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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天何美女之烂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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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春去秋来,四季如春的阴平城里也吹起丝丝北风,并无冷意,倒是清爽宜人。
琅中山上褪去青翠的夏衣,换上金黄色的秋装,雩月湖上的小木屋的回廊上隐约可见一个月白色的身影孤独地立在山谷微凉的秋风里,更显得隔世飘渺。
“公子,起风了,回吧!”
人未动,又再立了会儿,半响,才转身走了。
“公子明日………可还来?”
紧跟随的小厮原本不知想说的是什么,又不知怎地突就转了口风。
那人没有回答,脚步未有半点停顿。
“那位姑娘怕是不会再来了。”
那人脚步顿了一下,仅一下,复再朝前。
那日随公子再来此处,不知怎地小筑的门没再锁上,里头的东西依旧,窗台前,那盘尚未下完的残局依旧摆着,落上了丝丝尘土,独独少了那只有趣的会说话的鸟儿。
他将屋里的灯尘土打扫干净,仍旧保全了原来的模样儿,公子更是几乎日日都得上那去坐会儿才走。他知道公子等的是什么,只是那姑娘再没出现过。
“明日……你记着定期到这来打扫,务必保持这的原貌,尤其是那盘棋。”
“我??就我一人吗?”
小厮朝四下张望了下,在这深山老林里,尤其是在这传说不允许男人进入的深山老林里,越想越觉得渗人。
立后的诏书在恒昌二年的初冬如所有人所愿地下在了儒侯府,这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当鼎家上下跪满一地的谢主隆恩的时候,晔家胸中亦长舒了一口气。
这关可算是顺利的过了。
寿熹阁里晔老太君舒服地靠坐在榻上,晔謦翾坐在塌边的紫檀木凳子上,双手轻轻地给她捶着腿,两祖孙闲聊着。晔老太君爱听晔謦翾给她说山里的趣事,晔謦翾讲得兴起,老太君听得高兴,不难觉得老太君的心情很好。
“奶奶今日心情大好?”
“有你这丫头陪着我,奶奶心情什么时候都大好。”
“那翾儿便在家常陪着奶奶。”
自那日中元节后,晔謦翾的日子一直过得很不踏实,她担心着自己不知会不会就此入了宫门,不知奶奶与父亲是否真想让她入那道宫门。自古家中有女总盼着能成凤。她是不愿意的,现如的她只是住在这晔府里,当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倒不如在庵堂里当一个自由的修道之人,如此尚可在山林里奔跑,只有那里的空气是自由的。
“傻丫头,就算奶奶再怎么不舍得你,也不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
门外传来下人的通传声:“老太君,相爷刚回府,正朝这边来给您请安。”
晔老太君听声未动,晔謦翾则从榻上起来。
话音刚落,一身赤锖色镶边交领大袖长袍的晔统庚撩起门帘举步进门来。
“给母亲大人请安。”
“来啦?”
“给父亲大人请安。”
“翾儿也在呢?”
“翾儿乖巧,日日都来陪我说话。”
晔謦翾知道父亲这时候来,请安是说法,真正是来跟老太君商量大事的。
“奶奶,父亲,翾儿就先回房了 。”
“好,去吧。”
待晔謦翾离开,屋内两母子方才开始说话。
晔老太君从榻上起来,坐直身体,“你下朝匆匆而来想来定是有事儿。莫不是为了大王下诏之事?”
“儿子必瞒不了母亲。”
“那你是想问大王诏书为何突然下到了鼎家?”
中元节后,整个阴平城都在传晔相爷之女即将才成为王后的消息,就连朝堂之上群臣对晔统庚也皆是恭贺之语,恭敬之意。晔统庚听着这些虚伪奉承的话,面上婉拒着,心里却是焦急着。没有人相信他并不喜悦,晔家并不喜悦。
就连他也几乎要以为女儿入宫已是势在必行了,毕竟那晚的晔謦翾是那么夺目,几乎如一颗明珠毫不遮掩光彩地呈现在世人眼中。
他一直担心着,直至大王殿上昭告天下的时候,一切纠结的情绪才算松了下来。
“儿子,你应知知己知彼这个道理。没有人比你母亲更了解她。你以为一直以来鼎家忌惮的是晔家?”晔老太君在晔统庚的搀扶下从榻上起来,嘴角挂着微笑,“殊不知,她一直恨的是我。”
鼎太后与她的渊源若真要讲起来可以说上三天三夜,若概述,那就是再简单寻常不过的女人之间的嫉妒。她们是世人眼中的手帕至交,世人不知,她其实是她恨入骨髓的仇敌。
“大王见过翾儿,既然已不能低调,那就极尽张扬。那晚我是有意让下人们将翾儿打扮得光彩夺目,明艳照人,抢下所有人的光彩。越是这样,翾儿越是不可能入宫,她绝不容许这样一位女子入宫,尤其这女子还是我沈怀雁的孙女。”
晔统庚这才明白素来低调的母亲为何在选后宴上背道而驰的张扬,原来一切都是她刻意安排的。
“母亲的心思,儿子心悦诚服。”
面对儿子的赞赏,晔老太君笑了。
“我们都是为了翾儿好。”
“母亲所言正是。”
“现如今选后的危机已然解决,下一步我们该真正为翾儿的终身大事打算了。”
话到这,晔统庚负手走到窗边,透过竹子雕花窗格看向窗外的院子,这里的冬天虽不寒冷,却也比往日显得萧条。
对晔謦翾美貌的传说并没有因为王后的人选尘埃落定而变得平静,反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阴平城里近日来流传着这么一段民谣,大街小巷的孩子们都在传唱着,“南翼有佳人,养在深山中。群芳一夕无颜色,阴平中元夜倾城。”,却无人知晓这段民谣的来历。
阴平城最大的茶楼宝福居素来是城中最热闹的地方,每日里总有很多人喜欢聚集到这里喝茶打屁,聊着城中最热门的话题,其中自有市井小民,也不乏达官贵族,将这楼上楼下大堂包间坐得是满满当当。
与平日一样,今日的宝福居依旧高朋满座,小二们提着茶壶忙碌的穿梭着,茶居里悠闲喝茶的人们正热乎地讨论着时下最火的话题。
“哎,都听说了没有,大王下旨了,王后人选可不是晔相府的千金,而是儒侯府的掌上明珠,汝南侯的女儿,鼎琠伊。”
“这还能不听说吗?王榜都出了,大婚典礼定在下月十五。”
“哎,你说这位鼎家小姐还能比晔家小姐更美?”
“你个蠢蛋,大王立后又岂是貌美就得,还得家世好。”
“相府家的千金家世还不好?”
“好是好,却不是最好。儒侯爷可是当朝太皇太后的亲哥哥,而且汝南侯在边陲手握重兵,鼎家在南翼国的地位可不是一般人能及的,再来又是亲上加亲,王家当然乐见其成啦。”
“啊……那晔家小姐这就落啦?这样的绝代佳人大王都看不上,看来大王的艳福也不过如此嘛!。”
“啪”的一声,一只茶壶重重的压在刚刚说话那人的桌面上,吓得他整个人往后跳了起来,才要发火看清了来人便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嘴脸。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宝福居的秦掌柜啊!”
正式宝福居的老板娘秦越娘,她一身宝蓝色软缎烟水百花裙,头发稍稍用木簪子拍在头上,几咎秀发随意的散落,风情万种。她手叉着蛮腰,微微斜靠在说话男人的身上,似嗔非嗔的说道,
“你们这些臭男人,就看着人家姑娘漂亮了,肤浅。”
男人才要伸手搂上卡点油水,秦越娘已然起身,轻巧的躲过。男子凉在风中的手只得悻悻的落下,赶紧找了个话题化解自己的尴尬。
“不知秦掌柜此话怎讲?”
“我倒是听有这么个说法。”
“什么说法?”
秦越娘这话勾起在场所有人的兴趣,就连刚才不好讨论者,如今也微倾着身子竖了耳朵等待答案,城中谁不知道宝福居的秦掌柜可是城中大红人,只要你出得起银子,在她这就没有打听不到的事儿。
看着男人们好奇的嘴脸,无非还不就为个“色”字。秦越娘一甩软纱袖,白净修长的手指弯成芊芊兰花指,将这些个嘴脸的男人指了个遍,“瞧瞧,瞧瞧,一个个莫不是为了人家晔家小姐的美貌才如此关心?都是些贪色之徒。好吧,为了满足你们的男人本色,我就告诉你们我听到的消息。我是听说晔家小姐的八字不好,这次才落了选。”
说完,秦越娘提起桌上的茶壶,一个转身,再一个甩袖,香袖洒在几个茶客脸上,风情的离开。
“秦掌柜,你这消息可真?”
回到掌柜台的秦越娘没有再搭话的打算。也不用她回答,这问话的人被旁边的茶客重重地拍了下脑袋。
“你这小子,懂不懂规矩?这阴平城里克没谁敢质疑我们秦掌柜的消息。”
秦越娘媚笑着也不怒,“大家吃好喝好,我得去后院看看我的茶了。”
如此脱身,秦越娘很明显是不想再参与这个话题,但此话题也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结束。
“想来秦掌柜的话也不无道理,若不是那样,相爷又何至于打小将她送到深山里?”
“又何必大惊小怪的?自古红颜多薄命,越是漂亮的姑娘这福气偏偏就越薄。”
“哎……这国啊,还是得安才好。”
不知为何,话题飞转直下,渐入冷静,慢慢的也就转了去。
在众茶客聊得热乎的那阵,谁也未注意门口来了位头发花白,袈裟上打满补丁的老和尚,他手持钵盂,背着顶草帽,抬腿进了宝福居。
小二急忙跑上来,年纪轻轻的自然免不了势利,脸上略带嫌弃正想上前阻拦,被坐在窗边的一位茶客抬手拦下。
“小二,我请这位师父喝茶。”
小二见是客人要请,自然不好说什么,低首引了和尚到那桌去坐。
和尚五指合实立于胸前的单手上挂着串佛珠,俯身鞠躬给茶客行了个佛礼。
“阿弥陀佛,劳烦施主了。”
“师父不必客气,请坐。”
旁人不知,当以为这二人应是相识,殊不知,和尚坐下,二人却没再有交流,静静的坐着,茶客闻着茶香悠闲的看着窗外,和尚闭目转着手中的佛珠,窗外大街的喧闹,大堂里热闹,与他们毫不相干,他们只是坐着,喝着茶,歇着脚。
不知过了多久,大堂的热闹渐渐退却。
茶客回过头,给和尚添了茶,给自己添了茶。
和尚停了转动佛珠的手,睁开双眼,目光淡然,嘴里轻声念道:“天何美女之烂妖,福兮祸兮?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