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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无心花即生(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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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花即生(2)
半夜顾妍正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推自己,颇不满的睁开眼睛,便见兰烟急切又略带着些许抱歉的脸。
“怎么了。”顾妍蹙了蹙眉,直觉有不太好的事发生。
“齐哥儿发烧了,一直不退,国公大人现下正在绛雪轩守着呢。”
兰烟口中所称的国公,正是已经承袭了老国公爵位的顾家大爷顾非。
今晚是兰烟值夜,半柱香之前,值守芳园的大丫头慧兰偷偷传消息来说,大人适才被五姨娘派来的人叫走了。
敢半夜三更从夫人床上要人,五姨娘所仰仗的只可能是齐哥儿。
兰烟再派人一打听,才知齐哥儿自下午从芳园回去后,身子就有些不好,又急着要撵走他的乳母盛嬷嬷,才耽误了看病。
林姨娘为此生了一回气,却又不敢说齐哥儿,大半夜的见他烧得不行了,才哭着派人去请国公大人。
这件事可大可小,齐哥儿既然是从顾妍这回去才发生变数的,一旦查问起来,她们必然脱不了干系。
顾妍一边换衣,一边听兰烟禀报着那边的情况,云初、瑶瑟则早已经候在了门口。
只随便穿了件淡薄的素衣,顾妍临出门前淡淡的吩咐道:“阿初带两个婆子去二姨娘那里看看,有什么人进出都给我拦着。”
云初赶紧去了,留下瑶瑟守院,兰烟则跟随顾妍去了绛雪轩。
“小姐,您是担心二姨娘会趁机使绊子。”兰烟跟在顾妍身侧,轻声问道。
“她?”顾妍冷冷一笑,语气里有几分不屑的道:“她女儿还在永定侯府里扣着呢,量她翻不出什么花样。”
两年前顾嬛随二姨娘上山进香求姻缘,途中受了一队山贼冲撞,正好锦家大爷路过顺手救了她们。
虽说都并没有什么损失,但女儿家名节上的事可经不起折腾。
也不知两家商议下了些什么,当月里,顾嬛便被一顶小轿送进了锦家大爷房中。
本来,庶女给人做妾是惯常的事,但顾家这样的大族到底有不同。
顾嬛的祖父是老国公,父亲是一品大员,且锦氏死后不久,便承袭了国公之位,嫡亲的哥哥更担着嫡孙的名号,是有机会竞争世子之位的。
这样的身份,就是嫁进一般的官宦人家做夫人都是便宜了的。
偏偏去给人做妾——
为这件事,芳仪是恨透了锦家,谁看不出当日的事根本就是锦家布下的一个局,说不定,正是死去的锦氏早早安排好的,就为了给顾妍那丫头铺好路子。
说起来,二姨娘真是个见识浅短的,这些年一直担心顾妍跟顾思宸走得亲近,会碍了秦氏的眼,可等到顾妍真的不再亲近顾思宸,转而亲近林姨娘的额儿子顾思齐了,她心里又时常会闷得发慌。
虽说她儿子争气,但就是因为太争气,才更在秦氏眼里落不到好。
且这些年来,顾非也一直不太喜欢宸哥儿。
正是在这种形势下,顾妍的偏向,则显得尤为重要,毕竟是能在顾国公面前说得上话的正经嫡女,又与锦家有那样亲密的关系。
芳仪统共就这些小心思,顾妍都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所以她真正担心的并不是二姨娘,而是她那个从来不让人省心的庶妹,顾梦。
兰烟看顾妍脸上的神色,心里已经了然,便陪着她讥道:“五小姐虽然没脑子,但那一张嘴真是要人命,若是让她去了绛雪轩,还不定要张罗出什么幺蛾子来,给齐哥儿听见了更加伤心。”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绛雪轩门口。
芍药急忙将她们迎进门厅,里头还空无一人,显然她们是最先来探病的。
顾妍给了兰烟一个赞赏的眼神,接着便满脸“担忧”之色的往内室走去。
“父亲,妍儿来迟了,不知道弟弟现在怎么样。”顾妍一边说着,一边往床上望去。
顾思齐浑身缩成小小的一团钻在被子里,时而咳上一两声,看样子,果真是病得很严重。
下一刻,顾妍便敏锐地注意到地上远远地还跪着一个人,披头散发,形容狼狈,可不正是顾思齐的乳母盛嬷嬷。
顾非看了顾妍一眼,脸上神情有些复杂。
只这一眼,顾妍便察觉出了几许不同来,只低着头呐呐地也不说话。
心中却在想,定是五姨娘跟父亲说了些什么,又特意让这恶奴跪在这儿,把顾思齐发怒继而生病的源头归结在自己身上。
“妍儿,你可知错!”顾非沉重的语调,听得顾妍心里一惊。
顾妍咬了咬唇,走近一步去来到顾思齐床边,伸手拉开被他扯到头顶盖住全身的被子。
顾思齐脸上烧得通红,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是顾妍来了,嘴角扯开一个虚弱的笑,憨憨的十分惹人怜爱。
真是个麻烦的孩子,被他用这样无辜又充满信赖的目光瞧着,顾妍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便撤了手,只将顾思齐的头露出来。
起身便跪在了地上,双眼含泪,面色凄楚地道:“弟弟怎么病成了这样,御医来了没有?!父亲,这都是妍儿的错,妍儿愿受任何责罚。”
顾思齐眼瞅着这一幕,脑中一空,心里简直就要急疯了。
“你的错,这当然是你的错,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养出了这么一个刁钻的女儿!盛嬷嬷再怎么说都是齐儿的乳母,有错撵去庄子上就成了,干什么非要处死不可!”
“齐儿从小就崇拜你这个姐姐,事事都听你的,原先我还以为这是好事,现在看来,哼——”
这几句职责的话,听在顾妍耳中还好,但听在顾思齐耳中,更加的如诛心一般,想开口替姐姐分辨几句,喉咙里却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小小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
林姨娘这才焦急得扑了过去,一下一下替他顺气,又转而朝顾非道:“老爷,这事也不全怪小姐,您就消消气吧。”
顾妍咬着牙,沉默了半晌才抬起头来,语气里带了几分倔强道:“我并没有说过要处死盛嬷嬷。”
“你还犟嘴!”顾非一拍桌子,惊得一屋子人全都跪了下来,“别的不说,下午齐儿淋着雨去你屋里,你怎么不让人给他换身衣裳,还让他就那么走了!你到底是真心疼你弟弟,还是平素只给我做做样子罢了!!”
顾非这句本是气话,但听在顾妍耳朵里,则无异于是雷霆一般。
她心里一直厌恨着林姨娘,对顾思齐,又怎么喜欢得起来。
这些年当真不过是装装样子,加上顾思齐也很好打发,两人才在别人面前落了个姐弟情深的名头。
早在五年前,她此生唯一的亲情,就随着母亲的去世而消逝。
而那些伤害了她母亲的人的面孔,早已经深深印刻在她灵魂的记忆里。
已是深寒的天气,她双膝跪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却已感觉不到寒冷和疼痛,身上,心里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刻骨的仇恨和对亲情的麻木。
“不,不怪,姐姐——”顾思齐说出这几个字,一张脸涨得通红。
林茹儿几乎是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却仍是站起身来,走到顾非面前细细劝道:“齐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被你宠着,性子一犟起来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言下之意是在为顾妍开脱。
顾妍咬着唇,握紧的双拳指甲几乎要深深掐进肉里。
这女人已经不是第一回这样了,先害她挨一顿责骂,再在父辈们的面前假装帮她开脱,还不是只想博一得个贤明,在人心上胜秦氏一筹。
“父亲,别怪姐姐。”顾思齐刚要挣扎着下床,顾非已经几大步走过来将他按回了被褥里,又看了看始终跪在地上的顾妍,一时间心里喜忧参半,语气里已经缓和了不少:“你们是我最疼的一双儿女,以后可不能再闹脾气了。”
说着,又冷冷看了眼角落里跪着的盛嬷嬷,对林茹儿道:“都是这个奴才挑起的,你看着处置了吧,须知道,家和万事兴。”
林茹儿应下了,立即着人来将盛嬷嬷拖走。
“齐儿晚上离不得人,你就留下来照料吧,一会儿御医过来了,你看着办就是。”顾非亲手将顾妍从地上扶起来,然后便揽着林茹儿离开了。
顾妍望着那两人依偎着离开的背影,胸口一滞,突然感到一阵钝钝的疼痛。
顾家最受宠爱的姨娘,这多年来能始终屹立不倒,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形形色色的女人顾妍也算是见得多听得多了,但从未有一个如林茹儿这般,懂得抓住男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