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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5.崇紫 ...

  •   此次下凡人界已是几十年后的光景。
      我落在珞谞买下的大宅前,来往的人比之以前少得可怜,偶尔路过却行色匆匆,似乎不大愿在这里呆太久。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这些天我一直在想,那个时候桓东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我想要的,不是一个解释,而是真相。
      屋宅没有门匾,我望着那个空荡的地方出神。
      悉悉索索声响,有位年迈的老婆婆抖着筛网从我前面走过,我叫住了她:“那个……老人家,您知道原本住在这里的男子去哪了吗?”
      老婆婆用她那皱巴巴的脸对着我,仔细瞧了我一眼,问:“姑娘是从外地来的吧?”
      我点了点头道:“我是从东面来的。”
      老人叹了口气:“也难怪你不知道。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原来住在这儿的男子,不是有个结发妻子吗?因长得貌美,被如今孟府的当家看中了。他便把他的妻子卖给孟当家,拿了银子上京赶考。后来中了状元,回来迎娶孟当家的表妹,在京城里做个闲散的富贵大官。听说那个结发妻子宁死不从于孟当家,在这府邸里喝了毒药死了。每到无月之夜,路过这里的人都会听到凄凉的女子哭声。道长们说,是那女子的怨气太重,魂魄无法到阴间投胎。可人们大多都不敢路过这鬼宅了,怕被女鬼附上身。住在这附近的人们都陆续迁走了,只剩下我一个老婆子继续守着祖宗留下来的家业……嗯?姑娘和那个薄情人是什么关系?”
      我顿了一顿,装出落魄模样,“我是他远房的亲戚,前些日子因家业败落,家父让我前来投靠他。”
      老婆婆锐目打量了我一番,“姑娘,听老婆子一声劝,这等薄情郎投靠不得,人心叵测。你还是回家嫁个好郎君,之后再将家业重振起来,看姑娘也并非糊涂人,应该能明白老婆子的话……”
      我低眸看向紧闭的大门。老人低低的咳嗽几声,默默地从我身边走开,斜阳照出她有分歪斜的影子,听得她历经沧桑的嗓音沙哑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人事已非,人心可谓啊。”
      人事已非……人心可谓?
      人的心,真的会变吗?
      他所说过的话,是真亦是假?
      他是否凡界中人,他是否金榜题名,他是否抱得美人归,他如今……是否在北面?
      他便似个谜团,而我该是相信珞谞施的术,还是那老妪的话?
      至于孟殷,倒是让我惊讶。
      当是时我隐了踪迹潜入孟府,孟府不似以前那般热闹,反倒死气沉沉。我进了孟府灶房,本是想着这大户应是有些好酒。我拿他几壶好酒,来弥补之前他对本上神的不敬重。
      可巧我在灶房处寻酒,正巧听得几个厨娘在嚼舌根。
      我难得认真听了一回,理了理思绪,倒是把来龙去脉听得七七八八。
      原来我走后的凡界几十年来,孟殷成了当家,掌管了孟府管制下的商行,而今两个陪房丫鬟依旧在,只是几十年来好像并未如愿上位,孟家主母的位子依然空缺。孟殷没有再娶妻纳妾,反而收养了一个男婴,给了他大少爷的名分。这个男婴,名唤孟念缇。
      我翻着酒塞的手停了下来。
      念缇……孟,念,缇……
      孟殷果真把他发的誓言当真了啊。
      这个在商行之中呼风唤雨手段甚至比他爷爷还要厉害的孟殷,以三十多年长履行了他的承诺。
      一生只娶心爱之人,否则挫骨扬灰,永生永世不入五界轮回。
      孟家几代单传,他若不娶妻不纳妾便无后人,百年以后黄泉之中,他该如何面对他的祖先。
      我手里抱着一坛酒,脚边再一坛酒,坐在屋檐上看着书房窗边,孟殷提笔摹着一幅丹青。
      丹青已成,我远目眺望,只觉画上那眉目含笑手扶莲花灯的女子熟悉得很。
      喝了一口酒的功夫,书房内多了个大汉,他拜见孟殷,孟殷只看着丹青,头也不回的问他:“消息如何?”
      那大汉脸色犯难的顿了顿,方说:“小人办事不利,还是没有简缇夫子的任何消息。”
      我怔忡住,看得孟殷眼底闪过失望的神色。听得他有分疲惫道:“这么多年了,依旧没有她的消息,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凭空消失呢……当初若不是我逼她,她也不会这么躲着防着我了……”
      身后的大汉急口道:“这并不是老爷的错!怪只怪当日那突然闯进房里坏了事的奇怪男子!”
      我闲坐在屋檐上听着那大汉破口大骂,从极东太子本尊,再骂到太子君的祖宗十八代。
      孟殷对这骂语没有反应,凝望着丹青逐渐痴了,他喃喃道:“假若当时不是我被打昏,定不会让你被那人带走!”
      “这非老爷所愿,谁也想不到那人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老爷的房中,还敢对老爷下这么重的手。”
      我在他们的一谈中将将晓得当日太子君的衣袍看似轻轻一拂,实是用了多少法力把孟殷震晕。
      难怪当时没有恶仆在身后追赶着我们,尽全数在于弄醒孟殷了。
      他对于几十年前的简缇还念念不忘,倘若几十年后的简缇人老珠黄已非当日年轻的模样,他还会如此想着念着吗?
      我叹了一口气,提起两坛酒,回了极东。
      找了个偏僻处,坐在树上悠哉的喝着酒,看底下的男女神仙眉来眼去打情骂俏。
      一会儿两壶酒便都见底了,夜晚凉风一吹,我打了个哆嗦,才发觉酒气上来了。
      靠着庞大的树根,我用扇骨抵着额角闭眼修神,等到底下没了声音,我才缓缓睁开双眼,带着残余微弱的酒气回菩提园。
      路过菩提树时,恍惚见到内室有个人影坐在桌子边。
      我一激灵,转身往来时方向走。
      忽眼前人影一移,那人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低眸静静的看我。
      我退后一步讪笑一声,“哦,是朔清啊。幸会幸会……你今儿怎么有空来这儿了?”
      朔清头带玉冠,一身黑色衣袍倒是给我那看了几日青衣的眼睛解了乏。他勾了勾嘴角,“你去凡界了。还喝了酒。”
      我干干的打着哈:“你的鼻子真灵啊。”
      他一双细长的眼睛毫无温度的定在我脸上,“为什么去凡界?”他低沉冷清的说道,“难道你还舍不得那两个凡人?孟殷……还是林桓东?”
      他一开始就了解我在凡界的一切,连孟府屋檐上的黑影也是他罢?
      我收敛起本就没有多少的笑意,“我的行踪你都了如指掌,你还想听什么?我说是你不信,我说不是你又怀疑,哎,好歹我们在蓬莱有那几日情谊,我还以为至少有点默契呢。”
      “我以为你至少明白我的意思。”他淡淡的看着我,他脸上本来就没有多余的神情,“他只是个轻如草芥的凡人,不值得你特意下界一趟。”
      我轻笑一声:“是啊,在太子君的眼里,凡人根本就不算什么。可是,即便是如此,你是你,我是我,在我看来,凡人比天界某些神仙来得真。”
      他眉间微蹙,这是我这同他耗了半晚见到的他其他神色。他比在蓬莱还要冷漠,对凡人更冷漠。
      他蹙眉问我:“你心里,究竟想着些什么?”
      我拢了拢衣袖,些许是喝了酒的因由觉得今夜的风有些冷,“有时候我也不明白我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同你说了那么多,无非是想说……”我瞥了他一眼又别开,“他……孟殷,不过是个可怜人。”
      为爱不得,孤独终老。
      他低声道:“他是个可怜人,难道我就不是吗?”
      “什么?”我抬眼讶然,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而他五指一张,便生出了一方水镜,倒映出凡间的景象。
      “你道孟殷可怜,不如便让你看些东西,到时再下断言也不迟。”
      水镜里的凡界也是夜里,孟府点灯照明,本是在孟府外,水镜里头的景象一闪,便到了孟府主屋。孟殷此时已睡下了,太子往水镜里头施了个术,便见到孟殷梦里所做。
      梦里是中元节当晚,孟殷与一干随从在街上走着,如今已没有孟老罚他抄佛经了,他走着走着,不免有些怀想的叹了口气。
      忽在人群中见到一素服女子,身形婉约美丽,他一惊大喜,透过人群追了上去,“阿缇!”手搭住女子肩膀,女子一滞,缓缓回过头来,道:“你怎会得知老身的名字?”
      孟殷一看女子,睁大瞳孔连连后退,惊恐道:“你怎么会是阿缇?不!你不是她!阿缇不会变得这么丑!”
      我仔细一瞧,那女子果人老珠黄,满脸皱纹。
      女子慢慢转身,面对着他道:“孟殷,你一直寻我,却不知,我也有变老的时候,你所执着的,不过是年轻貌美的我而已……”
      “不!”孟殷大喊一声,惊醒了过来。喘着粗气望着自家的房梁发呆,许久没有缓过神……
      太子收回水镜,“凡人皆是如此,你也看清他们的面目罢。”
      我没有多说一言,他也不再看我,“夜里风大,回殿里吧。”
      夜风吹起他的衣袍,我凝视他的背影,心里恍惚觉得在哪儿见过。
      如此熟悉。
      我伫立良久,自语道:“我们……是不是以前认识?”
      一直只有菩提树发出哗哗的声响。
      我自嘲一笑,把衣袖拢得更严密,走回屋里睡觉。
      朔清一切照我在九重天的习惯来安排,菩提园没有仙娥侍从。我可以睡到午后也没仙子敢进仙宫打扰。
      只是一走出宫门排了三十尺远手扶银盘的仙娥们倒让我有些汗颜。
      这么大架子的后果,自然是那本来不看我也不爽的崇紫仙子不爽了。
      她于午后不久便不请自来,任性的闯进我的内殿。
      彼时我手中的茶水才喝了一口,听闻她走过莲花群带飞一地的落花的轻微声响。终是把那杯茶喝见底。
      崇紫仙子倒是没了之前那满脸愤懑。
      她站定在我的圆桌左侧,头上的羽毛发饰抖了抖,最终垂了下来。
      她说:“我不会让你如愿嫁给朔清哥哥的。”
      “恩?”我用扇子抵着额角,等待她的下文。
      她这么不愿我嫁给朔清,小女儿情怀毕露。不过两万岁的崇紫,应是情窦初开,欢喜上了她的朔清哥哥了。
      日久生情是常有的事。
      唯一有些不明白的是,太子君整天瘫着一张脸,一副闲人勿近、近则杀无赦的眼神是怎么被崇紫瞧上的。
      本上神不解。
      却可以肯定,崇紫为了她的朔清哥哥,正式来挑衅我了。
      我唇角勾勒出一个笑意,逗逗她,“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想嫁给你的朔清哥哥?我可对你朔清哥哥没兴趣。”
      她反而愣了,“那你怎么……”
      我没精神的站起身子往外走,“我说了,我是被逼来的。你若是喜欢,我把他让给你好了。”
      “住嘴。你当朔清哥哥是什么?怎可被你推来推去!”大抵是说中了她的心思,她看起来更怒了。
      我懒得应她。不让给她她又生气,让给她她偏生不要。这小姑娘,我不过本着爱惜后辈的心思让她一下而已。还给我蹬鼻子上眼了。
      她从后面急急追来,“你……你给我站住!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我双脚站定,挑眉回望冷声道:“仙子这是在命令我么?这极东里,能使唤本上神的,恐怕还轮不上仙子吧。”
      她闻言停下脚步,呆呆的看着我,嘴边几不可见的动了两下。
      我不过是给苍帝的侧妃一个面子,给她这个在天界无名无分只是苍帝小姨子的妹妹留个情面而已。当真以为进了她极东我便要舍弃掉上神地位对她低眉顺眼万般讨好么?
      未免太单纯了。
      “你既如此喜欢太子,便自己去讨他的欢心。何必浪费时间在我身上,当下,问题可是出在太子那里,而不是我。要是告诫我几句,太子便能把我送回九重天,那我可是求之不得呢。但这可能,我瞧着甚低。啧啧没办法啊,我也很是无奈。你小小年纪就喜欢这种类型的男子,啧啧,喜欢太子君的这条路……任重而道远啊。”
      我朝着天际吐了一口气。
      她一语被我道破,神色有分慌乱,却还要强装镇定。“我便是喜欢朔清哥哥又怎样!我们两个自小青梅竹马,感情怎是你这老太婆能比得了的……”
      青梅竹马也只有她一个吧,人家太子君都多少岁了。她还在总角之时,太子君不已是个少年郎了么。
      我懒懒的打断了她的话:“我可没心思听你说这些琐碎事。你只需记得,本上神给你面子你既不受用,那么从现在起,见到本上神时请依照我九重天的规矩,行我九重天的礼。你不过一个小仙,却要本上神给你行礼,恐不合礼节罢?”
      我神色淡淡,几日积压下来的浊气终于得以疏散开来。居然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错觉。
      门口垂首的仙娥们立在两侧,因太子吩咐过,未经我的允许,谁也不得擅入菩提园。只那崇紫仗着与太子的交情视若无睹的闯进来。
      仙娥身份低微,也是不敢阻拦她的。
      我转身朝宫外走,放着崇紫在菩提园爱待多久便待多久随她欢喜。
      走了不过将就两步,听得她在身后喊:“简缇!你听着!我要与你决斗!”
      她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我要与你决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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