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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既相逢(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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啃食。吮吸。骨肉在脱落。疼痛。她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一堆白骨。那些蠕动,可怕的蠕动……鸢尾。坟墓。骨髓快被吸干了,黑暗……灵魂与□□的交锋。蛇莽,是蛇莽!身体被勒住了。无法呼吸……一双眼睛!眼睛!它在流血。一双流血的眼睛!天啊!不要,不要,不……
夜殇睁开眼睛。额上细密的汗珠滚落到发间,是场噩梦。头很晕。眼前似乎蒙了层水雾,总看不真切。身上盖着被子,好热,夜殇想拿开它,可她不能动,身体发僵,连脑袋也跟着发僵。
她怎么样了
这是夜殇听到的第一句话。
毒还没有逼尽,身体很虚弱,还在发烧。
没有话了。夜殇想说,帮我把被子拿开吧,嘴巴却张不开。好累啊,眼睛又慢慢合上。
夜殇睁开眼睛,脑袋在没完没了地疼痛之后,终于开始运转了。她感受到左臂的烧灼,在移动的时候,钻心的痛楚直面扑来。她坐了起来,环视四周,这里似乎是一座竹楼,到处飘着一种极清淡的药香,那是一种比花香更为成熟的香气。夜殇拿开被子,她穿着一件素色长裙,这是谁的衣服?她望瞭望淡青色的花纹裙褶,倒是透着灵秀优雅的气质,它的主人一定是个惠质兰心的女子。夜殇现在不想想这些。她从床上下来,七尺的长发只编了一个短髻,长长的缎带从发间带出,紧紧地束了一个结,随从脑后的长发拖至裙摆。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在面纱之下犹显得虚弱。
夜殇感觉难受。她想要喝水。她的身子好像在火上烤着一般,左臂的烧灼感已蔓延到全身。我要喝水……她踉跄地走到桌子前,捧起桌上的紫砂壶,她听到水声了,她等不急用杯子,直接将壶捧到嘴边,没有水,竟然没有水。
门外有人进来。
一件素色长裙在夜殇眼前飘着,她看不清,那是谁?夜殇的脑袋又开始昏昏沉沉,胸腔里的血在往外喷涌,夜殇觉得自己快要烧着了,水,我要水……
你现在不能喝水。好清淡的声音。你再忍忍。
夜殇又昏睡了过去。
听雪从楼上下来。她小心翼翼地拈起裙角,她不想吵到楼上的病人。
寒冰澈坐在竹楼外的大石上,天边已经出现了晚霞,整个紫竹林沐浴在霞光中,显得更加静谧和温馨。淡淡的风撩起寒冰澈飘逸的长发,清俊的面容上依旧没有表情。
“她怎么了?”他在问听雪。这倒是第一次他这么关心一个人。
“她想喝水,她身上的尸毒最忌水,还好之前把水倒了,否则现在躺在那儿的就是一具尸体了。”听雪的声音依旧冷淡。
“她的伤怎么样了?”今天他的话还真是多,听雪微微地蹙眉。
“好多了。我已经把她身上的毒逼尽了,再好好调理一段时间,应该就没事了。”
寒冰澈点点头。天边出现了月亮的影子,霞光渐渐退去。
“少主,让我看看你的伤怎样了。”听雪看着寒冰澈,仍是一脸的默然。
寒冰澈看了听雪一眼,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将手伸了过去。
听雪细细地号着脉,然后点头道:“少主的尸毒已经祛尽了,脉象平稳。”寒冰澈望着天,没有说话,只微微地点了点头。
“少主认识她?”听雪默默地问道。
“不认识。”寒冰澈淡淡地答道。
“她身上的伤——不一般。”听雪的语气忽然变得迟疑。
“哦?怎么说?”寒冰澈依旧平静,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波澜。
“她之前中的毒是溟晨护法下的,还有她后背上的那掌,应该是谷牧护法打的。”
“是么。”寒冰澈淡淡道。
“她——”听雪再次迟疑,“她还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冰肌玉骨。”
“这么说,你想用她做药引?”寒冰澈的声音淡漠依旧。
“不是。”听雪摇摇头,她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眼见到她,她就不想伤害她。“少主打算怎么做?”但她揣测不出他的意思。
寒冰澈轻轻摸搓着手中的紫竹箫,没有答话。
沉默良久,听雪没有打算放弃,“如果她好了,少主会让她走吗?”
“她要走的话当然可以走。”他的声音依旧清淡。
听雪淡淡地看了寒冰澈一眼。还好,他并不打算伤害她。可是如果,她不想走呢?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但,不是满月。
夜。很静。月光洒进屋子,一阵的清凉。
寒冰澈坐在窗边,长长的头发被镀上了一层银色。紫竹铃轻轻摇摆,发出悦耳的声音。
“水,我要喝水……”
寒冰澈听到了隔壁房间的响动,两间屋子仅仅一竿竹墙之隔罢了。寒冰澈推开门,他打算去叫听雪。
“爹爹,”寒冰澈站在长廊上,他清楚的听到了这两个字,他的眉头紧了紧,他讨厌这两个字。“殇儿,殇儿想喝水,水……”他听到屋子里的动静大了许多,她在做什么?他听到一声沉闷的声音。他推开了屋门。夜殇一半的身子落地,双肘撑着地,腿已经搭在床沿上,她在往前爬。听雪怕她偷喝水,用银针封住了她腿上的穴道,不过,那好像不管用。
“桌子上没有水。”寒冰澈站在门前,门开着,清凉的晚风钻进了屋,夜殇感到一阵凉意袭来,身子微微降了火,已不像先前那么热了。她抬起头想要搜寻声音的源头。她只看到他的轮廓和模糊的身影,还有淡淡的竹叶香。
寒冰澈走了过去,迟疑了片刻,然后蹲下身子轻轻地将夜殇的身体环入怀里,抱到了床上,给她盖上了被子。夜殇一直望着寒冰澈,他的脸沉在黑暗里,她看不清。
“你现在不能喝水。”淡漠如玉的声音,更增加了夜地寂静。
“你是谁?”紧紧是这声音便让她微微发怵的心安静下来。
“一个路人。”他淡淡说道。
“是你救了我?”她很好奇。
寒冰澈沉默了片刻,便冷冷地答道:“不是,是听雪。”
“听雪?”
“你以后会见到她。”
“哦。”夜殇久久地注视着寒冰澈,半晌,忽然笑道:“你是好人。”她从未这样肯定过,但她在这个问题上不曾有半点迟疑。这仅仅是一个女子的直觉。
寒冰澈怔了。从未有人这样形容过他。
她对他太陌生了。
“我不是什么好人。”寒冰澈冷冷地道,才见过一次就这样确定吗?
寒冰澈坐在房间里,清俊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寒冰澈望着自己的手,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月光下惨白可怖,这双手不知沾染过多少她口中的“好人”的鲜血。
他永远也洗不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