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春》明珠

13、第十三章

　　玉颜怀抱金瓶，左手一如意，右手一苹果，若再穿得少点斜披一白袍，自觉颇像希腊女神，小心翼翼保持着平衡坐在喜舆内，所幸目之所及的铺陈都是她最为心水的十分可爱的玫瑰色，至少还能放松一下心情，不过……她在婚前培训时打过几次瞌睡，忘记了是不是今晚就圆房？现在可连午夜都过了，回头要是还有闹洞房什么之类的，估计天都快亮了，四阿哥胤禛得到书房读书去了吧？

　　虽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什么即将为人妻的觉悟，但一想到稍后会发生的事，玉颜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一面笑一面自己亦觉奇怪：怎么会对这样一个男孩子就上了心，她又不了解他，那么他到底是哪里迷住了她？总之一定不能让他看出来她对他也有点意思，总之扮深沉要紧，失那个没什么，失心可是随时随地会万劫不复的！

　　行至紫禁城门外，内务府总管所属负责前后导护的护军及仪仗均都停下，止于宫外，只有命妇、女官等宫女或太监得以随喜舆入宫门，玉颜回过首，隔着帐舆遥望送亲的星辉、富昌、富存、五格骑着马的身影，他们好似凝固一般，一直未动，不知怎么，玉颜忽然打了一个小小的寒噤，这回可是真进了深宫，不是到故宫博物院看展览呐……

　　入至乾东三所前，降喜舆。

　　玉颜隐约听见四阿哥胤禛下马的声音，随后好像他就带着大部分人直接进了乾东三所，并且关好了大门，只有玉颜的陪嫁人儿小楼和希希的影儿陪站在喜舆左侧，玉颜懂这个，这叫“憋性子”，夜婚制度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应该庆幸今晚没什么暴风雪、下大雨，而且天不是特别冷、也不是特别热，坐就坐着呗，反正闭目养神什么的也不会被看到。

　　就在玉颜百无聊赖的张开嘴打到第十个哈欠时，眼角倏然瞄到小楼迅速地将手在帐外晃了晃比了个手势，忙聚精会神坐正了身子，紧接着便听到大门被打开的声音，靴声橐槖，估摸是四阿哥胤禛走出来，随即“刷刷刷”三声，几乎是箭弦嘣响的同时，喜舆帐顶连晃了三晃，玉颜抬眼望去，果然三支黑乎乎的箭影插在上头，不由心生感慨，太直爽了，这么快就插上了。

　　新郎四阿哥胤禛向喜轿连发三箭的准头博得一片喝彩声，女官们满面欢容，上前恭导玉颜出了喜舆，踩在预先铺好的红毡地上，玉颜在指导下将手中金如意和苹果交出给女官，另有两名女官一左一右搀扶着抱着宝瓶的玉颜跨过一个全铜双耳提环火盆，众人此刻虽见不着玉颜脸色，但觉其自出喜舆后举手投足处处从容端凝、不失不惊，心中无不暗暗钦服。

　　跨过火盆，玉颜这才被引入进了乾东三所门内，四阿哥胤禛走在玉颜的前面带路，双双走到已摆好喜酒帐房的内院，在满语高唱庆祝合婚的喜歌“阿什兀密”声中，四阿哥胤禛从命妇手中接过一杆喜秤，挑开了一直蒙住玉颜面容的红缎盖头。

　　命妇在歌声中大声地喜悦道：“四阿哥、四福晋称心如意——”

　　胤禛见着的玉颜，是一副快要睡着了还努力瞪大眼睛的迷糊模样，但她那剪水双瞳，一如初次近遇时，仿佛一旦瞧着人的时候就莫名把人给罩住了，就连天上的星星银河也能毫不费力地一起落入了她的眸光中一般，对视中，他只觉满头烟霞，欢喜自来，说不出的称心，道不完的如意。

　　命妇从玉颜手中接过抱着的宝瓶，玉颜向胤禛行礼，拜了四拜，胤禛也依样回了礼。

　　胤禛立在柱廊的北面，玉颜立在柱廊的南面，双双跪地向北而拜，先迎喜神，再同拜天地香案。

　　拜完天地，两人在院中搭设的帐房面对面入座，玉颜可算等到有机会吃点实在东西，感动的想要落泪，但是定睛一看，喜宴上放着的东西是：弓、箭、三片乌叉肉（也就是猪尾巴骨肉，这肉是祭肉），再有就是三盅酒——以示满族祖先能武善猎。

　　一阵欢呼、喜歌中，胤禛焚了香，浇祭了酒，把三片祭肉掷之空中。

　　玉颜微微仰起头，无比渴望能有一片肉掉在自己脸上哪怕舔上一口也好的，不然这样快饿昏过去了，叫她如何有体力面对后头的战斗？

　　无奈胤禛状态神勇，准头太好，这三片肉都挂在了帐顶的挂钩上，一片也没落下来，胤禛固然是在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中洋洋得意，玉颜却害羞地低下了小脸蛋，心道呜呼草泥马啊这是逼着人家晚上啥也顾不得了只能吃香肠了还是肿么样干脆给个痛快话吧？！

　　旋即撤馔下去，赞事命妇从两边端上两杯满满的合卺酒，分别递到胤禛和玉颜的手里，一阵沉默之后，胤禛立起身来给玉颜敬酒，很快又重新坐下，玉颜也立即站起来向胤禛敬酒，各自喝了杯中的一部分酒，胤禛喝得多些，玉颜喝得少些，这时命妇拿过一个白底青花细路牡丹大杯子来，把剩下的合卺酒都混到在这个大杯子里，摇了摇，又平分回到两个杯子里。

　　胤禛朝玉颜看了一眼，取过玉颜的杯子，将玉颜杯中的酒大约三分之一的量倒入自己的杯中，才亲手递还给玉颜，命妇女官们纷纷打趣四阿哥这么快就会心疼福晋云云，胤禛只作出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眼睛盯着玉颜，举起了杯子，玉颜面上一热，匆匆举杯，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空腹喝酒容易上头，合卺礼行完，自喜酒帐房出来，玉颜已经有些眼花，好在有两名命妇搀着她走向挑着两盏大红喜字牛角灯笼的洞房，洞房门口早早安放好了一个马鞍，马鞍上有两串铜钱，四阿哥胤禛先跨了过去，然后回身站在门内笑望着玉颜，玉颜一眼看见洞房内的炕桌上放着碗碟肉食，立时心花怒放，以玛丽兄弟的矫健姿态跨过了马鞍，跨过去之后，命妇拿起马鞍上那两串铜钱，给玉颜肩头分别搭了一串，玉颜全不理会，横竖洞房里此刻也没什么闲杂人等，她直接就叮叮当当地奔炕而去，拉都拉不住。

　　胤禛在左，玉颜在右，分别落座于已铺好被褥的炕上，命妇们用满语念诵吉利之词，其中一人举起盛有羊肉的红碗，奉给胤禛和玉颜分而食之，玉颜终于吃到了肉，心里那个美啊，几乎没有内牛满面……胤禛倒没怎么吃，只目不转睛的瞧着玉颜，觉得福晋的种种神态十分可爱。

　　吃完了羊肉，又端上来一盘子孙饽饽，命妇没先给胤禛，反而呈给了玉颜，既如此给力，玉颜自然也是当仁不让，二话不说一口下去，紧跟着就吐了出来——饺子是生的！

　　洞房内的人都抚掌大笑，齐问：“生不生？”

　　胤禛作为新郎铿锵有力地回话：“生！”

　　一应人等至此方给四阿哥和四福晋行了礼，一一退出洞房。

　　胤禛与玉颜各在原位默默坐了一会儿，还是胤禛先起身拨亮了长明灯，再走回到玉颜面前站定，伸手抬起她尖俏的下颌，接着便俯下去吻在她的唇上。

　　直至玉颜微微有些发抖，胤禛才放下手，注视着她的眼睛，笑道：“今儿你辛苦了，后头可还有更辛苦的——你若觉得撑不住，务必告诉我一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