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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三十三章 别离久(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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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冰风昨夜睡的很香,他似乎很久都没有这样安心的睡过,好像梦到了什么,又好像没有,眉心有一点温凉的触感,似真似幻,到现在都没有消褪。他缓缓的张开眼睛,屋中一片明亮,窗外飘进一阵阵幽幽的花香,他到底睡了多久,他也记不清了。
腕上传来一阵阵的刺痛,侧头抬起手腕,上面缠了一圈洁净的纱布,有星星点点的血迹渗出来,还有,一阵若有若无的药香。
这股药香……
洛冰风终于想起,他是在上弦月从前的房中,看到她在医书上所留的批注,不知为何心口剧痛,就此晕去,直到现在才醒过来。他将手腕凑到鼻子下仔细的闻了闻,这股药香,为什么如此熟悉?
努力用另一只手撑起身体,想坐起来,房门却被人推开,玲珑端着一盆水进了来,一眼看到洛冰风,呆在那里,手里连盆带水,落在地上,大声叫道:“王爷醒了!王爷醒了!”叫着叫着好像喜极而泣起来,扑到洛冰风床边半跪下来,仰起头道:“王爷,你…终于醒过来了。”一边说着,一边果真流了眼泪下来。
洛冰风看着她,皱眉道:“玲珑,你哭什么?我昏了很久么?”
玲珑抽着鼻子道:“王爷您整整睡了五个月了……”
洛冰风还想再问,门外已经拥进数个太医,一起给他见礼请安,然后一一上前把脉,切完脉后,又一致抬头去看洛冰风气色,最后异口同声都是那句:“恭喜王爷大好了。”
洛冰风在最后一个太医说出“恭喜王爷大好”这句话之前,抢先问道:“请问太医,我腕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位太医心里大呼倒霉,脸上却不能露出丝毫苦相,捋着胡须沉思了一会儿,才晃着头道:“王爷此症乃是郁结于胸,外感风寒所致,是以体内污浊之气甚重,为排浊气,微臣们不得已,只得略微损伤王爷玉体,呃…古医典籍上曰……”
洛冰风长眸一闭,摆了摆手,“罢了,下去吧。”
太医如获大赦,飞快站起身来,“微臣告退。”
洛冰风目光一扫,看见张勇站在众人之后,默默的看着他,见他看过去,又赶忙偏过目光,心中奇怪,出声叫他:“张参将。”
张勇跨众而出,“末将在。”
“你有事?”
“…没有”
洛冰风心里突然一阵烦乱,挥挥手道:“都下去吧,本王想安静一下。”为什么他总是有些心神不宁,昨天夜里,似梦非梦,他感觉到一个人守在他身边,一直都在,那种感觉是如此真实,也是如此的…熟悉,就如同,他腕间的那缕药香。刚才满屋的人中,他没有见到那个人,虽然他昨夜一直睡着,但他知道,那个人不是这屋里的任何一个。
通州城中的客栈果然很多,不但多,而且大,上弦月找了一家离洛王府最近的,几乎就在洛王府的斜对面,叫做“紫气东来”,吃住的钱张勇全部预先付过,只叮嘱掌柜的好好伺候这位姑娘。掌柜的认得张勇是对面洛王府里的人,自然满口应承,不敢怠慢。
每日午后,洛冰风睡着之时,张勇都会来找上弦月,带她到洛冰风房中替他诊脉。其实上弦月心里清楚,既是情蛊之毒,蛊毒既解,就不会再有大碍,但既然已经答应张勇,那再诊视几天也无不可。
这日已是第三日。
上弦月依旧在洛冰风午睡之时轻轻来到他的床边,凝视着他熟睡的容颜,修长浓密的眉,疏朗的眼睫,英挺的鼻梁,还有已经恢复血色紧抿的薄唇……她知道,他已经好了,那么,她也该离开了。
转身走到窗前的书桌前,坐了下来,桌上铺着雪白的纸笺,随手取过一支笔,蘸了浓墨,在纸上写字。浓墨白纸,可能是颜色对比太过强烈,她的眼睛又模糊起来,眼前只有一片墨迹,什么都看不清。上弦月放下笔,拼命的用手揉眼睛,自从那天之后,她的双眼就经常会这样突然一片模糊,看不清任何东西。好在揉一揉,安静一会儿就可以恢复。只不过,这样的情况,好像出现的越来越频繁。
眼睛稍稍恢复一些,坚持着写完了要写的字,站起身来,拿着那张纸笺向床前走去,今天,最后一次,为他诊脉。
从包裹中取出枕手,转过身来,刚想放入洛冰风腕下,却忽然怔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因为她终于看见,一双闪动着黑曜石光芒的眸子,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
洛冰风的眼睛竟然是睁开的!
其实在她一进来的时候,洛冰风就已经醒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睡,他从双目的缝隙中看着她站在床前,然后走到书桌边写字。
她低下头去,他的眼睛完全睁开,看她长长的秀发从肩头垂落桌面,看她的侧脸逆着柔和明亮的日光。她的脸比从前瘦了一些,脱去了少女的稚气,多了一种温婉的妩媚。明亮的光透过她淡绿色的衣裙,洛冰风忽然觉得,这三年的时光似乎只是一场梦,而上弦月,从未离开。
上弦月在他深沉的目光下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她几乎想转身逃走,但双脚却如同被那两道目光钉在了地上,无法移动分毫。
“你回来了。”洛冰风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喑哑,却温和。
上弦月听到这温和的声音,神情一阵恍然,握着枕手的手指紧了紧,终于可以开口说话,“民女…给洛王爷请安。”微微屈膝,对着洛冰风福了一福。
洛冰风的眸光就那样僵硬了一下,随即变得冷淡,一起冷淡下来的,还有他的声音,“你来这里干什么?”
上弦月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变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枕手,轻道:“我…来为王爷诊脉。”
洛冰风冷冷一笑,“京城里的太医都死绝了么,竟然需要你来替我诊脉?”
上弦月垂下长长的睫毛,半天才重新抬起眼睛,却没有洛冰风预想中委屈受伤的神色,点点头道:“王爷说的对,那…民女告退。”果真退了回去,将枕手又放进随身的包裹,又将包裹拿起背在身上,向门外走去。
“站住!”话音出口,连洛冰风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说这两个字,但他的眸中,已隐隐泛起了怒色。
上弦月回过身来,看着洛冰风,“洛王千岁还有什么吩咐?”
洛冰风冷冷的瞪着她,冷冷的道:“你不是要给本王请脉,怎么就走了?”
上弦月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重新走回来,拿出枕手放在床上,洛冰风将手腕搁在枕手上,上弦月坐在他床头的椅上,手指向他腕上搭去,指尖已经触到他的肌肤,却忽然停住,抬眼看他,洛冰风也正在看她,两人目光相接,都是一愣,上弦月先别开眼睛,轻声的说:“差点忘了。”伸手从身上拿出一块雪白的丝帕,抖开轻轻蒙在洛冰风腕上,这才将手指搭了上去,隔着丝帕去摸洛冰风的脉搏。
在帕子覆上手腕的一刻,洛冰风终于发现了自己再难控制的怒意,胸口上下起伏,用几乎可以称得上恶狠狠的目光瞪着她,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生气。
上弦月似乎并没有察觉他的怒气,眨动着双眸,认真的感觉着他的脉息。良久,抬眼看着洛冰风,微微笑道:“王爷脉象平稳,已经大好了。”她弯弯的双眉轻松的舒展,明亮水润的黑眼睛里,流露出真正喜悦开心的光芒,但只有开心喜悦而已,没有从前的那种痴痴的爱恋和绵绵不绝的情意。
她看他的眼神,就像世上所有仁慈的大夫在看自己已经痊愈的病患一样,温和欣慰,仅此而已。
洛冰风的心在这一瞬好像停跳了一拍,好像是一个迷失在黑暗中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