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世》卿彤

11、第二章（五）•永夜•黑绅士

　　“……为了这个家族，安娜，你必须有所牺牲……”
　　——谁？
　　“我可怜的女儿……我也多么希望，你可以像普通孩子一样幸福啊……”
　　——到底是谁的声音！？
　　“我，安娜塔西雅，以特拉维斯家族之名起誓，愿以此身进献神庙之中，终身侍奉夜之女王，以奉祀之名，献上我永生的虔诚……”
　　——为什么明明是虔诚的誓言，却说得，那么痛苦……
　　依然是那个空旷的房间。
　　依然是那面镜子。
　　映出的面容似乎更近了。那里面的人是……？
　　是谁……？
　　是谁！

　　带着蔷薇香味的夜风从小窗口中吹进来，极轻微的动静，却令浅眠的安娜醒了过来。她猛地支起身子，一朵娇艳的紫色蔷薇从她鬓边落下，正掉在她身侧。
　　原来是梦啊，不知道为什么没看清那面镜子觉得很遗憾。安娜回想着梦境却一无所获，该说太松懈了么，在这种恶劣的环境还能睡着，又做了很奇怪的梦。
　　说起来，她也该感慨下世事无常。下午她还在跟凌和修享受美好的食物，傍晚的时候突然来了许多居民将那个白色的小房子团团围住。
　　“紫色眼睛的魔女！”
　　“她是魔鬼！她就是神说的魔鬼！！！”
　　“杀了她杀了她！将她拖去祭祀！”
　　从那些居民的言语中，明白自己是被当成了什么不祥的存在，难怪修要说，别因为美丽的眼睛遭遇不幸。这些人可怕的程度，就算恶魔也不及吧，她原本以为路上没有人注意到她，没想到是打算来个“瓮中捉鳖”。
　　可惜已经到了夜晚，她没可能让他们如愿了。来不及同面色复杂的兄弟两道别，她利用蔷薇花架攀上了旁边的屋顶，然后借助虚无之镜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了凭空消失的戏码。
　　等那些人乱哄哄散去，她才悄悄潜入这个阁楼之中，想等天黑却不知不觉的睡过去了。
　　小窗外的天空依然是漆黑的，时间应该还足够她出去行动。
　　被她扔在一边的外套里忽然有什么动了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安娜循声低头看去，一团黑黢黢的东西突然从里面窜了出来直扑面前，如果这时旁边有人看见，会以为她是太过镇定，事实上安娜只是被吓得某一瞬间呆然了而已。
　　这个蝙蝠状的奇怪物体，在马铁鲁时她其实曾经见过，似乎是某种通讯工具。现在它正在她面前扑扇着翅膀，疑似“脑袋”的部分发出忽明忽暗的红光。
　　“听得见么，落跑女。”
　　电流声中夹杂着神田的声音，听到“落跑女”三个字后，安娜额角不负众望地青筋跳动。
　　“迟钝男，应该说你来的太慢了吧！”
　　神田不以为意地挑挑眉，“这么说你是有所发现了？”
　　“不巧正好比你多发现一点！”
　　她的声音虽然不太清楚，但是听起来跟平时一样元气十足，目前来说应该还是平安无事。
　　“带着你的发现留在原地别动。”
　　才怪。安娜披上外套，将修给的紫蔷薇别在胸前。她溜出了阁楼，沿着建筑物的阴影缓慢移动着。因为担心被围捕，她还特意发动了虚无之镜，但街上并没有出现她想象中全城搜捕她的壮观景象，安静得没有声息。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的各种人，不知道是死是活，看起来尤为恐怖。风轻轻拂过，有什么植物的叶子正轻轻摩挲着她的头顶。
　　“这是……”
　　道旁建筑物似乎都被蔷薇的藤蔓缠绕了。那些柔软的枝条像是一夜之间疯长出来，将这座城层层困住，如果真有传说中睡美人居住的荆棘之城，也不过就是她面前的这般光景吧。蔷薇香浮动在她鼻尖，比起之前入城时嗅到的要浓郁几倍。
　　她走到最近的一个老妇人旁边，试探着将手指放到她鼻尖。对方仍有呼吸，甚至平和得像是在睡觉。一连几个人状况都是如此，他们有的还保持着之前正在做的动作，仿佛在某个瞬间这整座城就被睡眠之神祝福了——与其说是祝福，更像是某种诅咒。
　　浓郁的花香令她呼吸有些困难，因此而产生了某种倦怠的感觉。入城时还不觉得，现在在这花香中已经呆的太久，身体的感官不太敏锐，她才有所意识。若不是这身体的特异之处，她或许已经像地上这些人一样，睡到死去那天都不会醒。从这个去想，也就不可能只是因为疲惫才睡着。
　　恐怕是在不知不觉中踏入别人挖好的陷阱了，是innocence还是恶魔……那两兄弟的脸在她脑海划过，即使她想相信他们，也没法说服自己了。眼下神田一点动静也没有，搞不好也被困在什么奇怪的地方了，等他来了所有该发生的估计发生完了，而且那个脑袋硬化的人一定会弄的沟通无法进行。她必须先找到凌和修，为了验证不是他们也好。
　　不知这个夜晚究竟有多长。天空始终一片漆黑，完全没有要亮起来的迹象。碧利斯城笼罩在这无边的夜色里，视线范围内所有的人都在沉睡，城里仿佛只有安娜一个人还是清醒的。无论她怎么走，面前的路始终是无限延长着，好像即使走上一辈子，也无法抵达她要到的地方。
　　“晚上好，美丽的紫蔷薇小姐。”
　　青年男子的声音，在她面前不远处响起。
　　英俊而优雅的绅士，唇边弯起蛊惑的笑容，他摘下礼帽对她行礼。如果不是在这样诡异的地点诡异的时刻，只是普通女孩遇上了这般有魅力的人物，大概会是浪漫的邂逅。但对安娜来说绝对不是。她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露出温婉的笑容，右手已经抚上了左手腕。
　　“真巧，您也醒着，绅士先生。”
　　“需要帮助么？美丽小姐的要求，我是不会拒绝的。”
　　“不，谢谢您的好意。”
　　迷人的声线，潇洒的举止，却透露着刀刃般锐利的恶意。这个诡魅的男子像优雅的黑豹，双眼攫住了面前的猎物。
　　“真冷淡。”
　　“我只是觉得，您应该自身难保。”
　　“的确，这花香让我懒懒的不想动弹。”他竟然毫不掩饰，摊开双手似乎非常无奈，“可惜，即使如此，也不能放你这样美丽的小姐逃走。”
　　话音刚落，“绅士”的身影蓦地消失在她视界内。好快的动作！安娜根本无法识别，但是她的身体已经比她的念头更快运转起来。
　　虚无之镜牢牢架住由她颈后斩下的紫色光弧，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已经借力跃起，翻身来到敌人的身后。
　　“镜•遁影！”
　　“喔，有趣的异能。”“绅士”斩了个空，反扑时已经没见到少女的身影，不合形象地吹了个口哨，“不过，小姐你还修炼得不够啊，影子没法消除呢！”
　　他盯住她的影子，飞身上前的同时，右手闪动着危险的紫光。
　　安娜向后一跃退了十几步，堪堪避开他的攻击，胸前的紫蔷薇掉落下来，瞬间被切得粉碎。若是稍慢一步，她大概已经被开膛破肚了。下一秒这男人已经毫无间隙地贴了上来，他的招数并不花俏，目的明确地指着她的心脏。身体再次优于大脑反应，她的动作虽然生疏得有些僵硬，难免挂彩，但“绅士” 的数次致命攻击，都被她及时准确地接了下来。
　　一声巨响后，安娜的身体被他的全力一击打的飞了出去。虚无之镜解除了发动，镜面上伤痕累累。武器尚且如此，它的主人情况似乎也不乐观。即使没有受到致死伤害，她看起来也像是命不久矣，手牢牢扣住镜子，从她身体里流出的血，渐渐浸润了她身旁的土地。
　　驱魔师虽然拥有异能被选为神使，然而本身都只是不谙战斗的平凡人，与他相比还是差的太多了。
　　“真是不可爱的女人啊。明明说了这花香让人不太舒服，也不让我轻松些。”“绅士”状似无奈地扶额，他的嘴忽然裂得很大，原本英俊的脸狰狞的像恶鬼般，桀桀怪笑着，“我还是会好心的给你痛快的。”
　　地上的女子毫无声息，某一瞬间她右手似乎有什么闪动了一下。
　　“美丽的小姐，在你死去之前，还有什么愿望吗？”
　　胜券在握，预备要给予安娜最后一击的“绅士”，忽然全身乏力般跪倒在地。一直不知隐藏在何处的人快速掠走了地上的少女，转瞬间消失在夜色里。
　　“这讨厌的香味果然是……算了，打的真累……”被摆了一道的“绅士”睡着之前自嘲般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