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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3章 薜呆又生祸,鸳鸯不双飞 ...

  •   第三章

      上回说到花袭人正忆旧事,琪官从外面回来,且不说她从此另有一番天地,只说宝钗因寻帕子无意间听得秋纹麝月谈话,也不进去,脚底如踩着棉花般回到自己房中.莺儿看到她脸色雪白,神态大异,忙上来扶住,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宝钗却不答话,将她的手轻轻推开,在椅子上坐下,揭开茶碗的盖儿,泯了一小口.半日,方才说道:"莺儿,你跟了我多长时间了?"

      莺儿素知宝钗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今日问此话必有缘故,慌道:"莺儿自小就跟着姑娘,已有十来年了,姑娘何故问此话?"

      宝钗并不看莺儿,只是盯着杯子里的茶叶,淡淡说道:"十来年了,算来日子也不短了,那时你还是个小丫头呢,傻乎乎的什么也不懂,现在你也大了,想必心也大了,我也不好把你一直留在身边,倒不如早点把你放出去,也是好的."

      莺儿听到此话,吓得一身冷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着求道:"姑娘怎么如此狠心?必是莺儿做错了什么,要打要骂,任凭姑娘责罚就是.只是求姑娘看在从小儿伏侍一场的情分上,不要赶莺儿走才好."

      宝钗看她吓得这个样子,叹了一口气,道:"你起来吧.我向来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从来都不喜欢多话的人.若是以后再让我听见一些没影儿的事在传来传去,我就很难留你了."

      "是,姑娘放心,莺儿下次再不敢了."莺儿擦了擦头上的汗,看宝钗半晌无话,悄悄退下,回想起来未免有些后怕,她伏侍宝钗这么多年,从来没看到姑娘这么动过大气.自思此话一定因秋纹而起,因此暗恨秋纹.

      莺儿去后,宝钗想起秋纹等话,不免心中烦恼,正在心神不宁之际,王夫人的丫头玉钏儿走来说太太有请,宝钗不知何事,少不得一起跟来.

      王夫人房中,李纨,林之孝家的,周瑞家的等黑压压的站了一屋子人.王夫人正在和她们说着什么,见宝钗走来,向她笑道:"叫你来,不为别的事儿,我想着老太太,林姑娘的灵枢也放了不少日子了,这么着也不是个事.不如叫琏儿送回南去.也是入土为安的意思,就是姑太太的阴灵儿见了林姑娘,也放心了."众人想起黛玉,不免都滴下泪来.

      半日,宝钗方笑道:"这倒敢情是好,不知派跟去的人太太可定下了?"王夫人道:"正为此犯难呢,老太太那边倒好说,老太太一去,鸳鸯就把头发剪了,是一定要跟着去的.说守完灵后就做姑子去,谁也拿她没法子.倒是林丫头那儿.按说紫鹃跟她主仆一场,去也是应该的,只是紫鹃是一家子都在这的,倒有些难说."

      周瑞家的陪笑道:"论起来,那紫鹃丫头倒是个痴心的,林姑娘去了后,她哭得那个样子,想必多半是愿意跟去的,太太何不让人叫来问问?"宝钗也道:"此话说得很是,顺便将琏二哥请来,将此事说定了才好."王夫人即命人请去.
      不一会紫鹃和贾琏都到了,只见紫鹃一身素色衣裳,人也整瘦了一圈,分外可怜可爱.王夫人将刚才的话问过一遍紫鹃.紫鹃跪下道:"我虽只是林姑娘的丫头,姑娘待我却如待妹妹般,她如今去了,我没有别的法子尽心,唯有为姑娘守一辈子灵,就是舍了本家也是愿意的.还望太太成全."众人纷纷赞叹,那紫鹃却只是神色平静,恍如无闻.王夫人见她志诚,也就点头无话.林之孝家的翻开黄历,查得十五日为黄道吉日,可以出门,算来也并没多少天,王夫人又嘱咐了贾琏一番,大家就此议定.贾琏紫鹃等各自回房不提.

      众人退下后,宝钗向王夫人笑道:"昨儿库房中向我告艰难,入的少,出的多,且我细查了旧帐,历年还有不少亏空.各房中的月例如今是一个月赶不上一个月,下人们也多有抱怨,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的法儿,须得设法节省才好.二爷和我的月例,每个月都用不到一半,不如将另一半减了去.莺儿她们几个的月例,我也吩咐了下去,从下月起也是如此,再者我们房中丫头太多,秋纹和麝月也大了,如今请示太太,倒不如把她们放出去."

      王夫人沉吟半晌道:"我的儿,让宝玉和你这样的受委屈,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再说家中虽然艰难,也还难不至此.就是要减,也要从我减起."宝钗笑道:"太太说这话,媳妇就该死了,媳妇如今当家,不能设法孝敬太太,若是太太如此,岂不是媳妇的罪过?我们的分例,原不值什么,就是有钱也没地方使去,现在家中一日难似一日,说不得当日的话,丫头们要是以后不够使,再买两个就是了."

      王夫人叹道:"话虽如此,你们房中原有的丫头也就只有秋纹和麝月两个了,倒底知根知底些,秋纹也就罢了,麝月是袭人那孩子临去时要留的,虽说是没个好结局,也不枉了她跟了宝玉一场."说着,止不住的垂泪.宝钗劝道:"袭姑娘听说现在也有了人家了,太太倒不必过于伤心了.既这么着,麝月留下也就是了."

      王夫人和宝钗正在议论家务,小丫头报说薜姨太太来了.两人忙命快请, 薛姨妈已进来了.只见她神色憔悴,一双眼睛肿着,明显的刚刚哭过.宝钗大惊,忙问:”妈妈,这是怎么了?”薛姨妈不待坐下,就抽出帕子来试泪,哭道:”我的命怎么就这样苦呢?”

      原来薛蟠处自香菱没了以后,大家虽说是伤心,却也都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下总算消停了.谁知那夏金桂却又整日和宝蟾磨咕上了,那宝蟾如何比得香菱?越发闹得不堪. 薛蟠无法,便整日的不着家.不过在外喝酒胡逛而已.不想这一逛便逛出了事故.一日喝洒时和人言语不合,冲撞起来,薛蟠岂是个肯让人的,偏对方也是个横的,双方小厮大打出手,不期薜蟠一干豪奴竟将对方打死了,大家这才惊慌起来,对方早已报官,竟将薜幡捉了去.薛姨妈听到此事,大惊失色,三魂少了六窍,少不得过来找王夫人和宝钗商议.

      王夫人和宝钗听了此事也都滴下泪来.王夫人愁叹道:"这可如何是好?蟠儿这孩子也太不让人省心了,上次的事还不是个教训?现在都这样了,还这样的闹法.叫人怎么样呢?晚上老爷回家,我跟他说一声,现在只好着琏儿去衙门打听打听了.偏他过几天就要出门,也忙得很,姨太太也要想开些才好,别过于伤心了."

      薛姨妈见王夫人有些淡淡的,心里不悦,又不好发作,况且自己现在正有求于人,当下试泪道:"姐姐你也知道的,我就这么一个孽障,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如今一切还都靠姐姐了.要是能救出他,就是倾了家我也是愿意的."王夫人却只是发着怔,竟象没听到此话似的,宝钗笑道:"太太说了半日话,有些累了,妈妈不如到我房中来,咱们商议商议."当下两人辞过王夫人,一起到宝钗房中来.

      薛姨妈问道:"太太这是怎么了?神色有些不对似的."宝钗道:"并没什么,不过是为家务烦心罢了.妈妈你也知道,现在这边连着七事八事,竟没一件遂心的.太太可不是焦心?"薛姨妈拉着宝钗的手道:"我的儿,难为你了,自你嫁过来,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早知如此,当日..."说到此,再说不下去,宝钗心里一酸,强笑道:"妈妈现在还说这种话做什么,这不过是我的命罢了.现在倒是哥哥的事,得想个法儿才好."

      薛姨妈叹道:"能有什么法儿呢?你那嫂子,你是知道的,一听说这事,又大闹起来,幸亏有你兄弟,忙着四处打点去了,你兄弟媳妇也是知书识礼的.要是都象嫂子那样,可就要了我的命了.“

      宝钗皱眉道:“虽如此,只怕哥哥难逃此劫呢。菱姐姐去了没多久,哥哥就出了这事,说句不好听的,倒有点象报应似的,要是真的这样,妈妈也不能有别的法子,论起来,哥哥哪里象个儿子,倒象妈妈前世欠了他的债似的,不能孝敬妈妈,反倒让妈妈一天到晚的操心。”

      薛姨妈听了此话,不免又伤起心来,垂泪道:“谁说不是呢?从他生下来,我就操不完的心,怎么劝都不中用,偏又娶了个这样的媳妇,到底有今日了。现在只要能救得他的命,我就烧高香了。”宝钗劝道:‘妈妈别过于担心了,少不得大家想想法儿,多花些银子,想来命总是能保住的。琏二哥一有消息,我就着人送信来。要是兄弟那边知道些什么,妈也想着让我知道才好。”

      薛姨妈点头道:“这是自然,我现去了,你自己也要保重些儿,你要是再有个什么,我还指望谁呢?”宝钗笑道:“妈妈不必担心,我好着呢。天将饭时,妈妈不如用过饭再去。“薛姨妈叹道:”我现在哪还有这心思?“说着一径去了。宝钗送她母亲出门,两眼直看着走远了方才回来,只是心中忽忽如有所失,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晚上贾政回来,王夫人上前将薛蟠的事说了。贾政听了,不由大怒:“自作孽,不可活。一次也就罢了,还禁得起三番五次?人命岂是儿戏得的?这件事你别管。”王夫人看贾政生气,也就不敢再说。

      过了一会,贾政缓和了脸色道:“现如今娘娘没了,你也知道,她去得甚是蹊巧古怪,里面肯定有文章,若不是三丫头远嫁,我们家只怕维持不到今日,纵然如此,皇帝也是淡淡的,现如今我们自己朝不保夕,行动要分外小心才是。姨太太这事,我们断不可兜揽,就是姨太太知道,想必也能体谅我们的难处,未必会怪我们。”王夫人想起元春去得不明不白,不免又伤心起心来,又怕贾政烦恼,少不得忍了。又提起安排贾母黛玉灵柩回南的话,贾政道:“这是正理。”夫妇两人熄灯就寝,那贾政想起元春的事,心里忧虑,又为家事烦心,哪里睡得着?眼睛直睁了一宿,到天亮才朦胧睡去.

      这边贾琏回到房中,秋桐端上茶来问道:"太太叫爷过去做什么呢?"
      贾琏道:"不过为的是老太太和林姑娘的灵枢回南的事,日子定下来了,你替我收拾收拾."
      "这么着,爷是一定要去的了?"秋桐满脸的不高兴.
      "怎么了?我的乖乖,并没多少日子,你就如此舍不得了?"贾琏用手抬起她的脸,调笑道.
      秋桐冷笑道:"爷就不怕自己这一去,回来时再见不到我了?"
      贾琏听了面色一变,心头火起,冷哼一声,半日方道:"你放心,她不敢."
      秋桐面上带笑不笑的说道:"我们这位奶奶,有她不敢做的事么?"
      贾琏一把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笑道:"你也想得太多了,她现在病到这个份上,眼看没几天了,你不用怕她."
      秋桐还待撒娇撒痴,贾琏却不耐起来,抱他的手也慢慢松了,眼神渐渐冷峻:"再说,你也不是二姐,象她那样傻的女人,这个世上没人再没有了.你当日骂二姐的泼劲,如今都到哪去了?"
      秋桐一下子面色灰败,半晌喃喃道:"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我的意思不过是说一个人做事不可以太过了."
      帘子响处,贾琏已经走了,秋桐扑到炕上,不管不顾的大哭起来.一边站立的小丫头们都吓得不敢吭声.又有人暗暗称愿,悄悄告诉平儿.平儿却只是不动声色道"你们少管这些事,这话也别在奶奶面前提起."

      原来贾琏是被贾赦邢夫人叫了去,待他请安完毕,贾赦问道:"听说鸳鸯这次要扶老太太的灵枢回南去,可有此事?倒是便宜了她."贾琏吓得不敢则声,唯诺诺连声.邢夫人劝道:"老爷何必生气?又不是真的一个什么绝色美人,现在老太太也没了.要她过来也没什么用,她也自己绞了头发,这辈子总是嫁不成人的了,倒不如放她去也就罢了."贾赦道:"哼,若非如此,我再饶不了她,没你的事了,你去罢."贾琏松了一口气,慢慢退出.

      且说紫鹃离开王夫人处,向园中慢慢走来,一路忖度,自己眼看就要走了,虽然这件事在心里早已反反复复的不知想过多少回,一旦真的要走,且日子又这么急,倒底还是有许多不舍.父母面前不能孝顺,园中姐妹素日何等亲密,如今也大多各干各的去了,这样想着,不觉便走到沁芳亭的桥边来.

      只见那桃花虽然正是盛开,地上却是落红成阵,想着要是姑娘见了此景大概又要感叹,便站不住,一歪身在一石头上坐下,却又想起昔日自己正是在这里试探宝玉,虽说闹了好大一场,自己也落了好一顿数落,可是由此得知了宝玉的心意,自己一颗日夜为姑娘悬着的心悄悄地放了下来,.谁曾想,纵使千番承诺,万般牵挂,到了今日,也都只见桃花依旧,姑娘却是已经去得久了.想到此,眼泪便止不住的滚下来.

      紫鹃正在呜咽.耳边却响起一个声音:"紫鹃妹妹怎么在这里?又想你家姑娘了吧?"紫鹃抬起头,却是鸳鸯,不知何时悄悄走了过来.只见她衣裙被风吹得簌簌作响,一张俏脸苍白得透明,在风中越显单薄,紫鹃急忙站起来,扶住她道:"你怎么也来了?这一阵子听说你身子不好,我也没抽出空去看你,你怎么自己到跑到这风地里了?"

      鸳鸯笑道:“也没什么,左不过是伤风罢了。想着自己快去了,所以进园子里来逛逛。以后想要进来,是再不能的了。”紫鹃听了此话,真是心有戚戚,未免跟着伤感起来。
      “你也不用说我,你自己怎么样了?”鸳鸯问道。
      紫鹃低下头,含笑道:“太太成全,我也可以伴姑娘灵柩回南了,以后我这辈子和姑娘总是不会分开的了。”
      鸳鸯点头叹道:“我们两个人,也算是遂了心了。当日我说要一辈子服侍老太太,情愿一辈子不嫁人,没人相信,以为我不过是堵大老爷的话,那时我就想,多说无益。反正大家以后可以看见的,现在可不是到了这样的日子了,只是我没料到,你竟会和我是一样的。”
      紫鹃道:“可不是这话,谁能料到日后的事呢。跟了我们姑娘一场,看着她最后那样儿,那时我就恨,要是她没碰到宝二爷就好了。现在她去了,我的心也淡了,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这个世上的男子,皇帝也好,王子也罢,都是再不会入我的眼了,我只愿静静地陪着姑娘,陪着她一辈子,她就再不会孤单了。”说到此,又滴下泪来。
      鸳鸯也滴下泪来,两人一时无话,携手倚在桥边的栏杆上,俯身看下面沁芳溪的水,只是一如往昔的静静流淌,水面上的几只禽鸟也全不知人间哀愁,快乐地嬉戏着。水面却突然有了阵响动,一只鸳鸯受了惊,扑楞楞飞了起来,哀哀地叫着。鸳鸯都应该是成对的,不知怎么这里只有这一只,鸳鸯紫鹃瞅着它,怔了半晌。
      鸳鸯道:“当日我们这几个人从小一处长大,虽然后来各干各的,心却总在一处,现在却死的死,走的走,跟了三姑娘去的侍书也就不说了,没想到袭人也被宝二爷撵走了,平儿虽说是好好的,只是看着她主子那样,只怕心里也是油煎似的呢.就是我们两人,如何今也要分开了。”紫鹃怕她过于伤感对身子不好,劝道:“这里风大,天也晚了,你早点回去罢。”鸳鸯点头。两人慢慢地走下桥,正待回去,后面一声音道:“两位姐姐慢走。”欲知何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3章 薜呆又生祸,鸳鸯不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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