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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阴谋背后 ...

  •   若说飞龙谷是黟山山脉的延续,那这里的地势较黟山又有诸多不同。诡谲的山势,中间夹杂的不过是羊肠小道。从山顶的高处望去,如同叶片中穿行的纤细脉络一般。
      奈何这险要之处,是健康和淮南之间往返的必经之地。在小道上,行走着一队车骑,从远处望去,黑色的,小小的,隐约可见马队中还夹杂有两辆犊车。车队慢慢地行走在那壁立的峡谷,道路狭窄得令人心发慌。在这样的峡谷中,要收到飞鸽传书,几乎叫做不可能,所以车队基本是暴露在完全无防备的状况之下。假使悬崖上有伏兵,恐怕车队的人无一可幸免,包括淮南王萧范和他的女儿晶坤郡主在内。
      看来淮南王也有此顾忌,所以着令车队放慢了速度。但是车队却安全地行驶出了峡谷,连个伏兵的影子也没有看见。
      此时,在不远处,峡谷顶端的悬崖上,站立着一个人。山顶的风吹起他斗笠下的面纱。
      他手里拿着一把剑,冰一样的剑锋,就抵在折扇公子的脖子上。他的眼神,却注视着谷底的车队。
      两边的悬崖上站满了人,但是没有人敢轻举妄动。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待等车队驰出山谷,连影子也看不见的时候,他才用剑柄将身边的人向后一推,低低地斥了声:“滚!”
      那六个人灰溜溜的带人离开之前,恨恨地道:“季文暄,我们后会有期!”
      季文暄引剑归鞘,冷笑道:“随时恭候。但愿你们不要让季某等不到。”
      
      车队走到离淮南十五里的时候,突然遇上了一队几十骑人马挡住了去路。在狭窄的山路突然出现的人马,一般非伏即盗。侍卫们一时处于一阵恐慌之中,纷纷拔剑出鞘准备迎战。惊诧之后,发现来人竟然是同样的衣着打扮。身后一串轻快的马蹄声响,一骑快马亦同时绝尘而来。
      还未及到车前,季文暄就轻身一略,下得马来,几步迈到前面的犊车面前,意气风发地抱剑行礼道:“王爷,请恕属下护驾来迟!”
      “呵呵。”车里传来宽厚的笑声,一个锦衣华服,神态安详的中年男子缓缓揭开了车帘。
      “我早就知道你会来。”他捋须笑道。眼神里蕴涵着浓得几乎化不开的笑意。

      季文暄也报之略显自负的一笑,心底里却升起一丝异样情趣。
      父女俩的笑容,确有几分神似……
      这时,车队后方的犊车中,一位身材娇小的绿衣少女跳下地面,利索地掀开车帘,侍立一旁。这绿衣少女,正是季文暄的妹子,季玉琳。
      车轿之中,一位英姿勃发的劲装少女探头出来。她身形高挑,修长的鹅蛋型脸庞,浓黑的剑眉下,一双杏子一般的大眼睛,大大方方地往四周顾盼。
      “文暄见过郡主。”季文暄笑着还礼,以示恭敬。旁边的季玉琳借机偷偷地和哥哥交换了一个笑意。
      季文暄转而向前方的淮南王道:“王爷,方才峡谷中确有候景逆臣埋伏,打算对王爷不利。此地不宜久留,我等宜速速赶回王府去。”
      淮南王略作沉思,亦微微颔首。他摆手示意车队行进,旋即退回了车帘之后。众人略作整顿,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向王府驰去。
      
      夜色渐浓,华灯初上。淮南的天街,晚风撩人,夜色清凉如水。在街边柳下挂着的数盏灯笼,薄纱红帩之间也别有一番韵味,再和着满街的车水马龙,灯华流转,令人不禁想去忘记,这原本是个烟花之地。
      沈雨笑、苏冰鹤和封宏毅一行三人,漫步在天街之上。
      封宏毅笑道:“此地良家女子原本不宜来。望沈姑娘莫要介意。”
      雨笑摇头道:“难道良家男子,就宜来得么?”
      封宏毅被她逗得哈哈一笑道:“说得也是。好男儿亦应当洁身自好,岂可以出入烟花之所。”
      “封老兄真是对烟花女子颇有成见。”冰鹤抱着胳膊笑道,“其实若是接触久了就发现,她们之中也有很多人,真性情的可爱,反倒胜出良家女子许多。”说着竟来到了一处牌坊跟前。
      牌坊上悬挂数盏灯笼,牌匾书写大字“红衣教坊”。虽然是歌舞坊的招牌,字迹却宛若惊龙,带有些狂放不羁的味道。
      封宏毅笑着道:“沈姑娘,你可猜得出,这四个字是谁所写?”
      “是我。”不等沈雨笑回话,苏冰鹤就笑着打断道,“我们直接去后院罢,夫人和金凤在那里等。”说着带领两人快步进入,完全不理会那咿咿呀呀的唱曲声从坊间飘来。
      
      红衣教坊的后院,倒是颇为安静。一切灯红酒绿,到了这里,就通通消弭,仿佛是穿过华丽的剧场,转到了台后。只有你在后台看戏,你才看得明白,那些表演,不过是粉饰。
      晚风穿过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带来一种安宁而沉静的味道。空气中夹杂有淡淡的驱蚊香香气。一盏灯,一石桌,几碟时令小菜,金夫人和萧金凤已经围坐在桌前。伴着淡黄的灯光,凉夏的夜,一时温暖了起来。
      眼看三个人来到院中,萧金凤还没说话,金夫人先开口道:“你们来啦。”
      苏冰鹤笑道:“夫人,最近可好。”
      “好着呢。”金夫人慈祥地笑道,“你们过来坐罢。”
      雨笑抬头端详这位夫人。她的声音慢条斯理,像是深秋的落叶,轻轻地,却又踏踏实实地落在人心里。仿佛在说,落下来了,再也不走了。她心里重复着这句话。
      萧金凤不屑地望着雨笑,道:“你还是来了?自从上次在龙潭见过后,怎么就跟粘在冰鹤身上一样。”
      金夫人阻止道:“金凤,不可无礼。你们先聊,我去吩咐他们取一坛酒来。”说罢笑着道:“冰鹤,你伤还没好,少喝点。”
      “夫人最了解我心中所想了。”苏冰鹤笑道:“无酒不成席。这两天封老兄怎么也不许我沾酒,真是想要了我的命。”
      封宏毅无奈地笑道:“冰鹤,你那嗜酒如命的习惯,就不能改改么?”
      “恐怕很难。对冰鹤来说,戒酒就戒去了他的人间乐趣。”萧金凤笑道。
      这时候前面有丫鬟叫道:“夫人,有人找。”
      “我去去就来。你们聊。”金夫人笑着起身离开了。
      雨笑看着金夫人的眼神,笑意盈盈,加上她走路的动作,却总感觉有些异样。连贯而缓慢,只是缓慢到了近乎于小心。
      苏冰鹤注意到她的失神,在她耳边轻语道:“忘了告诉你,夫人自幼双目失明。”
      原来她是盲人?雨笑一时间觉得惊呆而叹惋。这隐居坊间的夫人,是如何用心灵驱动语言,向世人诉说着她的安宁?

      王府。时已入夜,王妃的住处灯火通明。碧云奉跪在厅中央,任凭谁人看一眼都知道,她在瑟瑟发抖。
      王妃只是整整衣袖,和悦地笑道:“云奉啊,你且说说,郡主去了哪里?”
      碧云奉面色煞白,怯懦地望着地板,久之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奴婢不知。”
      “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么?”王妃走下来,来到这女孩儿面前道,“依照府中规矩,奴婢知情不报,可是要割去舌头的。护卫不周,轻者杖责,重者处死,你虽然年轻,府中的规矩不会不懂罢?”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温柔却寒意逼人。
      “奴婢知错,请王妃恕罪!”碧云奉苦苦哀求道,“可是奴婢确实不知道郡主的去向。”
      
      此时,雨笑一行人正在教坊有说有笑,对于王府中的变故并不知情。
      眼看着夜色已经将近阑珊,雨笑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之色,想起了王府还有云奉和文暄他们牵肠挂肚,她拉了拉苏冰鹤的衣袖柔声道,“冰鹤,我,该走了。”
      苏冰鹤转过头爱惜地凝视着她,突然伸出手来,温柔而霸道地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不许走。”四目相对,沈雨笑感觉到他眼神中的温柔,宽阔得竟像无边无际的海洋一般。
      “咳咳,”萧金凤见状咳了一声道,“我去叫他们添些糕点来。”说着起身。
      封宏毅笑道,“等着我。”二人刚起身就看见正走来的金夫人。
      “娘,”萧金凤道,“沈郡主说天晚了,要走呢。”
      “应该回去。”金夫人温和地笑道:“郡主出王府一次,实属不易。且年轻人应该多出来玩耍,顺便增长见识。但是为郡主的名誉计,无论住在剑坊或者我们这里,都甚为不妥当。且王府规矩森严,郡主若不回去,恐有人就要受连累了。”她说得很慢,但是分析却很中肯。
      苏冰鹤闻言,心下思衬也甚觉合理,不舍地看了雨笑一眼道,“那我送你回去罢。”
      “不着急,先放了焰火再走。”金夫人笑道,“待会我教人以剑坊的名义去王府报个口信,就说郡主在剑坊,教他们不要着急寻找,这样可以晚点回去也不打紧的。”
      这时,有丫鬟道:“夫人,冰鹤,你们不去放焰火么?”
      金夫人闻言向冰鹤笑道:“我就不去了,冰鹤你带着他们去罢。”
      苏冰鹤笑道:“也好。”说着把衣袖捋起道,“金凤,咱们去前面拿焰火。”
      
      苏冰鹤、沈雨笑、封宏毅、萧金凤一行四人无视四周的人头攒动,驻足于天街口的正中央,齐向夜空望去。
      那天本是月圆之夜,却不单因为月色而迷人。美丽的光束相继窜向夜空,竞相绽放出五彩的流霞。低沉的焰火爆裂声响哔哔剥剥,浸透了黑夜的空灵。迷离而炫目的光华流动在夜空,留驻在每一个仰望夜空的人心里,就一瞬,也足以永恒。
      在人群的簇拥之中,冰鹤和雨笑手拉着手,被紧紧地挤在一处。
      封宏毅见萧金凤斜睨着二人,不由得微微一笑,取出一支焰火递到她面前。萧金凤白了封宏毅一眼,伸手去拿,焰火却微微停顿了一下才到手。发现他起初紧紧地拿着那焰火不放,是有意与她争扯,心如鹿撞,脸颊竟然羞得飞红。封宏毅示意她不要打扰冰鹤,微笑着把她拉开了。
      又一朵硕大的焰火在他们头顶上方绽放开,人群开始欢呼起来。看焰火的人儿心中,也有什么正悄悄地绽放了……
      雨笑抬头看了冰鹤一眼,见他也正在深情地看着自己。有一丝温暖,一丝眷恋,雨笑唇角轻轻上扬,很自然地将螓首靠上冰鹤的肩膀。他亦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揽着她的纤腰,二人仰头望着月亮,心中的情意澎湃难平。
      曾几何时,她也这样牵着他的大手,将他的头靠在自己瘦削的肩,并肩笑看那生与死的界限……他们突然觉得彼此的心,虽然从未相识,却仿佛已经相互依偎了多年。
      
      “那不是冰鹤么?”淮南王从车中探出头来,唇角泛起一丝欣赏的笑意。
      他身边的女子……
      冰鹤身边那白衣的少女,纤纤素手执着烟花,如漆的明眸笑意盈盈,仿佛持着光芒的精灵。她依偎在冰鹤身边仰视着夜空,周身散发着快乐的气息,感染了身边的所有人。
      见此情景,季文暄略怔了一怔。原本飞扬的眉,不由得纠结了起来。这小妮子果然偷偷溜出来和冰鹤找乐子了。转而偷瞥了淮南王一眼,见他正看得出神,略一思索便没有打断他。任由他安稳地坐在轿子里欣赏那华丽的焰火。
      
      此时的淮南王,心里却令有所思。
      冰鹤身边这白衣的少女,像极了一位故人——那是一个他曾经深爱的女人。
      他初遇见她时,苍穹间,月正圆。她很清瘦,一身玄衣,手中持有一支白玉笛。眼神明亮如漆,慧黠而动人。他求她吹,她便答应,为他吹了一首望月调。她吹笛的眼神,明亮而专注,音调悠扬得足以让人忘记一切世间忧愁。
      他爱上了这笛声,也爱上了这个女人。后来,她成为了他的妻。
      一年后,他才知道,这个黑衣女人,就是名动天下的抚笛世家的少主。可时间不长,她就消失,从此音讯全无。
      十六年过去,他也早已又娶妻生女,却还是不能忘怀那个月圆之夜。那夜的烟花,似特别多。
      敏儿,你是否还在人世?他心中喃喃地道。
      
      令人窒息的黑暗。
      疼痛一阵阵侵袭而来,仿佛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碧云奉咬着牙爬到房屋门口的明亮处,一双雅致的绣鞋下。她不敢去伸手触碰刚受过杖刑的所在,只是攥紧了粉拳,面色苍白如纸。
      王妃在唇角勾起一抹动人的笑意,道,“云奉,沈丫头和你什么关系,你又何必这么固执。”
      “回禀王妃,奴婢是真的不知道郡主的去向。”碧云奉气息微弱地道。
      “我谅你也没有这个胆子骗我。”王妃笑道:“季家兄妹有王爷撑腰,你可不要指望沈丫头给你撑腰。我不会让她有这个机会的。”
      她在门口的锦凳上坐下,道:“你说你今天所犯,当不当罚?”
      “杖刑二十,是最轻的处罚。”碧云奉咬着牙道,“但是奴婢相信,郡主一定不会有事的。只要王妃放奴婢一条生路,奴婢愿意将功补过。”
      “将功补过?好,我要知道她的一切。”王妃冷冷地道。“这也是我为什么派你到她身边的原因。”
      碧云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道:“王妃的意思是要把郡主……”
      “她是前王妃的女儿,你如此机灵,应该知道我想要你做什么吧?”王妃道,“这件事情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否则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王妃误会了,其实郡主人不错。”碧云奉道。
      “那你的意思是你下不了手?那就算了。”王妃摆摆手道,“拖下去罢。”
      “王妃!”碧云奉哀求道,“请王妃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奴婢试试看。”
      她毕竟只有十二三岁,哪里经得住这番惊吓折磨。
      “早答应不就行了?”王妃摇了摇头道。说着又语重心长地道:“你八岁进王府,在侍女中已经做到地位仅次于季玉琳。现在季文暄已经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以后玉琳的位置谁来做?”
      她站起身来走了几步,道:“你不要以为这一切是不可能。季玉琳是怎么取代方雅的位置?方雅作为最高女侍,我都可以让她死的很容易,你不要忘记了你的本分。方才银鹰剑坊送口信来,说沈丫头在剑坊,晚些就会回来。王爷今天晚上也会回府。若是你不想死的像方雅那么凄惨,就照着我说的去做。”
      碧云奉点点头,道:“奴婢照王妃的话做就是。只是王妃为何不先说明白,还要杖责奴婢?”
      “你不吃点苦头,叫沈丫头和季文暄如何相信你?”王妃笑道,“回头去我那里取赏银,算是我一点补偿。内务那里就不要去了,那是季文暄的势力所在。”
      碧云奉回道:“奴婢遵命。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请王妃放心。”
      “记得机灵点,不要被沈丫头和季文暄抓住了把柄。”王妃嫣然一笑,吩咐左右道:“送她回海藻榭。”

      “恭迎王爷回府!”
      通报侍卫依次响起的话音还未落下,萧晶坤身着华丽的窄袖衣,先一步迈入了正厅。季玉琳手中端着一对嵌宝峨嵋刺,一路小跑,紧紧跟在后面。
      萧晶坤进门一抬头就看见了正厅盛装等候的王妃,一丝欣喜立即飞上了她的面颊,她嗓音清灵地喊了一声“娘!爹爹回来了!”便三两步奔到王妃身边。在微微凉爽的夜色中,她的神色飞扬,显得愈发生动。
      王妃拉着她的玉手仔细地端详,慈爱地打趣道:“坤儿,去了趟京城,回来还是没长点规矩。你爹爹呢?”
      门外传来一阵宽厚的笑声道:“夫人,鄙人在此。”
      身后的淮南王一袭锦缎披风,此时也在众多侍卫的拥护之下,进得厅来。
      王妃急忙帮他卸下披风,关切地道:“王爷您总算回来了,一去就是半个月,路上辛苦了罢?”
      “不妨不妨。”淮南王笑道,“此去健康收获颇丰,不虚此行啊。”季文暄和季玉琳侍立在这一家三口的身后,微笑不语。
      “这次带晶坤去,本是耐不住她纠缠,才答应带她去散散心的。”淮南王跪座在朱漆石虎屏风正前方的紫檀嵌银桌几之后,接过下人递上的茶,啜了一口道:“没想到却是晶坤帮了大忙。几经辗转,终于说服了朱异丞相,见到了圣上,求得发兵征讨侯景逆贼。”
      “哦?”王妃笑道:“坤儿,你是怎么说服朱丞相的?”
      萧晶坤扬眉粲然然一笑,移步到淮南王身边,整理着乌黑的鬓发道:“到了健康的第二天,爹爹要去面见朱丞相,我便吵着要同去。待等见到那朱异丞相,便好好地奚落了他一番,羞得那老头儿面红耳赤,自愧还不如我一个姑娘家,抹不过面子,就决定与爹爹联手参本,去奏请圣上发兵讨逆了。”
      “坤儿这丫头,说话也真大胆。竟然敢当面羞辱朱异丞相闭目塞听,不顾国家存亡。”淮南王略带诡谲地笑道:“不过也幸亏她说出这种话,大家同朝为官,咳咳,这话我可是不方便讲的啊。”
      此时,有下人报道:“王爷,王妃,雨笑郡主回来了。”厅中诸人,除了王妃和季文暄,都愣了一愣。萧晶坤心中犹疑最甚,暗暗瞥了王妃一眼,心道好端端的,从哪里冒出个雨笑郡主来。
      “叫她进来罢。”王妃笑容依然地望着淮南王道:“怎么,季总管没有告诉王爷么?”虽则这样说着,眼睛并不望着季文暄的方向。
      “王爷,您不是一直念念不忘,那十六年前沈敏姐姐遗落的女儿么?”王妃来到淮南王面前,媚眼如丝,仰望着他伟岸的身形道:“那枚您交给臣妾保管的石鱼,臣妾差遣季总管多方打听,终于在南越找到了另外一枚。那女孩儿的样貌性情,和当年的沈敏姐姐确是一般无二……”
      淮南王有些心急地阻止了她的话,轻道:“宛湘,都过去了,你这又是何苦。”言毕一回头,却正看见门口快步而入的白衣少女,不由得一怔。
      这不是天街口那依偎在冰鹤身边,手执烟花的白衣女子么?他心道。
      大厅的气氛冻结在众人惊呆与尴尬的目光之中。
      雨笑一进门却也惊呆了:这身着锦绣官袍的中年男子,为何看着自己的目光如此异样?
      王妃唇角勾起一个不易觉察的笑意,道:“雨笑,快来见过王爷。”
      转身对萧晶坤道:“坤儿,十六年了,我和你爹爹一直没有跟你提起过。雨笑是你爹爹前王妃的女儿,年长于你两岁,当称呼姐姐。”又柔声对沈雨笑道:“雨笑,你这么晚了还去剑坊,以后要收敛,毕竟是王公之女,不可与那些江湖中人整日厮混。”旁敲侧击,只当说给王爷听。
      “剑坊?”淮南王似笑非笑地盯着沈雨笑道。
      一旁的萧晶坤弄明白状况后,脸色由红转白,冷笑着道:“这位就是郡主?哪里来的野丫头!”说完竟不奉陪,径自转身离去。季文暄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早就料到晶坤郡主会对此有微辞,但没料到她竟至出语伤人。
      沈雨笑心中解析着诸人的眼神,那眼神中充满了尴尬、疑惑、嘲弄和不信任。这眼神齐唰唰射向她,仿佛千万把无形的利剑,刺得她的心竟有些隐隐作痛。原来这表情波澜不惊,语意难测的中年男子便是王爷,自己的亲生父亲;这口出恶言,充满敌意的少女,应当就是王爷的女儿,那从小娇生惯养的天之娇女罢?
      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好强自整理心情,盈盈一福,一双明眸凝视着淮南王,朗声道:“见过王爷,小女子沈雨笑,乡野村女,不敢冒昧打扰,只求借住王府一夜,明日一早自当告辞。”言毕有些心碎地一笑,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眼见她的身影消失在台阶下,淮南王的表情若有所思。

      沈雨笑独自一人,略带疲惫地行走在王府的甬道上。
      王府本是人丁兴旺,此刻四周却空无一人。只有盏盏印有“淮南”二字的薄纸灯笼,悬挂在高高的檐下,随着晚风微微地有些晃动。一座座灯火通明的楼阁上偶尔遥远地传来卫兵的谈笑声,抑或是侍女的私语,此刻却分外地响亮而空洞,从高墙旁听来竟至有了微微的回音。
      为什么我的到来,在你们看来竟如不速之客?我也是你的女儿,为何看着我的眼光充满防范,看不到一丝温暖或喜悦?你真的还记得我的娘亲,还愿意看到她女儿回来么?或者她在你心里早已经是个过客,已经不需要人去提起,去证明她曾经的存在了,对么?
      她一边走着,紧紧地咬着牙关,眼眶却终于微微泛红。就在泪水行将奔流而出的时候,她开始奔跑,长发和衣袂在身后狂乱地飘荡起来。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她心里重复着,一颗心黯然冰冷,几乎要发狂。她无助地奔跑向自己居住的小楼,朝向那一点荧黄的灯光而去。回到海藻榭,却看见楼下的侍女们在小间里乱成一团。她凑上前去,看见气息奄奄的碧云奉,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身边侍女们忙禀告道:“郡主,王妃责怪我们看护不力,令郡主走失,克扣了我们的月钱,并责令云奉姑娘领了二十板子,现在可如何是好?”说着一个个眼里含泪,六神无主。
      沈雨笑心里一颤,道王妃的心地竟然如此阴狠,趁她不在府中,对这幼小的女孩儿下如此重手。又想起今天晚上她在王爷面前的表现,俨然是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也恨得咬牙切齿。她看着诸人,明白这种丫鬟之间共患难的姐妹情谊,若是一人受苦,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何况事端因为她而起,云奉本来是冤枉的。
      她赶紧查看了一下碧云奉的伤势道:“板子打得重些,但幸好没有伤及筋骨。去拿温水、剪刀和白布来,我这里有金疮药。”
      侍女们手忙脚乱地将东西备齐,沈雨笑就揭开云奉的衣衫,从怀中取出一包研细的褐色药粉,洒到伤口上。碧云奉只觉得背上一麻,就失去了痛觉。众人眼看着雨笑用白布蘸上温水,用力拧干,沿着伤口边缘擦拭干净,又敷上金疮药加以包扎,手法轻巧熟练,像是行医日久,心中不禁都暗暗钦佩,道:“这药粉看似颇为灵验,郡主以前曾经是医家么?”
      “读过几本医书而已。”沈雨笑起身嘱咐道:“以后每天都要换药,连换七日。这包里是金花麻颠粉,因循古方配制,可以令人失去痛觉但知觉仍存,换药时用可免痛楚。白瓷瓶里是七厘血竭散,祛淤止痛,收敛止血,兼可定惊安神,生肌活络。我又自己加减几味,女孩儿家使用,日后恢复可不留瘢痕。大家这几日留意照顾云奉,多辛苦些。”众人应允。
      雨笑走到门旁,神情却带上了一丝寒意。她冷冷地道,“此事因我而起,我去找她理论。”说着已经步出门去。几个侍女连忙上前拉住她道:“劝郡主不要招惹王妃,本来这就是府里的规矩,我们也没有怪罪郡主的意思,以后留意就是。且天色已晚,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雨笑叹了口气,想起对王爷说过的话。看来想走也没有那么容易。她上楼从柜中取了些碎银下来,放在桌上道:“她克扣了你们的月钱,这些碎银子你们拿去,算是我的一点补偿。”

      时已入夜半,更漏的声响在夜间传来清远的回音,一滴又一滴,脆生生地播开去,仿佛是滴落在人的心里。月华如银,流泻在厅堂的地板之上,越发地凸显出那地板的陈旧,竟散出淡淡的潮腐气息来。
      楼上闻及息息簌簌的声响,久以熄灭的纸灯又燃起暗黄的光晕。古老的墙壁映着灯火的影子,便隐隐发出黄中泛青的光。顷而,有女子脚步声,渐听渐明朗,小心翼翼地下得楼来。那身影来到楼下的小间中,透过微白的月光,用轻柔得不着痕迹的动作,给竹床上俯卧的女孩儿掖上被角。月色中,她灵活地动作着的手温柔而坚定,却如同那女孩儿的脸色一般苍白。
      她做完这些想要上楼,却见一滴晶莹的泪水从那女孩紧闭着的眼角流淌而出,在脸颊上划出一道明亮的线来。她便知她醒了,于是弯下腰,扶着那女孩儿的肩柔声道:“还痛么?”
      碧云奉睁开眼睛,轻轻地唤了一声“郡主……”,便再也泣不成声。
      “云奉,我对不起你。”雨笑扶着她稚嫩的肩,愧疚地道:“若是我不走,他们也不会把你打成这个样子。”
      碧云奉闻言,心中只觉得仿佛被什么戳了一下。念及王妃的威吓,心里的念头千回百转,竟生生系成了疙瘩。她抬头看着窗外那迎头泻下的月华,一时竟看得痴了,泪水如雨水般奔泻而下。久之才轻轻地道:“痛得已不那么厉害了。”
      雨笑只觉得心如刀割,轻叹一声道:“你是为了我才被她所害。不如明天我去找文暄,把你调离这里,以后她有什么不顺心,都冲着我来罢。”
      “不可,”碧云奉一急之下,顾不得伤势,咬着银牙从床上坐了起来道,“郡主,在王府之中除了王爷,王妃的话有谁敢不听!王妃对婢子的处罚并无过处,郡主新来乍到,不值得为了婢子,和王妃过不去!”没有去细想倒底是为了雨笑还是为了自己,话语就不自觉地冲口而出。由于语气激动,胸口也剧烈地起伏着,苍白的脸颊竟微微有些潮红。
      “别动,”雨笑忙命令式地将她按回床上,替她掖好被子。她坐在床边望着窗外,半晌轻轻冷笑一声道:“表面上和颜悦色,背地里却这样对你。她若是有本事,就把我一并杖毙,岂不痛快。”
      雨笑的话又一次戳痛了碧云奉的心事,她干涸的嘴唇微动了动,却说不出只言片语。雨笑只道她是口渴,便站起身转过木雕的屏风,从桌几上取了那越窑的白釉茶壶来,将里面的半壶清水直接喂了她喝。这时丫鬟们有醒来的,忙爬起来接了茶壶道:“郡主歇着,让婢子们来罢。”
      雨笑点点头,便把茶壶交给丫鬟,自己上得楼去。吹灭灯火倚坐在床边,心宽如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雨笑并不知道,苏冰鹤此时与她共赏着天边的那轮明月。
      夜重更深,苏冰鹤与封宏毅二人穿戴整齐,毫无倦意地对坐在剑坊花厅中的石桌前。
      竹帘外景色如同凝结了霜华,安静的池塘边已偶尔可闻及秋虫的鸣叫。唯独花厅中的石桌上,燃有一盏灯光如豆。
      在灯下,两盏茶,一盘棋。水磨黄杨木的棋盘在飘忽的灯光中,经纬纵横间散发出奇异的色泽来,衬托得那棋子格外黑白分明。
      那两人的脸色,随着灯光的跳动,彰显了变幻不定的沉默,一丝一毫清晰毕现。
      “你可知道,十六年前在江湖,有一大百年门派,唤作抚笛世家?”封宏毅的声音道,“抚笛世家势力浩大,组织森然有序,在江湖上具备呼风唤雨的力量。”
      当今江湖,如果说哪个门派具有呼风唤雨的力量,其必定是高手如云,组织严密,行走江湖左右逢源。
      “我只知道,抚笛世家的人很少杀人,即便杀人,亦绝不用剑。正因为如此,我们永远也无法从他们手上赚到一文钱。”苏冰鹤淡淡地笑道。
      他走到窗边欣赏着月色,幽幽地道,“但是十六年来屡有传闻,说抚笛世家之所以遭受灭门之灾,是因为其掌握着富可抵国的巨额财富。”
      “这只是传闻,真正的财富并无人亲眼见证。若是抚笛世家是因财致祸,不知道此人是出于何种目的,为何要如此大肆杀戮。”封宏毅道:“抚笛世家共四大分派,十六旁系,几千乐伶,从上到下竟然几乎一命不留。”
      “据我所知,现在世家子弟活着的,仅有西韵谢王妃一人。而当年死去的抚笛少主东韵沈王妃,就是雨笑的娘亲。”苏冰鹤默默地望着窗外,一丝怜意萦绕在他的心间。他不禁为雨笑的身世飘零而叹息。
      “既然你说到雨笑郡主,恕为兄多说一句。”封宏毅道:“此女要多加留意,东韵王妃去世前,一定告诉过她宝藏的秘密。另外还有萧金凤,经过这几个月的调查,我总觉得红衣教坊实际不是仅仅一座歌舞坊那么简单。”
      “她们是重要的线索人物,我自然会留意。但是我劝你不要打利用雨笑和阿萧的主意,特别是阿萧,”苏冰鹤顿了一下,道:“她是那么钟情于你,你难道不知不晓?”
      “知晓又能如何。”封宏毅冷冷地道:“我大梁婚姻门第森严,怎么能允许她踏进我家门庭半步。”
      “说得好。”苏冰鹤大笑道:“阿萧不过是你调查红衣教坊的一块敲门砖而已。至于婚配,她一个歌妓,即便此刻还是清白之身,又如何能够配得上我们尊贵的小王爷呢?”说罢转过头来,神色炯炯地逼视着桌前的封宏毅道:“小王爷,我说的可对?”(晋安王萧方智,后来的梁敬帝,萧绎的第九子,其父湘东王萧绎,即后来的梁世祖,为梁高祖萧衍的第七子)
      封宏毅并不意外地沉默片刻,站起身来,道:“对于金凤,我并没有刻意去隐瞒我的身份。但是我也没有必要特意向她说明我的一切。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在一起,会更好些么?”
      苏冰鹤抱着胳膊背对着他,没有作声。
      “冰鹤,你还是把女人想的太重。”封宏毅看出他的不悦,走到苏冰鹤的身后,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金凤是个好女子,你当我萧方智是当真不喜欢她么?只是要成就大事,怎么能够只顾及儿女私情!如今只是从她身上调查一些线索,日后我定然说服父王,请媒下聘,正式迎娶于她!”
      今日你不顾及儿女私情,明日你就不会顾及兄弟之情。苏冰鹤想道。面上却淡淡一笑,道:“小王爷有这份心,也是阿萧的福气。”
      “另外,你要注意淮南王的举动。”见说服奏效,封宏毅即转而言道:“近几个月我替父王在淮南行事,一直隐姓埋名,但是季文暄一党似乎已经觉察到我的存在。淮南王现在手里把握重兵,又善于笼络人心,一切条件都对他有利。而且沈郡主就在他府中,如果因此让他得到了那巨额财富,我等就只有束手待毙了。”
      “这个我倒是做得到。”苏冰鹤冷笑道:“淮南王现在着令剑坊打造大宗兵器,用作讨伐逆贼之用。但是他却全然不知剑坊虽位淮南,实际处于湘东王监视之下。苏某人完全可以在讨逆的兵器上做手脚,让他出师不利,败在自己人的手上。”他转过头看着封宏毅,脸上是冷峻如冰一样的表情:“此时就是我们行动的最佳时机。小王爷岂不正是这样想的?”
      封宏毅面上呈现阴晴不定的面容,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良久他像是很担忧地说道:“冰鹤,这些年来我待你何如?”
      “小王爷曾对在下有救命之恩。但是这并不代表,小王爷吩咐在下做什么,在下就必须做什么。”苏冰鹤冷冷一笑道:“在认识小王爷之前,我就是个江湖人,江湖讲究知恩图报,但是江湖也有江湖的规矩。”
      苏冰鹤在桌边落座,挟起一枚棋子,道:“侯景之乱,祸国殃民,望王爷此刻放下个人抱负,协助淮南王发兵。而不要只思考一己之得失,而忘记国之安危!”
      言毕落子。

      清晨的阳光如温暖的抚触,洒满人们视线可及之处。苏冰鹤信步踏进淮南王府的大厅,抱剑行礼,爽朗地一笑,道:“听闻王爷昨日回到淮南,冰鹤特来拜见!”
      “呵呵,不必拘礼。”淮南王赐他坐下,笑道,“冰鹤,多日不见了。”
      苏冰鹤单刀直入道:“恭喜王爷讨得圣谕发兵讨逆。相信淮南的调兵虎符,此刻已经在王爷手中了。”
      “不错,”淮南王笑道,“只是步兵日久未战,有些生疏,还需要操练数日。”话锋一转道,“剑坊和铜矿那边最近怎样?”
      “杜云南最近倾注其全力进行铜矿的开采,矿石的供应应当是不成问题。”苏冰鹤道:“青铜长剑的铸造还在摸索当中。由于淬炼的技术还不纯熟,剑总是达不到应有的韧度,因此在长度上掣肘。”
      “魏人多为鲜卑一族,工于骑射。近期有消息,候景亦正进行操练,分为南北阵,以骑兵对步兵,分明是冲着我军队的弱点来的啊。”淮南王道,“冰鹤,对方兵力强大,训练有素,亦不缺乏谋士。条件对我军甚是不利。所以本王想,唯一可能制敌的策略,就在兵器上。一定要尽快制造出利于对付骑兵的步兵兵器。”
      苏冰鹤闻言,不复往日的不羁,神情严肃地抱拳道:“属下遵命!”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又回禀道,“对了,前几日属下误打误撞,进入了云罗绸缎庄主龙步云的府内。在地窖里发现了冶炼场所,以及大宗的矿石、兵器。属下怀疑铜矿发生的哄抢案件亦与此人有关。”
      淮南王道:“此事已经听文暄说起。此人确是候景逆贼的党羽,上个月候景奏请今上,道寿春民生多艰,乞拨一万青色布匹,承管此事的正是云罗绸缎庄。”
      “只恐怕是做军士的袍服之用。”苏冰鹤皱眉道。
      “谢天谢地,幸好只是一万匹布。”淮南王笑着道,“虽然未能引起朱丞相的警惕,但是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损失。且不说这些。”
      他似乎是已经无兴趣再谈这些话题,转而笑问道,“冰鹤,最近可有何风流韵事?”
      苏冰鹤见他问得突兀,心中奇怪,只是笑道:“王爷误会了,冰鹤从未有过钟情的女子,又何来风流韵事?”
      “没有也好。”淮南王闻言,一笑道:“你为人侠义端正,追随我这几年亦是功劳卓著。眼看男大当婚,改日我也做一回媒,为你寻一名门闺秀,以期婚配,如何?”言下的意思,想看他如何反应。
      苏冰鹤闻言,一时为难起来,正当他考虑要如何推辞的时候,门外传来女子的清脆声音道:“王爷!”
      门口站着一个白衣女子,一脸的严肃,刚刚从漫长的台阶奔上来,还有些娇喘吁吁。她从门外急步而入。见到苏冰鹤,二人相视微微一笑。
      淮南王见状故作有些奇怪地问道:“冰鹤,你们认识?”
      苏冰鹤和雨笑对视一眼,笑道:“王爷,我与郡主在来王府之前就已经相熟了。”
      “如此甚好,”淮南王向苏冰鹤微笑道:“既然你们是旧识,就不劳烦我介绍了。我接着刚才的事说。淮南有好几位大臣之女都是美丽贤德,又正值妙龄。还有坤儿,我一直寻思为她早日觅个夫家,也好改改她那娇纵的脾气。”
      苏冰鹤微笑道:“王爷,冰鹤深感王爷关切,但是此事却不必如此费心。我与雨笑姑娘已经许下三生之约了。”
      一丝红晕飞上了沈雨笑的脸颊,她咬着嘴唇思考片刻,脸上竟绽放出微微的笑意,道:“王爷,其实昨天我确实是和冰鹤独处,只不过不是在剑坊而已。”
      淮南王打断了她的话,略作思索笑道:“你毕竟是王公之女,以后要多加留意,不可晚出不归。你是来请求多住两天的罢?昨天云奉的伤势怎么样了?”
      沈雨笑讶异地道:“王爷,您怎么知道?”
      “王妃都告诉我了。”淮南王笑道:“她那也是没有办法,按照家规,处罚本当如此。王妃的处理并无不当之处。你初来乍到,以后倒是要多注意些,不应随便出府。”
      雨笑还要多言,淮南王却冲他们摆摆手道:“我有公文亟待阅览,你们先下去罢。”

      “想不明白。”回到海藻榭,她对来访的季文暄说道。
      “不明白来淮南究竟是为了什么。”季文暄淡淡一笑。
      沈雨笑低下螓首道:“正是。”她想起了昨天晚上淮南王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情形,当看到她出现时的尴尬,一种罪恶感无形地弥漫着。又想起淮南王波澜不惊的表情,仅仅是遵照礼法,始终没有表现出意外的喜悦来。“也许当初就应留在越秀山庄。”她有些苦恼地道,“难不成,我是个多余的人么?”
      季文暄见她想得辛苦,不由得淡淡地一笑:“这就是王爷王妃和两位郡主的家务事了”。他站起身来,端详着厅中铜柱上的精致花纹沉思片刻,道:“众意难平。若是郡主您是身为一府之主的王爷,会怎么想,怎么做?望郡主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暂时忍耐,终究会明白王爷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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