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枷锁》唐宋辞

5、可能结局

　　圣光祁……无法抵抗强烈的思念，我偷偷来到耶亚城附近。光祁不在城里，但是他和月祈愿似乎已经成了一段佳话，众人皆知。
　　原来这些年，云幻之外的地方也发生了很多大事。光祁完成了许多危险的任务，帮精灵族平叛，拯救月光王国公主月祈愿，挫败邪恶法师的阴谋，解救被暗生物袭击的城镇，甚至，他和月祈愿一起打败了这一切罪恶的源头，魔王。
　　圣光祁，已经成为了救世主一般的英雄。以前我不曾注意，现在才发现，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吟游诗人颂赞他的事迹。
　　可是我不敢相信，光祁，居然是魔神的继承人。暗骑士和死灵法师的行动都是为了唤醒他的力量，让他觉醒成为魔神。
　　魔神，多么可怕的存在，只在上古传说出现的天煞。一旦光祁继承魔神之力的事走漏，势必引起各界讨伐。光明神殿一直在挽救他，我则在暗中跟随。
　　不料，在光祁快要被祈愿净化的时候，拜荻出现了，打断了祈愿，我眼睁睁地看着光祁体内慢慢充满暗属性，将圣光从身体里挤了出去。
　　“这是惩罚。”他对我说，淡漠如前。我只是看着他，心中从来没有这样充满恨意。
　　因为我颠覆了云幻战争，因为我捍卫了自己的国家。
　　可是拜荻，你永远不会知道，那场战争，永远杀死了那个被你养大的采。
　　而圣光祁，是你碰不得的人。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你都不能碰了，以我星采生生世世的尊严起誓。
　　和我短暂的对峙之后，光祁消失了。他果然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不能放任他，想尽方法找到了他。他变得更可恨了，偷袭我，而且变得非常轻佻，我将他制服后，在他体内开辟了一个新的魔力循环系统。将光祁再度唤醒，他恢复了，却想隐瞒我，我执意要离开，却听到他决绝的誓言。
　　“若你今日离开，我们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我不敢回头看他，我只是一个从前背弃了他，今后也无法给他承诺的女人。前路漫漫，我只知道方向，看不到结局。
　　可是，这是光祁生活的世界啊，我要改变它的规则，割断神操纵万物的线，把人类的命运从神的手里解放出来，让人类可以自由地发展，不要受其他种族的压制和奴役，让每一个正直善良，虔诚生活的人都可以凭着自己的努力获得幸福。
　　而且，光祁带着魔神的力量，神灵不会放过他的，哪怕他是光明圣司也是一样。
　　光祁，我的光祁，我只愿你一生安乐。
　　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浪迹天涯，我几乎走过了大陆上的每一寸土地。感谢光祁，教会我御风而行，我的速度很快，很多次遇到危险也能全身而退。
　　大陆的西疆是妖族的领地，在那里，我和和天狗族的少女扶摇成为好朋友。天狗族神秘强大，但是一直被神族忌惮，甚少出现在人类的土地上。
　　我发现，我们的大陆，由一层结界包围，根据我对结界魔力的考察和理论推测，我发现，理应存在一个和这个大陆对应的大陆。可是后来的证据并不佐证这个观点。我大胆地猜想，这个结界并不是像个罩子一样包住这片大陆，而且干脆包围的是这个世界，包括天空，陆地，海洋……空间，以及时间。我将我们生活的大陆，命名为“频水大陆”，这个结界，命名为“总结界”。而与这个世界对应存在的，也是另一个世界。
　　我起初也为自己的想法惊住了，但是随后，我不断地找到了有利的证据。在旅途中，我听过一些异界来者的事迹传说，我们的历史文化中也确实有本土文明无法解释的痕迹。甚至在临川宫殿，我也听过拜荻和其他神灵谈论过关于穿越异世的事情。我把这些全部写进了我的手册里。每过一段时间，我会整理这些手册，将它们寄回云幻和光明神殿。这些手册，都是我多年的知识结合在各地考察得来的成果，涉猎甚广。
　　而旷日持久的旅途，也让我找到了我需要的，灭神的法器。
　　我在极域冰火重境锻造了一面镜子，我叫它幻镜。离开光明神殿之前，我就留下了星光杖，虽然它很合我的意，但那是属于神殿的，要传承下去的古董。
　　在云游的期间，我抽空回了云岚山不少次，伊回澜身体已无碍，除了她已经“死了”。现在她拥有了拜荻和拜落一半的神力，虽然只能发挥一二，也是十分厉害了。可惜我知道她内心已经是个死灵，拜在光明神殿的工作所赐，对于死灵，我非常有研究。
　　要对付拜荻，最好的切入点就是伊回澜，何况其中添了一个纠缠不清的拜落。因为当年战争是和谈为结局，三人依然纠扯不清。
　　我知道伊回澜的父亲是死在拜荻手上的，她的母亲也是因为拜荻的原因难产死去。我给她输入许多以真实为依据的幻象，并总是适当地触发。
　　我说服拜落相信，我对拜荻因爱生恨，和我一起对付拜荻。现在拜落已经濒临疯狂，似有魔性。
　　最后，我修正了总结界的法则，神族再也不能从吸收人类的信仰。其实我猜的不错，这个法则本就是被修改过的，神族才会因为人类的信仰而越来越强大，而那个修改了法则的人，应该就是拜荻。
　　我找到了莫法，告诉了他大概的事情。
　　莫法一脸震惊地看着我，好像我疯了。
　　“现在的神大不如以前，也无法拥有近乎永恒的生命，”我冷静地告知他，“光明神殿本来就是靠自己的力量帮助世界，神殿里的法阵仍然有用，你们不必再祈求什么神的赐福，神殿本身就会赐给你们力量。”
　　“但是民众不需要知道这些。光明信仰还在，只是再也不存在神了。现在有一个特殊的种族，他们比较长寿，比较强大，他们不能主宰我们，不能无故被我们膜拜，不能在我们的领土上不遵守我们的规则。”
　　“——他们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所以自封为神族。”
　　莫法干枯的唇张张合合，却说不出一个字。
　　我继续意味深长地说：“神都是仁慈的，永远不会伤害无辜的人类。要是这些神族的人欺骗伤害无知的民众，需要光明神殿进行围猎，将他们永远的驱逐，或者，剿杀。”
　　光明神殿的主教几乎是颤抖了一下，他直直地看着我：“我早觉得你是个决绝激烈的人，想不到竟然做出这样滔天的事！”
　　不如直说我像个会犯事的人吧。我不屑地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知道你希望圣光祁和月祈愿双宿双栖，巴不得我离得远远的。但是这件事你最好照我的意思做。我做了这么多动作，神族发觉之后势必迁怒整个人类。而且，惩罚整个世界的事，也不是没有过，对吧？”
　　莫法脸色微变。史书确有记载，有一代人类罪恶滔天，被神降天罚，全大陆只幸存了少部分。
　　什么罪恶滔天，恐怕是不信仰神灵的太多，神族唯恐力量将竭，干脆灭掉不听话的，留下的都是信徒，也是从那时候起，大陆对神灵的信仰一直非常兴旺。
　　“你也不要想着以后怎么对付我，”我惨然笑笑，“做了这些事情，你以为我可以全身而退吗？我的身体已撑不了多久，却还有一件事情要去了结。现在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我虽然相看两厌，总归不要做损人不利己的蠢事。”
　　离开光明神殿，我启程前往云岚山。
　　握紧怀里的幻镜，我勉力支撑着自己走向临川宫殿。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有很多和拜荻一起的回忆，当初的我怎么也想不到，我会有今日的心境。
　　在山下，我封印了发狂的拜落。应该是伊回澜做的，只有她，能让他完全地发狂。那个清冷的女子，竟也能决绝至此，不愧是拜荻的情劫。
　　迟疑着，终于来到了云川主殿，这里变得很昏暗，殿中，隐约有两个人抱在一起，是伊回澜和拜荻。
　　看来伊回澜想通了，虽然爱情本身是最美的幻象，但是爱可以带人飞跃一切浮华，触摸真实。不过，她已经帮助我打倒了拜荻，整座山都被我设了阵法，驱逐了所有的动物，顷刻之后，临川宫殿将永远地消失在这片大陆上。而拜荻，因为我的小把戏，无法离开临川宫殿。
　　师父，采也来陪你。
　　其实，我曾经不想来这里，封印拜落本是我最后一个任务。我真的很想再见光祁一面。可是，一方面出于对拜荻的不放心，另一方面想起光祁生生世世不相见的誓言，我还是赶来了临川宫。
　　我走进殿内，伊回澜回头见是我，憎恨地喊着我的名字想杀了我。拜荻阻止了她。
　　“你来做什么？”他抬头，淡淡地问。
　　我察觉他似乎看不见了，心中一痛。拜荻作为众神之主，一生最后悔的恐怕就是收了我这个徒弟。
　　我不理会对我咬牙切齿的伊回澜，慢慢走到拜荻面前，跪坐下，一如从前他教导我时摆出的听训姿势。
　　“师父，”我轻轻地唤了一声，“你生我的气吗？”
　　“不。”拜荻说，还是一派浑不在意的态度，“能牵动我的只有回澜。”伊回澜闻言回握住他的手。拜荻虚弱地倚在伊回澜身上，绝色的容颜一片惨白，后者紧紧拥着他，两人竟有血肉相连的感觉。
　　“谢谢。”我像个做错事却得到意外原谅的小孩子，眼眶微微有些湿了：“虽然采永远无法原谅师父你，但是这样也让采很欣慰。”
　　拜荻看着我，我静静地回望他。
　　垂眸，回忆起从前，慢慢地开口：“我是四岁的时候随师父到临川宫殿的。我记事很早，小时候，兄弟姐妹很多，不过大家都非常友爱，我虽然不起眼，却被照顾得很好。有一天，你来了，大人们都很激动愉快，但是你却提出要带走我。”
　　我抬头问拜荻：“当初你为什么要带走我？”
　　拜荻沉吟，道：“你是我在预言中看到的人。而且你有一双通世之眼。”
　　我微笑颔首，继续道：“送我离开之前，母后哭红了眼睛，我的兄弟姐妹们也一起哭泣，父王却叮嘱我要听你的话，千万不要闹着回家。来到临川宫，这里好大，好陌生，周围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我一个人睡觉，吃饭，没有人陪我说话，玩耍。很多次我会半夜哭着醒来，父王母后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名字都被我叫了个遍。后来再见到你，我很生你的气，我想，我要对你很好很好，然后再也不理你，让你尝尝被冷落是什么滋味。”我弯唇笑笑，觉得当初的自己真幼稚。
　　“所以我天天粘着你，你真的陪我讲话，认真回答我的问题，带我出去看风景。你不在，我就好孤单。我对你的感情一天比一天深，也渐渐把临川当成了家。再大一些的时候，我知道了你是谁，也能更深地了解你，我觉得你好厉害，睿智无私，博爱博识，是个伟大的人。你是我崇拜的对象，我一直希望能像你一样，聪明强大，能够帮助别人。”
　　“你确实做到了。”拜荻冷淡地说。
　　我又笑了，这次，有冰凉的眼泪从脸颊划过：“可是你却不再是我的向往了。”
　　“换成圣光祁了？侍奉我的仆人的仆人？”拜荻语气居然带着嘲讽。
　　我木然地看着他，机械地开口：“你和光祁怎么能比？”
　　拜荻和光祁怎么能比？可是，似乎不止一个人告诉我，他们是可以做比较的。我记得最后离开神殿的时候莫法问我：“因为拜荻抛弃你另寻新欢，你就做出这样可怕的事，你把圣光祁放在哪个位置？”拜落也对我说：“其实圣光祁比拜荻要适合你，你为什么对拜荻执迷不悟？”
　　对了，后者是在我的故意引导下这么想的。当时我说我对拜荻因爱生恨，因爱生恨……真可笑……
　　那拜荻呢？
　　我看着拜荻，发现他皱起了眉头。
　　“拜荻，”我轻声问，“当初你为什么会和我上床？”
　　伊回澜脸色一变。拜荻的眉皱得更深了，他没有说话。
　　我轻笑，也不介意，继续道：“事隔十四年，我十八岁的时候第一次回家，母后已经病故，姐妹都已嫁人，大哥雷，二哥米尔，小弟弟托克还在城中。随后再回到临川，其实那时我就想和你辞行，因为我已经再不能容忍神族的想法。”
　　“因为这个你杀神？”拜荻轻轻地问。
　　“不，因为他们威胁到了我。”我决绝地说。
　　拜荻目光移到了我脸上：“果然天生反骨，命中带煞。那次你做的非常干净利落，若不是我太熟悉你的气息，也不会发现是你做的。”
　　我语气清淡：“他们想别人死，别人就得死，我想他们死，他们也得死。”
　　拜荻目光闪烁了一下，还是停在了我的脸上。
　　“我讨厌神族唯我独尊，好像天生就该受到人类的服侍，更恨他们以人命为草芥，肆意践踏人类的生命和尊严。”我瞪大了眼睛，仔细不放过拜荻的表情，可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后来我结婚了，生活一直很美满。”这次我真心地微笑了，一闪而过，“可是云幻战争毁了这一切。战前，我夜观星象，测出大凶，推算和你们有关，赶来临川宫，正好听到你和拜落那个荒唐的赌约。”
　　拜荻面无表情。
　　我继续道：“我没办法阻止。那天晚上，我看着伊回澜躺在你的床上，明明只是个被你们强行保留□□生命的死人，却要牺牲那么多生者去决定她的归属！你知道战争那几年，我有多恨自己没有去驱散的伊回澜的死灵，这样至少可以阻止那个荒唐的约定！”我冷冽的目光瞥向伊回澜，她咬唇回瞪着我。
　　“当初我下不了手，所以我看着雷哥哥死在战场，所以我让我的嫂嫂从城楼跳下！拜荻，你永远不知道那场战争改变了我多少！”从拜荻的眼睛里，我看到自己的眼里似有火在烧。
　　“我不满神对人的态度，很久以前就是。可是我不想站在你的对立面，我不想让你伤心。多可笑的念头。所以哪怕我杀了那么多神灵，我还是没有怨言地接受你的惩罚，没有和神作对的想法。后来离开你那么多年，我一天天地强大和独立，想改变现状的欲望与日俱增，因为光祁的羁绊和对你的顾忌，我还是没有行动。云幻战争让我非常痛苦，我对你非常失望，因此绝望。但是这是人类的战争，所以我没有完全地迁怒于你。可是，这场战争让我失去了光祁，促使我下了决心。”
　　我低下头，用一种自语的声音说道：“其实，战后我还是忍不住去找了光祁，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我也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能坚持到底，我总是无法放下他。说什么希望他一生喜乐，我根本不甘心把他交给其他女人！”光祁，我的情关。
　　“光祁竟然是魔神力量的继承人，我发现这件事的时候，简直天塌地陷。我满心满眼都是他，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护他一生周全。神族也好人类也好，自看造化。”我抬头看着拜荻，“是你破坏了这一切。月祈愿快要净化完光祁的时候，你是故意打断，让他变身魔神的。”
　　“这是惩罚。”拜荻回答一如当初。
　　我瞪着他，一字一顿：“我恨你。”
　　拜荻几乎是和我对瞪了。
　　我收敛表情，重又木然地对着他：“那是我第二次恨你。”
　　“第一次是云幻战争？”拜荻问，今天他的话真多，多过过去几年的总和，不知道是他真的变了还是死期将至，心血来潮地想多了解了解自己的徒弟。
　　“不，”我冷冷地摇了摇头，“从前我和你时常会有男女床事。我敬你如兄如父，又从小长在临川，自然不知有什么不妥。和光祁相恋之后，我才知道交欢意味着什么。那时，我恨不得扒下自己全身的皮，好干干净净地躺在他怀里。”
　　拜荻脸上一白，身体竟很明显地晃了一下。
　　我继续道：“想来也是因为这种事情，才总有人觉得我和你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我如今也不是责怪你，毕竟当时你我都是自愿，何况你也不通人情世故，现在又有了心爱之人，自己说不定早已后悔了。但是我一生最是以此为耻，不能对你释怀。加上你陷害光祁，我为了杜绝后患不得不废掉神位，走上不归之路，所以我不能原谅你。星采只爱过一个人，就是圣光祁，死前不能得到他的谅解，是我今生最憾之事。”
　　说道最后，我眼前一片模糊，头也时重时轻，不由侧身摔倒。
　　“采！”
　　拜荻焦虑地扑过来，我感受到他摸索的动作，不由轻笑，果然也看不见了呢，亏他刚刚看我的脸看的那么准。

　　不过我怎么好像听到了光祁的声音。
　　“拜荻你这个混蛋，快放开我老婆！”光祁抓狂的声音。
　　刚刚我果然没听错，拜荻和光祁同时叫了我的名字。
　　光祁……光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大惊，临川宫殿即将沉没，光祁怎么可以进来，快出去！
　　可是晚了，一股熟悉的力道将我扯进久违的怀抱。
　　我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光祁……”我伸手攥住他的衣角，又慢慢上移，抚着他的轮廓。
　　“你怎么来了呢？”我含泪看向他的脸，虽然视线不清，却仍想对着他说话，心里想到了那个誓言。
　　光祁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听到他含笑的声音：“是啊，当日你离开，我们生生世世永不相见。有违此誓，我们就得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我忍不住笑了，光祁还是这么无赖。

　　“光明圣司果然好演技，难道采现在还有什么值得利用之处吗？”拜荻冷冷地说道，“或者，本座该称你魔神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