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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二十八章 花开荼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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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撒娇的情人,上弦月的脸却越发的苍白,“顾笑…,不要…逼我……”
顾笑轻轻的笑了,他笑起来,连天边的雪山夕阳都黯然失色,向着她伸出手去,“弦月,我注定是你的劫数,你认命吧……”
上弦月忽然闭上双眼,将手伸到怀中,顾笑看见她的动作,脸色微微一变,猛地催马上前,想到她身边,却已经有些迟了,上弦月唇瓣轻启,不知念了一句什么,在她周身忽然耀出一道金光,比金色的阳光还要灿烂,转瞬之间,这片金光已经连成一片向着顾笑和那几个黑衣的男人身上笼罩过去。与此同时,上弦月猛然睁开双目,双腿一夹马腹,大声叫道:“铁生哥,跟着我!”说话之间,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铁生一愣之下,赶忙打马跟上。
顾笑一看到那道金光,双眉微微一皱,凤目轻合,左手食中两指并起抬至胸前,口中轻轻念了一句什么,身周顿时腾起一圈淡紫色的光晕,那道笼至他头顶的金光,触到这紫色的光华,便像是碰到了毒蛇一般,猛然退缩回去,不敢再到他的身边。但他身旁的那些人就没有这般好运,在那团金光的笼罩下,纷纷从马上摔下来,大声惨叫,顾笑眼睫微动,淡淡的双眉紧紧蹙起,额上泛起细微的汗滴,但那氤氲的紫气,却始终只能笼罩他自己身周的范围,再也无法扩散。
顾笑睁开双眸,眼见着上弦月骑着马落荒而逃,眼中突然闪过刀锋一般的神色,“上弦月,你这样再三使用金蚕蛊,可知会有什么结果!”扬鞭抽在自己坐骑身上,向着上弦月的背影猛追过去。
上弦月不敢回头,她知道金蚕蛊对顾笑不会有作用,而她也不想他死,她只是想让他抓不到她,她害怕再面对顾笑,她从前有多信赖他,现在就有多怕他,他清澈的微笑会让她不由自主的想靠近,但一转眼,就会在他如同尖刀一般的话语下再次遍体鳞伤。顾笑给她的伤害,与洛冰风的不一样,但绝不比他更轻。
也不知这样跑了多久,顾笑眼看着前面的两匹马越来越接近玉龙雪山,脸色渐渐有些变了,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忽然有这样一种感觉,只要上弦月进了那座大雪山,他这一辈子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突如其来的恐惧,只是觉得,是因为上弦月欠他的还没有还清,怎能就这样逃走,让他永远也报不了仇!
刚才施用法力,现在又这样没命的奔跑,使得他的胸膛不住起伏,有汗水顺着鬓边淌下,自从四年之前的那场意外,他全身法力几乎尽失,现在虽然能稍稍恢复一点,但与当初实在不能同日而语,若是当年,就凭上弦月这一点点雕虫小技,怎能入他的眼。
上弦月也不比顾笑轻松多少,满脸都是汗水,急剧的喘气,她知道顾笑还在后面,也知道他已经离她越来越近,眼泪都几乎要掉下来,好在这时,终于看见了上山的道路,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她的马都已经跑得吐出了白沫,上弦月虽然心疼却也再没办法。
在那道通往雪山深处的路口,顾笑猛然勒马,停了下来,眼看着上弦月的背影隐没在山林之中,眼中竟然露出一种急遽的愤怒,而后慢慢转为茫然,一动不动的立于马上,仰头看着茫茫的大雪山,渐渐笼罩在一片黑暗当中……
上弦月的马终于一头栽倒在地上,嘴里冒着白沫,再也站不起来。上弦月也随着坐骑摔在地上,爬起来转头去看,身后一片安静,顾笑没有追来,但她的脸色却也变了,顾笑没有来,那铁生呢,铁生到哪去了?她明明听见铁生的马蹄声一直跟在她后面,但到底是什么时候消失了,她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
“铁生哥!铁生——”
没有一个人回答,四周只有越来越黑的天色和渐渐响起的风声。
上弦月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向着来路走回去,一路走一路低声的喊:“铁生哥,你在哪里?”走出好远,只有风吹树叶的涛声回答她。
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越来越黑,四周都是树枝,影影绰绰,上弦月心里越来越怕,她从前听爷爷说过,黑夜的山里,是会有狼的,也许还会有恶鬼。转身向着山上跑去,铁生哥已经丢了,不管怎样,得先回到寨子里去,找到爷爷,再拉着大家一起出来找铁生。
上弦月从小就生活在这座山里,虽然离开了四年,但少年时的记忆却仍旧清晰,一路攀爬,终于穿过了那片密林,再往上走,就是她的寨子。
随着越来越接近村寨,上弦月的心也越跳越快,她忍不住的想等下见到爷爷会怎么样,爷爷是不是会被她吓一跳,而她,只想扑到爷爷的怀里大哭一场。
前面终于看见了一片黑黝黝的东西,似是一片房屋,上弦月心中溢满欢喜,拔腿向着那片影影绰绰的黑影跑去,跑到一半,猛然停住脚步,身上忽然一阵发冷,因为她忽然发现,寨子里一片漆黑,没有一点灯火!
难道…难道他们都睡觉了?自己从山下一路爬上来,也爬了那么久,现在一定是很晚了,大家一定是都睡了,这样一想,心里有些安定下来。重新抬脚向寨子里走去,但脚步却还是比方才缓慢了许多。
寨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声,上弦月一步一步向着寨子深处走去,脸色渐渐变的苍白。
并不是寨子里的人都睡着了,而是寨子里的确根本就没有人!一间间房舍残破不堪,地上到处都是倒下的断木残垣,残破的窗户被风吹的吱吱的响,像一只只黑洞洞的眼眶,阴冷的注视着她。
上弦月浑身都在颤抖,她忽然想起了多年之前在皇后宫中做的那个梦,寨子里没有一个人,只有阴森的狂风和腾腾的烈火,还有孤独无助的她……难道,那竟然不是梦,而是一个预兆,或者,根本就是真实的景象!
“爷爷——”上弦月忽然大叫一声,向着自己和爷爷从前所住的竹楼拼命跑去,身后尖利的风声如同鬼哭。
竹楼还在,却也只剩了一半,另外一半散落在地上,那幅“上善若水”的横匾已经从中断裂,一半还斜斜挂着,另外一半像是烂肉一样悬在空中,在风中哗哗作响。
这是一幅极诡异恐怖的画面,上弦月却顾不上感到害怕,她心里另外的一种恐惧已经压倒了其它一切感觉,哭着冲进残破的竹楼,疯了一样四处乱撞,除了一片东倒西歪的桌椅床凳,什么也没有。也不知到底找了多久,上弦月终于再没有一点力气,麻木的站在漆黑的屋子中央,缓缓跪倒,把脸埋在自己掌心,身子轻轻颤抖,压抑不住的呜咽声终于慢慢变大,凄厉的哭声几乎传遍了整个黑漆漆的寨子。
当她的嗓子已经哭的再发不出声音的时候,才重新听到了那种可怖的风声,同那年她的梦中一模一样,上弦月的心底泛上了一种冰冷刺骨的恐惧,这一次,她是真正感到了害怕,而这一刻,浮现在她心底的,竟然是一个人的名字,顾笑。这一刻,她似乎全然忘了顾笑对她的利用和伤害,哪怕他要抓她回去,哪怕他又要对她冷嘲热讽,也比将她遗弃在这一片绝望的黑暗之中好的多。
“…顾笑”上弦月情不自禁的念出这个名字,忽然站起身来冲出竹楼,用尽全力向着村外跑去,她并不知道顾笑止步在玉龙雪山脚下,只希望他能一路追上来,忽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顾笑没有出现,甚至就连那恐怖的风声都静了下来,整个寨子只能听到她自己奔跑的脚步声和剧烈的喘息声,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上弦月终于冲出了村口,却再也跑不动,半跪在地上,不住喘息,眼泪和汗水混在一处,脸上一片湿黏。等到胸腔不再像刀割一样疼痛,才咬着牙站起身来,慢慢抬脚向前走去。她的心告诉她要下山,但她的腿却仿佛不再听从她的意愿,一步步的朝着山上的一条小路走去,上弦月恐惧的连牙齿都在打颤,她知道这条路最终会通向哪里,那个雪山上的梦魇,荒坟墓场。
灰蒙蒙的天看不见月亮,渐行渐多的白雪反射出灰暗的白光,是这黑夜中唯一一点光亮的来源,上弦月心里清楚,她已经越过了雪线,再往上走,就会进入那片禁地。她心里明明白白的知道一旦进去,可能就再也出不来,就像所有在这里消失的人一样,但她的身体似乎已经替她做出了选择。她的眼睛已经看到了几座裸露在白雪之外黑色的荒坟,只要再踏进一步,就是再无归途,一瞬之间,一直恐惧的心却突然安静下来,静的几乎连跳动都已停止,也许,这里真的是自己的归宿,既然梦中指引,也许全村的人都已在这里,其实生与死也不过是一字之差,是存在于世的两种不同形态而已,如果能和亲人相见,那么无论是哪一种,都无所谓。
在最后的一步之遥,她的脚竟然奇迹般的停了下来,眸子静静的注视着禁地之内,除了白雪未能掩埋的峥嵘枯骨,一片洁白。上弦月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冰冷,但有一种洁净的气味,微笑了一下,这一生,她已经再无牵挂,所有的爱与牵念,都结束了。
抬起脚迈出了最后的一步,轻轻落在那一片没有一丝杂质的雪地上,眼前忽然闪过一张张容颜,洛冰风的,素帛的,洛司严的,秦芙媛的,还有,顾笑的……
无论爱恨,都将在这一片纯净洁白中烟消云散,花开荼蘼……
(中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