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间飞行》Solitia

5、五、懦夫（上）

　　我看到他的眼睛——瓦尼拉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瓦鲁多的湖泊。那是多年之前，我与艾莉亚约会过的湖边——位于罗塞公国中心的森林城市、满是热带植物的地方。有一只金黄色的小鸟被困在湖边一处灌木茂盛的地方，没人知道它是怎么钻进去的，更没有人会注意它的猛烈挣扎；风正拂过湖边，将树林扫的沙沙作响；艾莉亚正在同我说她预备永久移民共和国的计划，而我却什么都没听清楚，因为我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只绝望的鸟身上——如果没人帮帮它，它很快就会被这一带的蛇吃掉吧，在瓦鲁多的森林，蛇是非常常见的生物—— 一条吐着长信的蛇谨慎而缓慢地移向被藤蔓和树枝绑缚的小鸟，后者拼命振翅的声音却完全被掩盖住了，这般绝望的画面，在涟漪泛泛的湖面上倒映着美丽的颜色——那是多美的颜色啊。自然的颜色，生命的颜色，死亡的颜色，我被它深深吸引，眼里、耳中、内心再也容不下任何的多余——我希望这颜色……只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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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呢，你真的不打算吃点东西吗？”

　　阿拉因看着已经摆在桌子中间一个多小时，早就不冒热气的面条喃喃问道。

　　面条上盖着一块煎蛋和香肠——要知道这两样都是战时根本不可能吃到的东西，很多人就连面粉都买不起，更别指望触上荤腥了。阿拉因靠贩卖面包赚了一点钱，囤了不少的粮食——也招惹上不少的贼偷，不过就算面包房里每每少了什么东西，他也不曾去追究，每当看见那几袋肉和鸡蛋时，总有一种罪恶感在心头，这房子外面有多少人想重温煎蛋的脆香和肉干饱实的滋味啊——可是能吃上这些的只有自己而已。并且，他也不情愿分给别人。

　　所以，要偷就偷吧，别太过分就行。

　　阿拉因看了看面，觉得可惜，又不能自己拿过来吃——这太难看了。

　　显然面前这个看着面碗却不为所动的男孩肯定没有经历过饥饿，说不定连战争的边缘也未曾触及过——惊慌、恐惧、痛苦、麻木……这些都没有，他的目光里没有丝毫让人熟悉的东西。

　　因此他拒绝人家好意的方式也是那么直接。

　　“……我不需要。”

　　男孩干脆闭起眼睛来养神。

　　从港口离开回到家，过了几个小时，阿拉因唯一从那男孩身上了解到的除了性别再无其他。并且，这种根本谈不上信息的信息，自己一开始竟还弄错了。

　　这种丢脸的事情他尽量不想再去回忆。

　　总之当时是倾尽一生所学到的狡辩之词来弥补这个天大的失误。

　　就算是这样，这个被从虎口救下来的无人认领男孩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从来不敢标榜自己是热心肠的人，至于当时为什么要向这个陌生人伸出援助之手—— 一方面是打算从他嘴里问出罗塞港火灾的真实情况，另一方面则是被他眼中的风景所吸引。

　　听上去是非常做作的形容——但是想要从这冷冰冰的男孩嘴里问出罗塞港的情况，不做作点儿估计不行啊。

　　英雄救美和温馨煎蛋面不是都没效果吗？

　　阿拉因伸手把桌上的碗挪过来，拾起筷子，开始装作不在意地大口吸溜冷面条。

　　“浪费可不行，我来把它吃光光吧~”

　　一句话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

　　故意抬高了语调，还用这种明显是哄小孩的口气来说话——对于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早就不适用了吧？正处于叛逆期的族群，哪怕是贫民区的孩子都会露出一脸鄙夷。

　　阿拉因埋头喝汤，一边悄悄抬眼瞥了眼面前的瓦尼拉。

　　出乎意料，没有鄙夷或者不屑的表情，他仍旧闭着眼睛，好像对外界的一切都不关心。

　　这就麻烦了。

　　阿拉因放下碗。

　　“呃……你是公国人吧？我几年前……也曾经去过罗塞公国，你知道……瓦鲁多湖吗？就是那个森林城市引以为豪的城中花园……”

　　“瓦鲁多湖非常美丽，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啊……哦，说不定你已经去过了，瓦尼拉你还有很多机会去吧？哈哈，我嘛，也许是没有机会了……”

　　无论什么样的话题，都引不起少年的反应。本来以为谈及故乡的事情，多多少少能得到瓦尼拉的一点回应——顺便还能确定他的身份、甚至套出艾莉亚的下落。虽然在停战协定签署前，都往返于两国的只有其本国的公民——也就是说，能回共和国的只有共和国人。但阿拉因不认为眼前的少年跟普米拉共和国有什么关系，倒是他冷漠且不近人情的态度，和公国人如出一辙。

　　可公国人为什么要伪造身份，逃到共和国来？

　　并且是在停战协定签署之前……

　　……难道自己真的收留了一个军检官口中的“恐怖分子”吗？！

　　阿拉因觉得背脊发凉，为什么之前在港口冲动地喊出“瓦尼拉是我妹妹”的时候完全没考虑过类似的可能性？

　　筷子从渐渐松开的手指上滑了下去，不过好在有碗接着，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不安。

　　“你想问吧？”

　　静默的空气中，终于传来瓦尼拉声音。

　　他没开口说过几次话，所以当阿拉因听到这个略显陌生的声音时，还是激灵了一下——不不，如果露出被惊讶到的样子岂不是太蠢了，等他开口已经等的快疯了，这种时候应该尽量表现的欣喜若狂点才是——

　　“……什么？”他在说什么？

　　“你有事情要问吧？”那是少年处在变声期之前最美妙的声线，略略开始低沉的嗓音，却保持着抬高语调的习惯，就像是洞湖水滴立体而清晰的回声，“明知道我不是共和国人，却花那么多功夫……你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他压低声音，看向其他地方，“不要再说瓦鲁多湖了。”

　　阿拉因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一下子觉得全身轻松，差点儿就要滑到桌子底下去了——哈哈……早知道是这样，就应该一早把艾莉亚的照片拿出来给他看才对。

　　“我只有……只有一个请求。”在阿拉因付诸行动之前，少年接着之前的话继续说道，“希望你不要将我交给军方。我不是什么恐怖分子……来共和国也没什么目的。我只是……不想再继续待在罗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