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调·夕花影》唐阿三

13、第十三章 既相逢（三）

　　夜殇坐在床上。左臂的伤还有明显的刺痛。
　　“我昏迷多久了？”
　　“一个月。”
　　“一个月？我已经在这里呆了一个月？”
　　“是。”
　　“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紫竹林。”
　　“那我之前……”
　　“是鬼渊，从这里下山走三十里路就是。”
　　“鬼渊？那这里是……寒燕？！”
　　“没错。你现在呆的地方就是寒燕的紫竹林。”
　　夜殇的脑子里反复回想着这段话，这是在她醒来后听到的第一段关于自己处境的描述。处境似乎不妙。紫竹林？寒燕的紫竹林？
　　夜殇脑子一片混乱。她拼命想要回想一个月前的事情，自己究竟怎么来到的这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但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已经醒了有三天了。这几天她一直默默观察着这里的一切，现在她还不能真正确定自己是不是安全的。
　　这里只有一个面容纤瘦的素衣女子，她叫听雪，有很高的医术，性格很贞静，她每天煮茶，这里没有早膳只有茶，但是这个女子煮的茶，连那香气也是苦的。夜殇从未见过听雪脸上任何多余的表情，她只是淡漠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做着一切需要她做的事情。
　　最初的几日清晨她都会来替夜殇梳理七尺的长发，帮她迭髻，为她系上长即裙摆的发带。她不说原因，但夜殇知道那是她考虑到自己手臂尚未好的缘故。夜殇常常想，将如此细腻温柔的心封锁在冰冷的枷锁里，是很苦的滋味吧？就好像，她的爹爹……
　　听雪告诉夜殇，等她伤好了就会送她出去，离开这个地方。夜殇故意调皮地笑道：“离开？我还没玩够呢！”
　　听雪冷冷地看着夜殇，“这里不是你玩的地方。”
　　夜殇敛敛眉，听雪一脸的冷漠，看着似乎不像在说假话。难道他们并不知道我的身份？
　　“为什么你那么希望我离开？”
　　“因为你不属于这里。”听雪转身便走，立着门前又微微侧目道，“你说你叫叶殇？”
　　夜殇朝她甜甜一笑道：“是啊，叶殇的叶，叶殇的殇。”
　　听雪沉吟着，然后点头。
　　听雪从不问夜殇的来历，不问夜殇来这儿的目的，她是想等到与她熟识的时候再问，这样她就不便骗她，但等到她真正与她姐妹相待的时候，她却不敢问了，她害怕失去。人总是这么无知，总以为自己可以掌握全局。很多年后，听雪在回忆到这段往事的时候，总忍不住叹息，若当初……也罢了。
　　夜殇总觉得这里不应该只有听雪一个人。至少还应该有一个人。夜殇会偶然想起那天晚上的事，她看不清他的脸，她只记得他模糊的身影。这是梦么？
　　这里有一面竹墙，疏疏的几竿紫竹树着,这竹墙最初的用意一定不是为了遮挡,因为宽宽的缝隙足以窥见任何房间的动静。
　　夜殇打算到隔壁的房间看看。听雪说过她可以到处看看，只要不乱碰东西。
　　夜殇推开自己房间的门，这是她第一次走出这间屋子，屋外是连着楼梯的回廊，回廊的尽头飘来清脆的铃声。是风铃呢。夜殇笑着，淡蓝色的眼眸里尽是晶莹。
　　这里很美。葱郁的紫竹将竹楼围在中央，远处有清灵的水声，在竹楼上可以隐约看见云雾环绕的飞瀑，和远山中薄薄缭绕的青雾。紫竹林的清晨，连阳光都是清凉的。夜殇贪婪地呼吸着清晨清香的空气，绝美的脸上晕开一抹满足的笑靥。
　　隔壁的房间没有上锁，夜殇轻轻推开门，这里似乎是一间书房。里面光线极好，是个看书的好去处。靠墙的几只紫竹书架上磊了满摞的书，整齐得令人赏心悦目。夜殇走到一只书架前，仅仅看那些书名夜殇也知道，那大都是研究药理的书。这是听雪的书房？她又看了看另一只书架，这只书架内容庞杂了许多，有兵书、武谱、曲文、诗词……天下书种之杂,大约在这里都能找得到。随处可闻的墨香让这间屋子更加幽秘清静，夜殇实在好奇，拥有这样一间屋子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往里有一只隔间。用墨漆竹帘打着，与外间书房相隔。夜殇打下帘栊，走了进去。这是一间卧房。与外间差不多大小，但明显比外间昏暗许多。房间里唯一的一扇窗户被紧紧关着，连淡青色的纱缦也被人放下，仿佛它的主人只喜欢黑暗似的。夜殇微皱了皱眉，这间屋子本不应该这样昏暗的。夜殇走过去收起了纱缦，推开紧闭着的窗户，明亮的光线立刻夺窗而入，整间屋子也像许久不曾呼吸过一样沐浴在这温柔的光线中。
　　夜殇满意的笑了笑。她重新看着这间屋子，一只紫竹床靠墙放着，正对着窗，若是夜里必是能枕些月光睡的。床上的白丝锦被整齐的迭着，干净的紫竹床上一尘不染。当窗一只书桌摆着，笔砚未收，一张白纸展开，一竿紫竹萧放在纸边。它的主人似乎走得匆忙，没有来得急将它们收拾妥当。纸上留有字，墨迹已干。夜殇拿起箫，箫上刻了一株兰草，草身是淡淡的银色，兰叶细长，几乎将萧身缠了一半。在紫萧的背面，刻了一行字，笔触极轻极细，但足以看清：
　　“千愁万恨过花时，人去人来酒一卮。
　　唱尽新词欢不见，数声啼鸟上花枝。”
　　夜殇微怔，这是谁的？这萧？这诗？夜殇放下萧，又看那纸上留的字:易水萧萧西风冷。再没有了。它的下句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