷出身大富大贵,连真龙之子都少有人能比得,能有如此性情,已算难得。

      凤绮罗想了再想,忽然问道,“我不欲伤人,却被人所伤,又当如何?难道也该心怀慈悲,任人宰割么?”

      这下不仅仅是秋素商有些讶异,就连沧海也震惊非常。小侯爷行事向来随心随性,重诺也寡情,承恩承仇,都必将以一还十,如今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匪夷所思。两人面面相觑,却也都在斟酌该如何回答才好。

      凤绮罗少见的较真,迫问道,“杨箫曾说我心性狠厉,不体解他人之悲苦。三皇子说我心性凉薄,最是狠毒。他们都说我狠,可如若人不犯我,我必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报之,这样也有错么?”

      沧海张了张口,艰涩地挤出一句,“侯爷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夫人不也说侯爷改变良多么。”

      “那是因为他喜欢,我才这么做的。”是因为杨箫不喜欢他伤人,他才一忍再忍,放过许多人。

      秋素商踌躇许久,才道,“这世间最为凶残的便是人心了。只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两相对峙,尚且能留对方一条生路,便是慈悲了。沧海说的不错,小侯爷现在这样,已是再好不过。”

      忽然头顶传来一阵鸟鸣,啼啁婉转,甚是动听。他们抬头望去,却是先前那只翠鸟又飞了回来,嫩黄的双爪中还抓着一朵红花。

      小侯爷张开手,翠鸟便飞落了下来,放了那朵花在它手中,又再度飞了起来,围着凤绮罗转了两圈,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凤绮罗奇道,“它是来报恩的么?!不过是一块糕点而已,这鸟果真不同凡响,是天地灵物啊。”

      再仔细去看那花,朵纤而红艳,花蕊明黄,被花瓣半包在其中,只露出顶尖的绒穗,而更为少见的,是花萼只有一片。

      沧海惊叫道,“难道这就是一萼红?”

      凤绮罗也惊了一跳,他心里本也疑惑,再听沧海这么一喊,也就越看越像,最后几乎是已经认定了。

      小侯爷也不多加耽搁,叫人请了刘颉过来。这昌平侯当真是日日笙箫,不分昼夜,大白天的也能喝的烂醉如泥,完全是被人搀扶着架过来的。两个姬妾跟在他身后,一会儿捡鞋子,一会儿系衣带,满面仓惶。

      想来问刘颉是无望了,凤绮罗正待叫人准备盆冷水泼上起,那两个姬妾中的一人忽然叫道,“小侯爷,这花我曾见过。这是鸡鸣山上的野花,没名没姓,专开在深秋,就生得这副模样。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这个样子,花萼只有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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