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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最后一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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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艳一直等到日薄西山,总算是见到了归来的冰玉煌,见她面色平静,等待的心倏然一松,“公子你终于回来了!”
冰玉煌抱着锦缎包裹的木盒放在了床头,抬眸看向碧艳掩饰内心的波动,笑了笑:“难道你一直再等我?”
张碧艳摇了摇头,并未发现冰玉煌的反常。
冰玉煌眸光闪了闪,意有所指问道:“你是否用过晚膳?”
张碧艳登时一醒,“看我真糊涂,公子,你等等,我这就去给你做!”
冰玉煌摇摇头道:“我用过了,你去用膳吧,我有些累了,想早些歇息。”
张碧艳闻言抬眸看看窗外天色,天色刚暗,又回眸细细看了眼冰玉煌,此时才注意到她面上的疲倦,“那我去准备热水,伺候公子梳洗!”
冰玉煌眸光微顿,心念几转,才开口道:“我想沐浴!”
张碧艳不疑有它,脚步轻快,跨出了邀月楼。不一会儿,四个小厮拎着热气腾腾的水进了屋,在碧艳指挥下兑好了水。
直到伺候冰玉煌躺在床上休息后,碧艳才去用膳。临走前正要熄灭宫灯。
冰玉煌突然抬眸看向她,阻止道:“不必,留着它吧!”
张碧艳怔了怔,但也未多想,便挑了挑烛心后,闭门离去。
静静躺在床上的冰玉煌却突然睁开了双眼,翻身坐起,穿上了碧艳准备好的衣物,倚靠在床边闭眸。
窗外明月渐渐升起,房内的宫灯倏然“噼啪”一声爆了个大大的烛花。
邀月楼走动的小厮丫鬟渐渐都已熄灯入眠。
邀月楼渐渐陷入一片沉寂。
悄然的夜色中,突然出现三个人手中挑着昏暗的灯笼,踩着月色进入了邀月楼的苑内。
冰玉煌听到走廊上传出的轻缓脚步声,才抬眸无波无澜地看向门边。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来人见邀月楼一片灯火辉煌,眸色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平静。
冰玉煌听着脚步声停在了门边,眸光凝着宫灯,倏然开口道:“进来吧,门未关!”
吱呀一声,在静谧的夜色中分外清晰。
三个身着便服之人缓步踏入。
冰玉煌抬眸淡淡扫过依次进来的明王、宿淮卿还有最后的危百尺,眸光微顿,意有所指道:“当今圣上倒真是急不可耐!”
明王平日无甚表情的面上此时竟然挤出了一丝激赏之意:“本王亦是首次见到有人明知死期将至,依然如此泰然自若!今日中午,你合该随荣王离去,或许当真可保得一命。”
冰玉煌从床上起身,走近明王,眸中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淡笑,意有所指道:“我亦是今日方知明王才是众人之中最精明之人,任何人都逃不出你之掌控!”
言罢转眸看向宿淮卿,勾了勾唇问道:“宿相,你说是吗?”
宿淮卿微不可见地笑了笑:“是与不是,精明还是鲁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心中以圣上为天,明王和宿某恬为王臣,自是该为圣上分忧!”
危百尺亦未料到当今圣上竟会亲自派人来处置灵月月皇,初时的诧异后,随即便释然,如此也好,无论是谁,冰玉煌之命都不能留。随即接下密令,深夜将二人送到此处。
宿淮卿言罢突然回眸看向危百尺,面上肃然道:“今夜劳烦危管家,剩下的事,圣上不容他人在场,亦不容他人过问。从此后冰玉煌与烈王府再无任何关系。”
危百尺登时会意,俯身见礼后告辞离去。紧紧闭上了房门。
明王走到房内椅子上坐下,抬眸看向冰玉煌,微微笑道:“对曜日之助,吾皇感激在心,你当初来曜日朝堂上之言,吾皇仍旧铭记在心。冰玉煌,曜日之天下定是太平盛世,吾皇因你相助之恩自会对灵月百姓有所优待。”
宿淮卿接着明王未尽的话,又看着冰玉煌补充道:“另外,你死后,吾皇本有意为你正名,但宿某考虑到天下初定,人心不稳,与你企望之天下太平亦不符,宿某多次觐见,最终商定留下旨意于三百年后为你正名。再者,路光阴与梁王勾结之事,其罪不重但亦不轻,亦看在你于曜日有恩之份上,吾皇特别宽赦,仍为曜日德王。”
说罢,宿淮卿从怀中拿出了两份儿已经拟好的圣旨双手捧在冰玉煌身前。
“空言无凭,圣旨为证!”
冰玉煌眸光看亦未看圣旨,走近宫灯,负手而立,背对二人而站:“不必赘言,把烈元皇让你们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吧。”
明王笑笑,“好个灵月月皇,本王佩服!今日再尊称你一声月皇,本王这一身残命,定为这天下黎民而捐,与众大臣辅助吾皇创一个太平盛世。”
“宿相,将圣旨收起,这些对月皇而言只是侮辱。”
宿淮卿眸光收到明王眼神,随即收起圣旨,解下了腰间极不起眼的香囊放在了宫灯前的檀木方桌上。
“此药无臭无味,无痛无感!服下之后,安然如熟睡。”
冰玉煌眸光定定凝视着烛光,闻言倏然轻笑一声,嗓音募然变沉:“再可口美味,终究改变不了它是毒药的事实。宿相,服下药后,多长时间发作?”
宿淮卿不解其意,若有所思道:“半个时辰后!”
冰玉煌闻言才回身,眸光淡然无波,没有一丝将死的恐惧,看向二人平静道:“ 我需要一个时辰,先请二位离开此屋,一个时辰后让二位如愿。”
明王闻言,眸光一顿,不假思索道:“可以!宿相,本王许久未赏月了,这般机会难得,你我便去赏一个时辰的月色!”
宿淮卿眉心皱了皱,掠过一丝不赞同,看向明王道:“这!不妥!”
明王起身,未再应答,抬手拍了拍宿淮卿的后肩,“走吧,曜日不缺这一时半刻的功夫!”
静夜之中沉重的房门吱呀开启又缓缓闭上,倏起的秋风被隔在了房外。
冰玉煌缓缓迈步走近桌旁,垂眸拿起锦囊,手心的突兀感传过,平静的眸色倏然起了涟漪,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似脱离了自己控制般覆在了腹上,心头涩然颤动,冰玉煌倏然一闭眼,手掌紧握成了拳,登时转身向床边走去。
抑下心头苦涩,垂眸缓缓解开了层层锦缎,纤长的手指轻轻一板,藏在其中的木盒锁扣掉落,盒盖被慢慢被打开。
一阵若隐若现的光泽瞬间夺目而入。
冰玉煌眸光定定凝视着盒中之物,指尖一颤,轻轻放在了盒中之物上,似欲似拒地缓缓摩挲,定时的眸光倏然一黯,一丝晶莹滑过眼中,化成一抹清泪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烈无苍,为何你要是曜日烈王?为何我又是灵月月皇?为何你要遇上我,为何我又要遇上你?
窗外月影轻移,秋风萧瑟,枝叶经风倏忽间簌簌作响,片片黄叶随风飘落。
明王抬手,就着月色接过了一片黄叶,倏然一笑:“深秋了!”
宿淮卿抬眸望望月色:“一个时辰到了!我们回去吧。”
明王手掌一翻,黄叶继续飘落,直到垂落地面,才终止了这段行程:“剩下的事就交给宿相了,本王回皇宫复命。”
宿淮卿微怔,看向明王道:“王爷不亲眼看看她是否真的心甘情愿服毒,若是有半丝偏差,你我可无法向圣上和曜日交代。”
明王眸中自信精光一闪而过,看向宿淮卿道:“他是月皇,所以这个毒,他一定会心甘情愿服下,本王先行一步。宿相多劳些”
宿淮卿淡淡一笑点点头:“为曜日为圣上分忧,宿某责无旁贷。明王请!”
明王颔首径直踏着月色出了邀月楼。
宿淮卿又在院中站了片刻后,眸光定定望着月色,唯有一丝闪动,不知再想些什么,半晌后才抬步走进了邀月楼。
房内悄无声息,宿淮卿这次在门边并未听到冰玉煌雌雄莫辩的独特嗓音。
等了片刻,轻轻推门,宿淮卿站在大开的门口,一阵秋风带着深夜凉意顷刻间席卷而入,寂静的房内倏然紫色帘纱高高扬起。
宿淮卿脊背微冷,登时回身关上了房门。
眸光一闪,出声唤道“冰玉煌!”
余音飘荡屋子上空片刻才逝,却是未有任何回声。
宿淮卿眸色微凝,难道她乘机逃离?毕竟烈无苍曾给了半数暗卫!
心头一紧,宿淮卿急忙迈步进了方才三人对谈之处,只见锦囊翻转,落在地上,宫灯依旧闪烁。
转眸望去,身子倏然震在了当场。
冰玉煌双眸轻阖,静静躺在床上,双手重叠轻覆在腹前,恬静安然,彷如熟睡。
身上却是穿着鲜红金线刺绣嫁衣,嫁衣柔软的轻贴在身体之上,只在腹部有着微不可见的伏起,两只耀目金凤展翅翻飞,翱翔九天,自衣领直至衣摆,绣在红衣之上,栩栩如生。
这嫁衣!唯有曜日烈王妃才有资格能穿。
冰玉煌,你竟然穿着它服下了毒药!
你对烈王终究不是如你所说般没有丝毫情意……
可惜你们二人还有那个孩子,但皇命不可违……
宿淮卿眸光定定凝思,良久后才迈动了步子缓缓走到床边,抬手慢慢放在了她鼻前,手指倏然一缩,已然没有任何气息。
心头一松的同时,看着已然死去半个时辰的冰玉煌又是一阵轻声叹息。
你安心去吧,你一心所为的灵月百姓因你得福,吾皇绝不会亏待。
至于身为曜日烈王的烈无苍,他定更能正视你死之必然,这样的结局于亡国之君的你只不过是推迟了数月而已。不过终究能让他惦念,你也可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