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丁十三

1、【一】

　　那还是在人们都信奉着神明的时候。

　　三隅的山下分布着村落，数百人的规模，男人辛勤耕种，偶尔进山打猎；女人在家中操持，织布做饭等待丈夫归来。
　　每年秋天的时候人们会聚集到村子中间的空地进行祭祀。
　　每到这时，村子就会变得格外热闹。集市的道路上满是欢笑的人群，两旁的摊贩在店铺上挂着灯笼，一串串连成一条明亮的灯火的河沿山路蜿蜒。
　　岚喜欢站在人群中观赏整个祭祀的过程。
　　神社前的高台之上，头戴牡丹花冠鹿角面具的人与戴荷花花冠羊角面具的人分别扮演丰月神与不月神，手持竹刀和纸扇，似舞似斗。每年的舞蹈都不尽相同，但最终丰月总是会胜利，不月神被赶下台消失在人群中，丰月会继续跳一段胜利之舞，以祈求来年的丰收。舞者踏着鼓点缓步前进，在人群的包围之中迈进神社，将那花冠摆到神位上，整个祭祀表演就此结束。
　　祭祀年年重复，岚却从来没有感到过厌烦。表演之后人群会四散在集市之中，他便放任自己随着人潮在各个摊铺前经过，丝毫不在意白笠们的紧张担忧。
　　直到月亮当空，人们返回各自家中，他才会哼着祭祀的乐曲，踏着灯笼昏黄的光芒，沿着空无一人的道路走到神社，戴上装饰纷繁的面具。
　　只是从他诞生之时起，这座山里便只有他一位山神，不月的面具一直只是静静卧在神社后的仓库里。借由人们的信仰而成形的岚在连年的供奉下迅速成长，不出几年便统帅了三隅附近的几座山。但他还是喜欢坐在神社的木梁上看着来往的人，看着他们制作出面具再一点点完善，看他们编排复杂的舞蹈和乐律。当然还有每年调风顺水，让整座山林和田地都欣欣向荣。
　　模仿着跳完祭祀的舞蹈，岚会小心地将面具整理好再放回原位。这时候白笠们才能把他们的主人迎回山中。
　　年年如此，岚等待着冬雪，等待着雪化后的樱花，花谢后的蝉鸣，蝉声消失之后的又一次祭祀。

　　这时，人们都还信奉着神明。
　　三隅的人们相信山中住着两位神明，丰收之神丰月保佑着丰收，枯地之神不月则会让山林衰落。
　　山中唯一的山神岚会在每一年祭祀时混入人群，观赏这一场表演。

　　那时，高台上的丰月神“啪”地合上扇子，巧妙地回身接住不月劈下的竹刀。声音清脆，灯笼里的火苗也颤了一颤。岚的身边站着一位身着浴衣的少女，手中的团扇送来一阵阵香甜的脂粉香气，岚却没有留意少女长久的注视。
　　那时，岚的脸上带着单纯满足的微笑，专心于舞者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浑身就好像发出淡淡的光芒，有一种恬然静谧的气氛。白笠们恭敬站在他身后或坐在附近树木的枝干上，巨大斗笠掩盖住脸，看不清表情，但也能知道必定是满怀着对主人的恭顺，所以寸步不离小心谨慎。
　　那时，在高台的另一边，灯火稀疏的道路尽头，岚看见他，银白色的发丝散乱着，身上的和服外褂已经破旧不堪，袴下的脚赤裸着，附近的火光不停抖动。
　　那时，岚第一次遇见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