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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何处是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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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你怎会来此?”烈无苍从地牢回到暂在瓦越皇宫的住所时,募然见是叶依擎站在房中,诧异问道。
叶依擎回身,见到烈无苍安然无恙,记挂的心倏然一松,“师兄,成将军收到你的捷报后,怕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便派人将我护送到此!”
烈无苍抬步走近他身边,募然笑笑:“我无事!只是恐怕你只能是徒在路途耽搁,我后日便班师回朝!”
叶依擎眉心诧异得直跳:“这么快?”
烈无苍道:“瓦越诸事已经办妥,后日圣上派到瓦越安排诸事之人便可到达!还是你不想回去?”
叶依擎闻言神色一急,不由提高了嗓音:“怎会!”
这都多长时日未见着碧艳了!
烈无苍眸中闪过淡笑:“罢了,我去派人给你安排住处,好好休息一日,后日以后又要在车马之中度过!”
不说还好,一说,叶依擎当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烈无苍唤人带着叶依擎去休息。
夜深之后,皓月当空,瓦越皇宫静寂无声,除了曜日占领军队分批巡逻的脚步声不时响起。
漆黑的房间中,一阵身子翻转窸窣之声。
烈无苍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倏然睁开了深邃的双眸,轻叹一声,披衣坐起,燃起了床边宫灯,倚靠在床边,定定望着床头锦帘。
良久后,垂眸拿起枕旁的画卷,缓缓展开。
温润傲然的面容,烈无苍眸光复杂中掩着眷念,抬手轻轻的摩挲着冰玉煌男装的画像,心思翻涌难宁。
再有一月便可回到曜日,玉煌,四个月了,我日日期望能早些见到你,以及孩子,我只愿你能留下他,他虽是我的孩子,但亦是你的,你恨我,但万不要将这恨绵延至你我的孩子身上,怒也好,恨也罢,我愿承担这一切自己造成的后果,只盼你能放过自己和孩子,对自己好些,你们母子能平安无事,以后,无论是何种情形,都还有很长时间……。
翌日,曜日皇城烈王府中,冰玉煌尚还在午睡之中,突然一阵“哐当”震响,骇然惊醒了熟睡的她。
冰玉煌一惊之后倏然睁眸,身子还未坐起,便被旋风而入的荣王按在了床边。
神色焦急压着声音低声道:“冰玉煌,你听我说!”
冰玉煌身子半起半倚,全靠腹上力道支撑身子,分外难受,不觉出声打断了他的话,“等等!你先放手,让我坐起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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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王压了压狂跳的心,微微松了手,急不可耐地看着冰玉煌坐好,眉心紧紧皱着低声急促道:“你不要问为什么,赶紧收拾东西!不对,东西也不用收拾了,我府中什么都有,赶紧随我到荣王府!我们后日便大婚。”
冰玉煌神色骤变,知他亦不是如此莽撞之人,眉心微拧,出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为何要去荣王府,还要与你大婚?”
荣王见她不知因果誓不妥协的模样,擦了擦头上急出的热汗,沉沉一吐腹中浊气,严肃道:“当今圣上要取你性命,我可以救你,而且我必须要救你,我不能让你死,父皇曾给我留下了丹书铁劵,能救至亲家眷,因此此法只要你嫁给我便能使用,当今圣上亦不得违背先皇之命!”
冰玉煌闻言一怔,半晌后,一声沉沉的淡笑却募然从喉间轻轻溢出,放在身侧的手不觉覆在了腹上,自己本就命不久矣。
“荣王,你可知,我已经有了烈无苍的孩子。”冰玉煌抬眸,神色复杂,定定地望进荣王担忧挂心的双眸。
荣王心口一窒,眸色骤变,难以置信地看着面色平静的冰玉煌冷静地对自己吐出一直隐藏的秘密。
嘴唇张了张,却是说不出一句话。
死寂蔓延在二人之间。
半晌后,荣王才调整了心绪,静静凝视着她,艰难开口道:“你究竟是恨他?还是”
冰玉煌想都未想,直觉便道:“恨!”
荣王闻言,看着冰玉煌眸底仿如一潭死水般无波无澜,却偏偏能感受得到她心底纠结难解的真实心绪。
眸光一定,不容反驳开口道:“冰玉煌,不管你是何想法,总之你不能死!”
冰玉煌抬眸:“嫁给你?”
荣王眸光泛出一丝潜藏在心底的情思:“我的心意,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对你说过!不过你断然拒绝,我至今仍不死心,若非这些时日你一直忙于计划之事,我不愿你再因我多添烦扰,便一直未到府中。本想等事情告一段落,却没想到今早我竟得到了这般消息。”
冰玉煌闻言倏然轻轻笑了笑:“听你这般为我这个灵月敌国之君考虑,我真要怀疑你到底是曜日之人还是灵月之人。”
荣王神色突然一恼:“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冰玉煌垂眸,缓缓问道:“后日大婚,你都准备妥当了?”
荣王闻言,眸中突然现出一丝喜色,急忙点头:“我已经让管家去安排了,虽简陋些,但明日便能安排妥当,你现在随我去荣王府,没有人能够阻拦!至于你腹中的孩子,更不是问题,若你愿意,我会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
说到这儿,见冰玉煌眉心微蹙,心下一动,颇不情愿道:“你若不愿,等王叔一个月后回来,我再向王叔解释。现在先争得生机。我实在不解你已然对曜日没有任何威胁,他为何还是要赶尽杀绝。”
冰玉煌闻言眸光闪过一丝淡淡的轻笑,这笑声听在荣王耳中只觉一股深深的哀恸,荣王张嘴欲言,冰玉煌却是已经抬眸先他一步低沉轻问:“他们何时动手?”
荣王神色忧惧,皱了皱眉,伸出五只手指。
“五日之后!”
冰玉煌眸光一闪,却没有再继续这个问题,转而看着荣王意有所指道:“你可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有心人的监视之下?”
荣王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看向冰玉煌,指了指自己一身衣物:“梁王被正法以后,我才发觉了府中潜伏之人,正因为如此,我又恢复了这身女子装扮!回复往日惊世骇俗地女子模样。”
冰玉煌看着他这身二人初见之时的装扮,绛紫色衣物,牡丹绢花,斜插金色步摇,倏然轻叹一声:“当初你确实将我吓了一跳,但是对付你这样的人,我唯有冷静自若,你调戏我,我必要将你调戏回去,才能脱得当时困境。”
荣王亦是想起了那时二人初见,面上飞快掠过一丝尴尬,出声道:“你放心,我现在知道自己到底喜欢的是男子还是女子!”
冰玉煌根本不是担忧此事,见他如此认真,笑了笑:“喜欢什么都无所谓,我亦不是可男可女!那时你虽扮女子,但仍是没有看出我是女子!
荣王闻言抬眸看向依旧男子装束的冰玉煌,赞叹一声:“雌雄莫辩!”
冰玉煌倏然收起了闲话之态,心中已有决议,迎上荣王敛着欲要得到答案的神色道:“容我考虑一日,明日给你答复!”
荣王怔了怔,心头隐忧难断,但看冰玉煌神色,叹息一声,郑重道:“好!明日相同时刻,我会来邀月楼!”
明日亦不晚!
冰玉煌定定望着荣王离去的背影,眸光倏然升起一抹浓浓的感念和复杂挣扎。
荣王,你终究还是不谙帝王心思,五日之后!你以为真的是五日之后吗?
幸得你有你父皇庇佑,在这个风起云涌,险象环生的皇族之中,才能安然无忧度过此生!
张碧艳按照往常时辰,回到邀月楼来叫醒午睡的冰玉煌,却在入屋之后,只看到了床榻之上空无一人,薄被被叠的整整齐齐,床正中央放着一份信。
碧艳亲启。
张碧艳眸光一怔,急忙走过去拆开了信。
碧艳如晤:
我有事待办,需离开几个时辰,晚膳不必准备,晚上定会归来。
勿挂!
冰玉煌书
冰玉煌半个时辰前留好信,便起身离开了房间,去找寻危百尺。
危百尺正在房内处理府中事务,打开门,募然惊见冰玉煌来找他,讶异一闪而过后,眉心倏然蹙在了一起:“是你!”
冰玉煌站在门外,未有丝毫要进房内的意思,看着他并不友善的眸光,肯定道:“危百尺,烈王府中有我灵月的云殊花。”
危百尺眉心蹙了蹙,确实是烈无苍从灵月带回的云殊花,只是他怎会知道?
“你的意思?”
冰玉煌眸光之中透着一丝回忆的眷念和深藏在心的莫名情绪,“自从灵月国灭,我到曜日后,已有许久未曾见,想要看看,一解思乡之意。”
危百尺募然沉默,沉吟半晌后,才抬眸看向他:“这是烈王交代我看护之物,出不得一丝差错。”
冰玉煌见他言语之中的摇摆未定,突然从袖中拿出了叶依擎交给她的调动暗卫令牌,不假思索道:“危百尺,我今日将此交给你,只换一睹云殊花的机会!”
危百尺见到令牌神色骤然惊变,心底一丝狠戾闪过。
烈无苍,我竟不知你将半数暗卫给了他!你忘了他是敌国之君!你果然!无妨,那时你既然给了我处置他的权利,我绝对不会让他有一丝对你和对曜日不利的机会。暗卫令牌换取这一切,我没有任何犹豫。此时正好,没有了暗卫保护,我才可以真正动手。
“你不知道它的重要?”危百尺别有用意试探道。
冰玉煌淡淡轻笑:“非我所欲,无足轻重。”
危百尺似在犹豫,片刻后才伸手接过令牌,迎上他等待的眸光道:“你要什么时候看?”
冰玉煌眸光一定:“现在!”
危百尺不知何事让他如此急切,眸光闪了闪,便应了下来:“随我来!”
步行良久后,危百尺带着冰玉煌到了烈无苍司花之处,用身上钥匙打开门锁,看向冰玉煌道:“你有两个时辰!这是内中花房的钥匙,切记不可损坏花枝!”
冰玉煌接过钥匙,眸光闪了闪,透过房门望向花地,脚下步子跨过了门槛。
秋日的云殊花在灵月本该已是枯败之貌,但因烈无苍和危百尺精心相培,更重要是花地下面有温泉,此时花房中的云殊花依旧生机勃勃。
缓缓走近花地,冰玉煌怔然望去,心头一动,眸底倏然涌起丝丝怀念的湿意。
熟悉的花影,在眼前兀自摇曳生姿,淡淡的清冽香味。
烈无苍,这便是你五年之间所培育出来的云殊花吗!
花香扑鼻,冰玉煌身顿感不适,急忙从袖中取出药囊在鼻尖轻嗅片刻,才又抬眸,倏然见丛花之中的突兀的花房。
冰玉煌怔了怔,才想到方才危百尺交到手中的钥匙用处。
片刻后,“咔嚓”声轻荡在花地上空,冰玉煌轻轻推门进了花房。
被珍藏在内的两株云殊花清晰映入眼中。两株之上各有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这距离上次烈无苍亲自看过花枝绽放后已有很长时间,再过几日,便是这两枝花株第二次绽放之期。
冰玉煌轻步走近花台,定定凝视着两株花枝,与房外花枝的迥异一眼便可看出。
烈无苍,你竟培育出了这灵月五十年难得一见的七彩云殊花!
抬手轻轻抚向微垂的花骨朵,冰玉煌眸光似伤似笑,脑海之中倏然闪过烈无苍沉静含情的面容。
手拥七彩云殊,有情人必将终成眷属,灵月上至皇族下至百姓皆知之传说,烈无苍,你是抱了此心再培育此花吗?若非我自己泄露身份,你当真会一直寻下去?
培育此花,其实你已经有所绝望了,不是吗?
冰玉煌心绪波动间,摩挲花苞的手突然一颤,湿润的双眸微微扬起,良久后才又垂下。
眸光似看未看,恍惚怔然。
恍然间,手下的花苞竟突然幻化成逝去的族人断首,鲜红的血迹募然穿透七窍,倾泻而出。直顺着手指蔓延了一手。
冰玉煌恍惚的神色一震,心头惊惧,骇然放开了花苞,震恸地看着自己的手,紧紧闭上眼眼,使劲儿摇了摇头,直到感觉清醒了,才急忙睁开,将手放在眼前。
白皙的手上没有一丝方才沾染的血色。
定了定心神,冰玉煌强迫自己再次抬眸看向花枝。
然眼前的两株花苞此时竟同时幻化出烈无苍的面容和方才的血色淋淋。
冰玉煌定定望着,沉郁已久的心底倏然一涩,身子不受控制的晃了晃,猛得退了几步无力地靠在了花房壁上,心头悲痛难抑,溢满眼眶的泪水终是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你们怕我忘了吗?除却梦中此刻亦是再提醒,你们安息吧,我怎会忘记!我不会忘记的……
危百尺两个时辰后准时再次开启花房之门,冰玉煌站在云殊花门边尽头,将花影铭记心间,抬步迈出了房门。
危百尺抬眸无意一扫,见他泛红的双眸,神色一怔。
冰玉煌似是知晓他的诧异,出声淡淡道:“我对云殊花过敏,闻香泪流不止,让你见笑了!”
危百尺神色顿收。
原来如此!
二人走到王府花园后分路而行,冰玉煌却是没有回到邀月楼,径直向着书房走去,面色带着一丝微不可见的苍白,微垂地眸光看不出任何情绪。
密室再次开启,冰玉煌未有丝毫犹豫再次走向了墙角寂寞无声的木箱,整整沉寂了几个月的木箱再次被开启,倏然扬起一阵灰尘。
待尘烟飘散,冰玉煌将箱内的方形锦缎包裹拿出抱在了怀中,手指紧紧扣着,一路细细凝望烈王府内山石走廊,□□流泉,缓步回到了邀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