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梦饮相思》天涯追月

29、酒鬼高人

　　众人听见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循声看去，只见一位须发斑白蓬头垢面的老人家手上拿着酒葫芦跌坐在地上，正好挡着大堂的过道。那老人家面色酡红，显然已是大醉，却仍不忘往嘴里灌酒。陶罐瓦片碎了一地，清亮的酒水溢了出来，醇厚的酒香霎时弥漫了整间酒楼。
　　“好酒！”老人家醉眼迷离，使劲砸吧着嘴，嘴边的胡子一颤一颤的。
　　旁边站着一位脸色铁青衣着光鲜的中年男人。此人正是这如意客栈的王掌柜。他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地上的酒鬼，肥胖的身子在颤抖，瘪着嘴哭丧着脸，神情痛苦难抑：“我的极品醉雨酿啊！我的银子啊！”他哭号了几声，目光极其愤怒地瞪向地上的罪魁祸首。他的呼吸越来越粗，冲老酒鬼暴喝道，“你这酒鬼好大的胆子！偷到我王老二的头上来了！你，你……”他翻着白眼直喘粗气，让人怀疑他要晕过去了。
　　这也难怪王掌柜生气。如意客栈的醉雨酿驰名青州内外，一坛极品醉雨酿值上百两银子。王掌柜为人精明，为了吸引客人，特地搬了三坛极品醉雨酿摆在柜台旁，浓厚的酒香可绵延至街头巷尾。这已是如意客栈吸引客人的成名手段。
　　哪想到，他一转身的功夫，三坛极品醉雨酿空了两坛，仅剩的一坛还被这老酒鬼撞碎了，如今流了满地。他直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酒！”坐在地上的酒鬼打着酒嗝，神情满足，眯着眼睛，瞟了一眼流了满地的酒水，摇头喃喃道，“可惜了……”
　　“来人！”王掌柜气得不行，也顾不得这是公共场合，直接招来四个伙计，气急败坏地跺着脚，嚷道，“将这偷酒的贼关起来！”
　　他说完这些，还是不解恨，拿脚往那老酒鬼胸膛踹去。
　　小吉祥正喝着茶，眼见那老人家要遭殃了，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杯子丢过去阻止。她的准头一向奇好，电光火石之间，那口白瓷杯子正好击中王掌柜伸出的那条腿。
　　哐啷！白瓷杯子落地开花，声音极脆极响，使得整个大堂霎时一静
　　“哎哟！谁？！”王掌柜今儿个倒了大霉，将素日里极其注重的风度什么的都忘了个干净。
　　突然的怒喝吓得小吉祥大气都不敢喘，垂着头，偷偷瞟着四周，不自觉地往后退。
　　王掌柜的脚被砸中，茶水沾湿了裤腿，胸口的怒火更旺了，直直瞪向小吉祥。
　　小吉祥感觉自己像一只小虾米，此刻正被放在太阳底下暴晒。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当日在黑石村，被村民们以异样的目光注视着。那种被抛弃的无助惶恐让她记忆犹新，思之即心寒。
　　她心里紧张极了，她知道王掌柜正怒视着自己，胸口的小鼓玩命儿地敲着。忽然，手上一暖，她抬眼看去，是耗子握住了她的手。她这才从回忆中惊醒，心神稍定。
　　“小妹一时失手，还请掌柜的不要怪罪。”耗子不理会王掌柜要冒火的眼睛，面色如常，神色淡然。
　　大堂很快又恢复了喧哗，那安静只维持了一瞬间。众人继续交头接耳，喝酒聊天。也有人议论纷纷，不时对这边指指点点。
　　“掌柜的，你敞开大门做生意，还是要注意一点影响才好。吓跑了客人就得不偿失了。”旁边有人劝道。
　　“是啊，是啊……”
　　“那只是个老酒鬼，一看就知道没钱，你关着他干什么？莫不是要养着他？哈哈哈……”
　　“还是送去见官的好……”
　　王掌柜将这些声音听进耳中，抖了抖唇。也知道不宜跟一个小丫头计较，不但有损体面，还会招来指责。他惯于精打细算，是绝不会做这种赔本事儿的。
　　只是，那罪魁祸首他可不会轻易放过。
　　那老酒鬼拿着葫芦，双手被两名伙计押着，这他老人家行动很是不便。醉醺醺的他咕哝几声，手臂往外一扬，轻易挣脱那两人的钳制。
　　他的这个动作做得相当隐秘自然，耗子却无意中瞟见了。
　　耗子微微一怔，探究的目光审视着那老酒鬼。他越看越觉得那眉眼有几分熟悉，待要努力回想，却只觉脑中一片模糊。
　　老酒鬼挣开两名伙计后，迈着虚软的步伐，摇摇晃晃地往小吉祥走来。
　　“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把他绑起来？！”王掌柜见此大怒。
　　老酒鬼不理会王掌柜，只笑眯眯地看着小吉祥，乐道：“你这丫头好心肠，我老人家喜欢……嗝……”他打了一个酒嗝，大喇喇地坐在了小吉祥身边。
　　小吉祥小心翼翼让开一个座位，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心里只觉得他的神情亲切和蔼，就像爷爷一样。
　　“老爷爷，你……”小吉祥话未说完，便瞟见那四个伙计捋上袖子，神色不善地往老人家走来。她面色一白，着急地看向他，低声急急道，“怎么办？他们抓住你会不会打你？”
　　“老家伙！还不束手就擒？”其中一名伙计拿着绳子，就要往老酒鬼身上套。
　　“这年头尊敬老人的好孩子越来越少了！”老酒鬼长声一叹，仰头灌下一口酒，身子忽然顺势往后一仰，眼看就要翻倒了。
　　小吉祥大吃一惊，伸手要扶，异变突起——
　　老酒鬼后背悬空，身体坐在凳子上保持着平仰的姿势，噗的一声，冲天喷出满口酒水。
　　变故来得太快，那四个伙计刚好站在老酒鬼的身后，一时不妨，都被喷了满满的一脸酒沫星子。
　　众人哄笑，并不以为异。
　　谁料那四个被喷了酒的伙计竟都像被击了一拳，身体不受控制地齐齐往后摔倒，倒退两三丈。
　　耗子眼中闪过一抹异芒，脑子里闪过一些记忆深处的片段。
　　忽然，他嗖的转头看向老酒鬼，眼里盛着满满的惊喜和不敢置信。
　　“老前辈，你……”
　　“真精彩！”
　　“好！”
　　耗子的话被大堂上的阵阵叫好声淹没。
　　众人目睹了刚刚那一幕，均扯着脖子叫好。大多数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那场景很精彩很有趣。少数人看出了那老酒鬼身手不凡。刚刚那蕴含巧力的一招，只将四个伙计逼退，并未伤人。挥洒之间，力道控制得如此之精准，应付之时游刃有余，可见他实是深藏不漏的高手。
　　王掌柜毕竟见过大场面，见此情景便知自己踢到铁板了。此刻，他神情忐忑，心里发慌，哪里还记得好酒和钱财，就怕他老人家一个不爽快给自己一掌，那可就真的玩儿完了。
　　做生意的人最是八面玲珑，即使心里再不痛快，也不会拿鸡蛋去碰石头。识时务和忍气吞声正是他们擅长的。于是，王掌柜再也不敢耍他的威风，灰溜溜地悄无声息地退到后院去了。
　　王掌柜一走，那些伙计们都松了口气。该跑堂的跑堂，该上菜的上菜，该清理现场的清理现场。如意客栈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和谐热闹。
　　没人来打扰，小吉祥杨络晴等人都松了口气，暗呼侥幸，同时心里也不解。刚刚发生了什么？那四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摔倒？王掌柜怎么轻易放过了老人家？
　　想不通暂且搁在一边，饭桌上吃饭喝酒最大。
　　老酒鬼丝毫不客气地拿起一副筷子，自顾自地大吃大喝起来。
　　耗子俊脸微微泛着红光，出人意料地起身离开座位，走到老酒鬼身前，深深行了一礼。
　　旁边的小吉祥等人，连同那老酒鬼在内，都惊讶地看着耗子，对他的行为感到不解。
　　“老前辈，请受晚辈一拜！”耗子稍稍平复激动的心情，对老酒鬼说，“前辈八年前，可有去过雷州？”
　　老酒鬼不在意地道：“或许去过吧。我老人家去过的地方多了去了，八年前的事情谁还记得？”
　　这个回答虽然不如人意，可耗子的神色并不气馁，继续道：“八年前，在雷州府衙前，您可有在一群衙役手中救下一名男孩儿？那男孩儿便是晚辈。”
　　老酒鬼眼中闪过一抹亮光，耗子知道他有印象，遂高兴地接着道：“您老当时见晚辈瘸了一条腿，为免晚辈受欺负，便传了一套回风神掌于晚辈傍身。老前辈可有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