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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渔翁 试看庐山江水 几人真是渔椎 ...

  •   抬头是茅草搭的棚顶,身下是草料墩子,虽不至生凉坚硬,却是根根枝桠直戳脊梁,就像大帐之内,容不得半分辩驳,自己就是那不忠不孝之人。到处都是草屑,风过之处皆是腥臊臭气,中秋也过了,何来如此沉闷的湿气,浑身不得爽透,四壁无遮的马厩,膝盖都生了凉意,唯一的好处便是偏头便能看见月亮,今夜是弯弯的蛾眉月。

      竹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南院书房的门猛然被推开,莫姚气势汹汹而来,任谁看了都是兴师问罪的模样,胤禟赶紧站起来,拦在她身前,“你先别着急,老十三的事还没有说法,我们绝没给他使过绊子。”
      莫姚并不理睬,只伸手拿过胤禩手里明发各处的上谕,“……今观胤礽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朕包容二十年矣,乃其恶愈张……朕思国惟一主……从前索额图助伊潜谋大事……今胤礽欲为索额图复仇结成党羽、令朕未卜今日被鸩、明日遇害、昼夜戒慎不宁。似此之人岂可付以祖宗弘业,且胤礽生而克母……太祖太宗世祖之缔造勤劳、与朕治平之天下、断不可以付此人……俟回京昭告于天地、宗庙、将胤礽废斥。”的确是康熙老头的做派,骂人从不带脏字,极尽尖酸刻薄之能事,损人体无完肤,无地自容,今日说胤礽生而克母,他日便唾弃胤禩乃辛者库贱婢所出,那里有一国之君的气度,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一旦涉及江山皇权,从来都是无父无子的。胤衸没了,胤祥被锁,胤礽被废,不禁脱口而出,“谁会是最大的受益者?”偏着头看向胤禩。
      胤禩愣了愣,拉过她靠在怀里,手抚着头,“你先别想太多,好歹等圣驾回京,问问十四弟究竟是个什么情形,十三弟的事总会查清楚的,万事有我。”
      莫姚将头埋在他怀里,还是做鸵鸟吧,可笑的先知能改变什么,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做个无知妇人不好么,风来有遮,事来有靠。她突然一把推开胤禩,“不行,我要去看看桑琳。”
      “我送你去。”
      不消胤禩多说,竹马已去备车,胤禟与胤禩低语几句,便自行回府了。

      刚到十三阿哥府,不等车夫落凳,莫姚跳下车,一心向前径自急步进门去,一路进去,十三阿哥府并没有想象中的慌乱无章,一切都尽然有序,下人们各司其职,咬耳私语的都没有,莫姚也放慢了步伐,自嘲起来,桑琳好歹是大家闺秀,几年当家主母做得从容,阖府上下很是和谐,胤祥才能常年随驾,安心做甩手掌柜,不像自己,胤禩拢共两个小老婆就有些力不从心,还老想着替他强出头。
      在花厅里等了许久,才见桑琳过来,显然刚补过妆,眼圈还是红的,像是哭过,自己刚还自惭形秽来着,“没事吧?”
      “叫八嫂笑话了,我没事。”
      “没事就好,你如今是府里的顶梁柱,若是有难处,一定要说,好歹还有这许多兄弟。胤祥不会有什么大事,左不过被老爷子关几天,回来就会没事的。”莫姚从袖笼里拿出几张银票,“这些你先收着,我知道当家的难处,他做惯了甩手掌柜,俸禄又没有几个,就是有备无患罢了,免了急时乱了手脚。”
      桑琳却要推辞,“你和八哥的情谊我记在心上,只是这银票如今还用不着,再说,才四哥来也留了银票。”
      “他来过!”
      “若不是四哥,这府里那里这样安静,早起得了消息的时候,都是人心惶惶的,瓜尔佳氏抱着弘昌到我这里哭的停不下来。还好四哥来了,你来时没遇上么?”桑琳蓦然想起二人有些瓜葛,改口道,“即说爷不会有什么事,这些你先拿回去,哪日真要用的时候,我自然不会同你客气。”
      莫姚只能笑着将银票又收起来,原来他来过,煞神到处,自然是云淡风轻,看来自己方才是妄自菲薄了。
      说起方才莫姚入府的时候,可谓目标明确,毫无左顾右盼,自然没留意大门另一边停的马车,胤禛已上了车,瞧见她前脚进去,自己立刻也下了车,完全是行动先于意识,才发现胤禩后脚从车上下来。
      “胤祥那里如何?”
      “老爷子没给任何说法,就这么拘着,总跟太子的事有关系,谁也不知老爷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怕召了三哥去,也是因为太子的缘故。”
      “他们俩素来走得近些。”
      “也不像是让他去说情的,索额图两个儿子都被杀了,老爷子这回是下了狠心的。”

      桑琳的女儿才学说话,只会发单个音节,就数额娘的娘字最清楚,莫姚不停地逗弄她喊娘,心里突然生了向往,若是能和胤禩有个可爱的女儿该多好,冷不防被桑琳从手里把孩子夺了回去,才想开口埋怨,只看见桑琳对着门口笑,喊了声:“八哥。”
      莫姚才惊觉自己不是一个人来的,待了一个多时辰,竟把他忘了,赶紧笑着贴过去。
      胤禩只握着她的手,对桑琳说,“胤祥那里,你不必担心,有十四照应着。”
      “多谢八哥。”
      “一家人不必客气,有何难处开口就是了。我和莫姚还要去九弟那里,就先告辞了。”
      “我送你们。”
      “不必了,一家人不拘这些礼。”
      胤禩牵着莫姚一路出府,才上了马车,放了帘子,胤禩一把将莫姚搂进怀里,贴着她耳朵吹气,声音也是甜糯糯的,“可是羡慕别人的女儿,今晚回家我们也生一个。”
      糟心了一整日,总算能会心一笑,“好啊!”主动吻了上去,一番痴缠。

      胤祉到皇帝那里不过被问了些曾经的琐事,并没有落下太大的错处,倒是胤褆过于急切的司马昭之心,弄得康熙当众驳了他的面子,斥责其秉性躁急愚顽,绝无立为皇太子的可能。自从宣布要废黜太子之后,康熙数夜未尝安寝,像是杀红了眼睛,见谁都像是要抢班夺权的奸人恶徒。朝廷上下都在揣测圣意,废太子势在必行,不然皇帝如何连太子的陈年丑事都不留情面一一数落人前,喜狎男童少年,常使外间妇女出入宫掖,□□宫闱,毫不洁身自好。废旧必当立新,皇八子胤禩新命内务府总管事,奉旨查抄凌普家产,风头一时无俩。

      皇帝甫一回京,告祭天地、太庙、社稷,废黜皇太子胤礽,著行幽禁咸安宫,历数皇太子胤礽重重恶端,“强勒督抚大吏及所在官司索取财贿,所用宵小匪类、尤恣意诛求、肆行攘夺……私用内外库帑,为数甚多,穷奢纵欲、逞恶不悛……暴虐慆淫、过端弥著。自诸王以及大臣官员,悉被非礼凌辱、横加捶挞……复有逼近幔城、裂缝窥伺、中怀叵测之状。”
      乾清宫大殿之内,皇子大臣跪了一地,请皇帝以社稷江山为重,保重龙体。
      皇帝不怒自威,“今胤礽事已完结,诸阿哥中倘有借此邀结人心,树党相倾者,朕断不姑容。宗室内互相倾陷者尤多,此皆要结党援所致也,尔等必定引以为戒。”
      “儿臣等定当谨遵圣谕。”
      “胤礽如今是何情形?”
      胤禛被皇帝派了与胤褆一同看守废太子的差事,回话道,“回皇阿玛的话,太,二哥近半月行事皆与常人有异,昼多沉睡,夜半方食,饮酒数十巨觥不醉。惧怕阴雨雷电,如惧神明,言语、行为皆不成礼制,似有顽疾恶兆于身。”
      “哼,不过是装神弄鬼罢了,尔等必定严加看管,周遭出入行事之人也需严加盘查,不得有误。”
      “儿臣遵旨。”
      康熙又问,“大阿哥,可将告天祭文予那逆子看了?”
      “回皇阿玛,胤礽看后所言,‘我的皇太子是皇父给的,皇父要废就废,免了告天吧。’”
      胤禛不见下文,接过话头,“回皇阿玛,二哥还说,‘皇父说我别样的不是,事事都有,只有弑逆的事我实无此心’。”
      康熙闻言双眉紧锁,沉吟道,“老四,命人除去二阿哥颈上之锁。”
      “儿臣遵旨。”胤禛抬头并不理会胤褆眼光审视。

      宗人府最北的监房低矮,一进门全身都有晦涩之感,内门还有二人看守,起身将他拦住,胤禛取了腰牌递过去,那是皇帝命他看守胤礽出入咸安宫用的,此刻才能入得此间。看守恭敬地抵还腰牌,前面引路,越往里走越阴暗,究竟为何皇父竟将胤祥拘于此处,不见天日。
      胤祥潦草地靠在墙上,丝毫不在意磨破的外袍,凌乱的发辫,三月不见竟瘦了这样多,遍寻不着拼命十三郎的意气风发,见到突然出现的胤禛,那眼睛才涣出一丝光亮,“四哥!是皇阿玛要放我出去?”发问之人也不相信自己的假设,摇头自嘲起来。
      “胤祥!”胤禛双手用劲握着监房的围栏,似乎再使一把劲,胤祥就能出来。
      “四哥,皇阿玛并不想我出去。如今太子可是废了,我不过是过河的卒子,任何人都可以从我身上踏过去,毫无顾虑。”
      “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胤祥还是摇头。
      “太子疯了。”
      “疯了?”胤祥眼中燃起的火瞬间暗了下去,冷冷地说道,“太子被废,谁是这场博弈的最大受益者?”
      胤禛不语,要说太子被废,其余诸皇子多为受益者,老大、老三、自己,老八……
      “林太医死的蹊跷,必定是害太子之人所为,可太子的贴身太监,却是皇阿玛命人灭的口,还有凌普被割了舌头,手筋脚筋都挑了,皆是事无对证。”
      看守碎步走到胤禛身边低语,“四贝勒,宫里来人要带十三阿哥进宫,正在大堂候着。”
      “知道了。”胤禛拿出一锭银子递过去,看守识趣地到外面候着。
      “胤祥,我会想办法让你出去。”
      胤祥眼神坚毅,“四哥,别做为难的事。好歹如今替莫姚报了仇。”

      散朝后,胤褆步出大殿,只见广场中一人被马齐、王鸿绪一干大臣簇拥着,众星拱月一般,朝晖中那人竟闪着耀目的光芒,眉目含笑,蹁跹款款,不是胤禩又是何人。
      好容易几番谦让、退却,辞了众人,胤禩才到了钟粹宫,见胤褆正陪着惠妃说话,赶紧进去请安。
      “儿子给额娘请安。弟弟见过大哥。”
      胤褆有些冷淡,只轻轻“嗯”过一声,惠妃赶紧笑着拉胤禩坐下,“都是一家人,什么时候这样客气,才还跟你大哥哥说起你,如今越发出息了。”
      不妨胤褆噌地起身,低头与惠妃说道,“额娘,儿子还有些事,明日再来看您。”
      惠妃见他要走,也无法,只送他出门时,轻拍他手背。转回头,提了笑容,安慰胤禩道,“你大哥哥受了皇上教训,心里不受用,你别在意。”
      胤禩赶紧和声说道,“额娘说哪里话,儿子自然与大哥没有芥蒂。”
      惠妃暗自叹气,只怕胤褆有芥蒂。

      “道长现在何处?”
      “奴才安排道长在后院厢房休息。”
      胤褆并不常来城南这处庄子,太过僻静,他喜欢身处浮华喧闹之中,坐看世事繁华,挥金如土,美酒入喉,美人坐怀,权柄在握,人生才有片刻出离寂寞,做一个真实的人。
      眼前却是一片寂寥,厢房里素净的陈设,一切极尽简单,屋内人一身丹青道袍,仿佛有青烟缭绕,出尘离世,不为人事纷扰。
      “道长。”
      “王爷近来可好?”
      “好与不好,道长不知么?”
      “王爷何必气馁,一切言之尚早。”
      “此话怎讲?”
      “太子被废,除王爷之外,谁会是最大的受益之人?古人云: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再则,从龙之臣,亦有出头之天。”
      胤褆低眉沉思,再抬头,“道长……”。
      那人已大步出门,“贫道言尽于此。”空余一室寂静,赫然一张银票握在胤褆手中,白银五千两。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渔翁 试看庐山江水 几人真是渔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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