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仙下凡，脸先着地》冯蘅

25、父妾

　　顾惜觉得有些意兴阑珊，胡乱又塞了几口饭，就告退了。

　　雨后，空气澄明。
　　深呼吸，似乎能够嗅到泥土的香芬。
　　柳枝轻摇，落花满池，有不知名的鸟栖息在枝头，蜜蜂围着没被打残的花苞转来转去，研究着怎么才能钻进去采到香甜的花蜜。

　　不知不觉竟到了操练场，吼喊声震天。
　　懵懵懂懂间好似想起昨夜的梦，有个身穿盔甲的男子拧着眉头，拿着长矛指着她。想着头便痛起来，便轻呼一口气，不再想。

　　眼前似有滚滚烟尘。她兴奋起来，不知是否高敖曹在操练，更不知杨愔会不会在。正要往前去，忽然身前被两支长矛交叉挡住，一身穿裲裆盔甲的士兵道：“操练重地，闲人勿入！”

　　顾惜看他们两个表情郑重严谨，知道高欢平生最重视军事，惹将起来，没有好果子吃，便陪个笑，灰溜溜转身回去。

　　正走着，身后传来：“顾惜，你等等我。”
　　我回头，恰好迎着阳光，一个硕大的金色光圈绽放在她眼前，光圈中一个英挺身影缓缓而来。

　　她揉揉眼，眯起本就不大的眼，这才看清是段韶。
　　他也穿裲裆盔甲，里面是黑色短衫，裤腿紧束，手牵小千里马，飒飒站在那里，竟也是帅哥一枚。

　　“段韶，你这幅打扮，是要……”
　　“我要随姨丈出征。”他说着，侧过脸咳嗽几声，虽有精气神，可是嫣红的脸颊难掩病态。
　　“你病了？”
　　他的脸更红，点头。

　　“怎么病的？你也太不小心了。”
　　他又一阵咳嗽，最后用手掩住口，硬生生憋住，才说：“昨夜偶感风寒。”

　　顾惜点头，伸长手臂拍拍他的肩，“那你回去让人给你做一大碗姜汤灌下去，再狠狠发出一通汗，很快就会好的。”

　　他一副无奈的表情，“昨夜你为何没应约？”
　　约？难道是那个“月圆之约”？坏了，糟了！

　　顾惜心虚地笑笑，哭着脸，眼珠子转了好几转，忽然看着远处的太阳，抬手指道：“你看！太阳里来了个奇怪的东西！”

　　说完她转身就跑。
　　似乎在很久以前，记不清何时何地，她曾经这般愚弄过某个人，某人智商极低，她每每都能得手，好像屡试不爽。

　　可这次她还是失算了。
　　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是那个智商低的某个人，虽然她记不清他是谁。

　　段韶抓住她的胳膊，一把就把跑出好几步的她拽了回来。太羞涩了！竟然惯性撞到他的裲裆铠甲上，撞得她的脸发麻，一直麻到耳根，麻到脖子。

　　他的两只手同时摸在她脸上。
　　确切的说是像鞠了一躬清泉，把她的脸捧在手心。
　　他的眼睛迷离，他的手心突烫，熨着她，似乎一直熨帖到心脏。

　　“我等了你整整一夜，顾惜，”他的眼睛似是痛苦，“我想，无论如何，你都会来的，可是，直到天亮，我被雨水淋透，晕倒在那棵树底下，也没有等到你。”

　　顾惜心里那个虚，听他这么说，更虚了，只好下意识闭闭眼。
　　他一手捧着脸，一手用指腹轻轻摩挲她的脸颊，“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定‘月圆之约吗’？”

　　她闭着眼，死命摇头。
　　他的手指指腹上有一层硬硬的茧子，似是挽弓射箭和挽缰绳时磨出的，磨得我生生的痛。

　　“在见到你之前，我就经常做一个梦，梦里有个非常丑陋的女孩，她站在圆圆的月亮底下，对着我笑，并且说‘段韶，我被锁了容貌，只有在月圆之夜，你才能看到我真实的脸’。”

　　顾惜张开眼，恰好瞅着他线条好看的下巴。
　　再抬眼，就看到他薄薄的嘴唇。

　　“知道吗？当我看到你时，我是多么的惊奇！因为，你跟我梦里的那个女孩，长得一模一样。”他很失落地闭一闭眼，“可是，直到现在，你都没有正眼瞧过我。”

　　顾惜心里更是惊奇。想着昨夜子时，她却是有一瞬是恢复了自己以前的容貌，以为是仙术出现了短暂的紊乱，或者是眼睛出现了幻觉，没想到，竟然真是在月圆之夜能露出一下下真是的脸。

　　这太诡异了！
　　她的脸被他捧得发了烫，好像她也在发烧一样，闻着他身上淡淡传过来的草药香，她连身子都变得软软的。
　　使劲晃晃脑袋，试图甩脱他的手，也试图让自己清醒。

　　“幻觉！一切都是你的幻觉！”她没甩脱他，只好扒下他的手。转头跑。不知为什么要跑。可能这种特殊的气氛让她觉得不自在。他站在身后淡淡地问：“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

　　快快跑，装作没听到，但他平静带着忧伤的声音还是淡淡传来：“在你从天上掉下来时，我正躺在子进身边的那棵大树上。”

　　**
　　晚春，高欢亲自率军一千名袭击西魏夏州，一路马不停蹄，连生火做饭都来不及，用了四天的时间赶到，用长矛绑起来结成云梯，连夜攻进城中，抓住了刺史斛拔俄弥，并设法把他说降重用。

　　高欢留下自己的亲信镇守夏州，带着斛拔俄弥以及部落五千户返回晋阳。
　　紧接着，西魏灵州刺史曹泥与他女婿叛降东魏，西魏派人引水灌城池，几乎没顶，高欢派遣将士带领三万骑兵绕过灵州，从西魏军后方袭击，西魏军退。高欢迎接曹泥等人，封他为汾州刺史。

　　不几日后，西魏秦州刺史万俟普降东魏。西魏丞相宇文泰派轻骑直追，追至河北，没追上就回去了。

　　东魏丞相高欢军功赫赫，皇帝元善见加封他为九锡，让他可以使用皇帝的仪仗，出入享受最尊贵的待遇。

　　高欢拒绝了。红菱说，高欢拒绝的好，拒绝的妙，这是一种姿态——你皇帝都是我立的，我还稀罕你什么九锡。红菱预言高欢要有所行动。她指的行动就是篡位。

　　红菱觉得皇位迟早是高家的。
　　虽然现在放了个傀儡皇帝在邺城，但是实际的政治中心是晋阳，这个丞相府就是本质上的皇宫。

　　从高子进憋不住吐露出来的信息，顾惜约莫猜到她是想等高欢做皇帝后，保着子进觊觎那个现在看来还虚无缥缈的位子。

　　若在以前，顾惜一定把这些当做一个八卦来听，可现在，顾惜由衷佩服起她来，此女不简单。

　　高欢出征在外的时日里，丞相府发生大事。
　　顾惜觉得是大事，红菱偏说此事可大可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