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春》明珠

12、第十二章

　　纳币大定之后，内务府很快通告了钦天监选定的指婚吉日。

　　大婚前一日，称“柜箱日”，也叫“过柜箱”。自清晨起，作为玉颜妆奁的首饰、金、银、绸缎、以及花梨紫檀红木螺钿的全堂家具、古玩陈设等等便均由爱新觉罗氏亲自一一打点、计数交付，统统由内务府安排喜车送入到紫禁城内四阿哥胤禛的乾东三所居处进行铺陈。

　　到了成婚的正日子，四阿哥胤禛早早的穿起蟒袍补服，届正午时分别诣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康熙皇帝、生母德妃乌雅氏前行礼，接着自宫门至于四福晋乌拉那拉家，有步军统领所饬部仔细洒扫清道，入夜后，便銮仪卫备仪仗，红缎帐舆齐备，及有内务府总管一人、官属二十人、着补服的护军四十人、赞事命妇四人、随从女宫八人等浩浩荡荡随从四阿哥胤禛至四福晋乌拉那拉家大行迎娶礼。

　　这日胤禛是一早就开始忙碌，玉颜可也没能得闲，盘头梳妆着盛装等虽然繁琐不堪，但也还正常，谁知一切妥当之后，额娘爱新觉罗氏送她陪嫁的贴身大丫鬟希希又在爱新觉罗氏的注视中取来两面铜镜、一樽锡壶、栗子木一束逐一给玉颜披挂上：前后胸背铜镜，一手执着栗子木，怀抱盛米的锡壶，正式的名目是“抱宝瓶”。

　　后两者玉颜尚还理会得，大抵是意喻过门有抱、立生子之类的，至于前者的杀伤力实在太强，不仅完全破坏了她被打扮一整天之后才塑造出来的完美新娘造型，更是带出了几分圣斗士星矢的气质，玉颜啼笑皆非之余，只寻思着莫非这是暗示她要做打不死的小强——嫁给四阿哥后时刻记得发挥小宇宙如果一语不合就勇敢挥出天马流星拳？

　　在大婚的日子遭遇这样的囧事，玉颜真心想捶胸顿足，但是真心不敢，只怕弄出打击乐来，被误解为音乐爱好者，古代女子无才便是德，摸着良心说，她才不愿背上“缺德”的名儿。

　　因为老爹费扬古仍然出征未返，于是就只有额娘爱新觉罗氏坐在内院柱廊的西面摆桌之后，而族中有女娃娃被指婚给皇阿哥当正福晋，当时际会得享如此荣耀之事，乌拉那拉家的所有略有身份与体面的直系外系亲戚无不到齐，济济一堂围成一圈，欢声笑语满屋。

　　玉颜站在柱廊的台阶上，由作为“伴娘”相陪，先向内院柱廊的东面为老爹费扬古设下的空位、再向额娘爱新觉罗氏分别恭恭敬敬行了四次大礼，又在希希搀扶下向所有较亲戚行礼，另外她还得时刻小心怀中抱着的锡壶和栗子木千万别与前胸挂着的铜镜上相撞发出什么搞笑的声音，饶是她婚前已经过多次演习——并未这样全套披挂——实在也颇为煞费心神，最后玉颜跪着接了一杯额娘爱新觉罗氏的劝酒，浇祭了一半，喝完了一半，结果是……更饿了。

　　在额娘爱新觉罗氏当众循循劝导她从今往后要谨孝公婆、以夫为纲、恪守妇道之类的话时，玉颜开始渐渐感到眼黑头昏，自知这是一天下来吃得太少、干得太多，引起的低血糖症状，遂悄悄给人群中的小楼比了个手势，小楼迅速找到机会递了一个小玉瓶到希希手中，希希伶俐地倒出两颗补气丸偷塞给玉颜，玉颜趁人不备一口服下，这才总算抖擞起些精神来，挨到了四阿哥胤禛来迎亲的吉时。

　　所谓成婚吉时，定在午夜，除了至亲，其他亲戚一律关防回避，玉颜全身上下换过崭新衣裳，红盖加头，礼服出阁，贴身陪嫁之人为小楼与希希，另有星辉、富昌、富存、五格四兄护送，陪她走到喜堂的门口，只听迎亲的开道锣连敲三响，随即八十对喜字牛角灯笼高高举起，夜色中有如龙形，徐徐夹道而来，蔚为壮观，灯笼后的内务府官员四人手执藏香，四人手执提炉，引出一乘四人抬黄天络网大红官轿，由内务府选出的夫妻双全、儿女双全的土命人：一身红袍褂红钿罩的取亲太太满面堆笑下得轿来，与希希一左一右扶着玉颜走下台阶屏气凝神站定。

　　后面跟着五队矫健的子马，马上坐着年轻英俊的内务府官员，再来是内务府总管，接着是新郎四阿哥胤禛骑着马现身，但并不能立刻下马。

　　四阿哥胤禛的大舅子星辉、小舅子五格立刻先后迎上去，五格做出给四阿哥胤禛牵马的动作，胤禛这才下了马，并向星辉转呈上由内务府官员奉来的一只雪白野鸭，作为婚礼中新郎向新娘表白其爱慕之物。

　　玉颜虽在婚前训练中早对一系列流程有过了解，这大半夜的，陡然听到鸭叫嘎嘎，还是忍不住好笑，同时又越发饥肠辘辘起来，恨不得能马上吃一顿挂炉烧鸭饭才称心如意。

　　五格在这一整天中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直至此时见了四阿哥胤禛，方打点起百般精神，小心应对，宫中传闻小道消息素有四阿哥胤禛“冷面”之名，如今成了自家妹夫，又岂敢怠慢？五格在旁仔细瞩目之下，只见四阿哥胤禛相貌清朗，双眸更是深邃无比，纵然此时披红戴花亦难掩其疏离之态，也看得出是冷面不冷心之人，倒很像是小妹的良配，于是心中大是喜慰，然而皓月当空之际，五格转眼见着垂首立于玉颜身边的小楼，竟自隐隐有些难以克制的辛酸之意，忙收回眼光，忽又发现四阿哥胤禛不知几时注目于他的面上，仅仅一眼扫过，五格却觉心头霍的一跳，一刹那间有种被看得通通透透、无从言表难以分辨的感觉。

　　赞事命妇四人、随从女宫八人分作两列，引领四阿哥胤禛缓步走到玉颜跟前，胤禛嘴角含笑，瞧着女官们依次从玉颜手中接过锡壶、栗子木以及取下挂在身上的两面铜镜后，伸出双手，和玉颜牵了牵手。

　　玉颜的手柔弱无骨，触感微凉，而被握在四阿哥胤禛掌心里不过一会儿，便发热起来。

　　为首的命妇眼见四阿哥胤禛未知何故握着四福晋乌拉那拉•玉颜的手就要在众目睽睽下长过典仪所允许的时间，忙轻轻地清了一下嗓子，胤禛一笑，在时间踩线前最后一个瞬间放开了玉颜的手，命妇们松了口气，依次给玉颜送上谐音平安如意的一柄双喜纹样金如意和一个皮上没有一丝瑕疵疤痕红彤彤的苹果，玉颜晓得如意是金质的倒还安全点，但苹果绝对不能掉了，因为寓意着平平安安，掉了就意味着不吉祥，便紧紧攥在手里，又从红缎盖头下瞥见四阿哥胤禛的靴子还站在面前没有移动，知道他一直在看着自己，此刻手上还余留着他掌心的温度，莫名的就有些心慌起来。

　　帐舆仪仗移上前来，新娘上舆时是不许自己走的，由哥哥五格抱着玉颜送入舆中，送亲太太掀开红帐，弯身给玉颜抵上一个金宝瓶，代替之前的锡壶让她怀抱住，微风起，吹开玉颜的红缎盖头一角，在送亲太太忙着按下之前的空档中，玉颜瞧见了四阿哥胤禛在前，星辉、富昌、富存、五格四兄作为送亲爷们在后，纷纷跃身上马的动态，四阿哥胤禛还有意无意地朝她这儿看了一眼，玉颜一激动，差点把右手中散发着清香的红苹果举起来啊呜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