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雨》记忆的彼岸

2、【贰】

　　在他走后的一年里，她想了很多。她想了有关他的种种。最终，她决定追随他，去英国上大学。
　　她记得当她将决定告诉父母时，母亲哭了。她知道母亲舍不得她。父亲则皱着眉，告诉她国外的环境将会是多么艰苦。
　　然而无论父母如何不舍，国外的环境会有多么艰苦，她还是这样决定了。而她一旦决定的事情，无论谁劝她都没有用。
　　她去英国的理由异常地单纯，她仍渴望着在六千多万人的英国与他的邂逅。
　　很傻。
　　在别人看来，她真的是很傻。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用自己未来的人生来为一件大海捞针似的事情下了赌注。
　　然而，她还是将愿望付诸于行动。
　　而她执着得近乎疯狂的的行动，似乎也感动了上苍。
　　拿到牛津大学Offer的那一刻，她的泪终于流了出来。将Offer紧紧地抱在怀里，她感到泪水打在柔软的手臂上，开出了水晶般的花朵。夹在书中的花瓣书签在风中摇曳着。
　　她终于凭借自己的力量走进他所熟知的那个世界。
　　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个晚上，她同父母去参加了夏祭。
　　为了准备牛津的考试，她接近一年没有和父母好好地交流过。她看到，母亲头上的白发似乎比一年前多了很多，她发现，父亲的脸上也有了岁月的刮痕。她的内心有些酸酸的。
　　和几年前一样，他们手挽着手，随着人流向前走着。
　　此刻正是热闹的花火大会。她双手抱膝坐在地上。烟花映着父母有些苍老的脸。
　　天上的美丽的烟花，就如同人一般。美丽只不过是瞬间的假象，等到意识到的时候便早已无处寻觅……
　　那一瞬间，她突然不想走了。
　　母亲察觉到她的矛盾，转身对她温柔地笑笑。母亲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已经不像当年抚摸年幼的她时那样光滑的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怜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母亲什么也没有说。却在无形中鼓励了她。

　　她最终还是决定走。
　　她的行李少得可怜。她将夹在那本应考的书中的花瓣书签拿了出来。鼻尖凑了上去。她依稀闻得到它的香味。她轻轻地吻了吻那片花瓣。真香。即使过了接近两年的时间，水仙的花瓣依然是那么香。
　　临行前，她到理发店，剪掉了从初中开始一直留的长发。理发师捧着她的长发，静静地叹息。她清楚，理发师在替她感到惋惜。
　　“这么美好的头发……”
　　她望着理发师放在她耳际犹豫不决的双手，淡淡地说：“剪吧。美好的东西也有着自己的寿命。”随即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她听得见耳边的“沙沙”声。长发落在她的肩上，落在地上……她感到自己正经历着蜕变。
　　父母看到了她的新发型也为她原本飘逸隽秀的长发感到惋惜。她却笑笑，说：“想换个发型，毕竟马上就要换一种生活方式了嘛！”她还想说什么，母亲却已紧紧地抱住了她。她听得到母亲压抑的抽泣声。于是她也只能紧紧地回抱着母亲。

　　父母还是不顾她的劝阻，固执地将她送到了机场。
　　她走下滚梯。一边回头朝父母招着手，一边微笑着说着再见。她突然明白，即使是微笑着说再见，其实也会悲伤。父母在她的视线中一点点地消失。
　　她在最后一刻又看见了父母眼中的泪水。她感到有些寂寞。还没有开始新的旅程，她却已经开始感到寂寞了。
　　眨去自己眼中的泪，她朝着登机口处走去。
　　飞行在东京的上空，她将额头紧紧地贴在了玻璃上，望着下方灯火通明的城市。她仿佛看到了沉默地开车的爸爸，轻轻哭泣的妈妈，以及一同在KTV庆祝毕业、解放，玩到通宵的同学们。
　　她在心中默默地说：再见了，爸爸妈妈。再见了，米花。再见了，日本。她的泪又再一次滴落在那片已经有些泛黄的水仙花瓣上。
　　自己离他越来越近了。她这样想着，将那片花瓣紧紧地握在了手中。

　　「さよならをいうならいまのうち
　　わたしがまだ笑(わら)えるそのうちに
　　思(おも)いきりこの髪(かみ)切(き)ってしまえば
　　らくになれるかもね」
　　「如果你想说告别的话那请现在说吧
　　在我还可以微笑着接受的时候
　　如果我不假思索地地将头发剪掉的话
　　会不会变得更好受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