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一枝红艳露凝香 ...
-
转眼便到了一年一度的中元节,在南翼国的中元节是个极隆重的节日,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灯笼,灯笼挂在高高的竹竿上,名为“灯篙”,到了晚上,庙会前会有很多表演,舞龙舞狮的应有尽有,好不热闹。赶庙会的人们还会聚集在河边将自家亲手做的荷花灯放入河中,到时,整个城池都淹没在这片星点闪烁的烛光里,美丽非常。
这些都是晔謦翾以前在庵堂里听师傅讲的传说,自己未能真正见过,原以为今年总算得以见上一回,终究落了空。
马车摇摇晃晃地从城中最繁华的大街上经过,她端坐在车里,轻挑起车窗帘子好奇地往外张望。此刻只是傍晚,斜阳尚未落尽,街上行人甚少,只得见匆忙回家过节的路人。倒是晚风渐起,高挂的灯笼在风中幽幽摆动,别有一番风味。她望着竹竿上孤傲摇摆的灯笼,竟出了神。
入了钱阳门,就是南翼国王宫所在。南翼国王宫不算大,听讲事的王嬷嬷说,王宫由天恩殿、裕央殿、和玺殿、寿康殿、淳熙殿六个大殿组成。不出半柱香的时间,马车已从便道上过了天恩殿和裕央殿大门,停在和玺殿门前。
和玺殿门前车马停了一路,热闹非凡。
人尚未下车,晔謦翾已然听到车外渐渐熙攘的声音。撩起帘子,看见已下车的父亲正和几位衣着华贵的男人寒暄着,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不外乎就是写礼数周全的客套话罢了。
“穿着宝蓝色袍子的是儒侯爷鼎坤、侯爷左边的是吏部尚书程炳赞,右边的是光禄大夫路遥年,高大魁梧留着老腮胡的是金吾卫平先钧,皆是朝中重臣。”
说话的是此次随晔謦翾同车前来的王嬷嬷,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沉稳有力,不露痕迹的为晔謦翾介绍着窗外的情况。
晔老太君担心晔謦翾初登此等隆重的场合会不适应,专门派了王嬷嬷陪她一同前来,为的就是要不时提点她宫中的各种大小事情,最重要是礼节,但更少不了这个中的人物关系。
王嬷嬷年轻时是晔老太君的贴身丫鬟,现如今是家中丫鬟们的管事,主管府中女眷生活上的大小事务,在府中极有地位。这回就是老太君亲自点了她来负责晔謦翾入宫前的准备工作,从教导宫中礼仪,到量体裁挑选首饰全由她一手张罗着准备,可见老太君对她极是信任。
蕙质兰心的晔謦翾一下子便明白了很多层不同的含义。比如,儒侯爷的地位在父亲之上,人人敬畏处处奉承;再比如接下来在众人簇拥下从马车里走下来那位身着鹅黄缕金牡丹纹浣花云缎裙的貌美少女,隆重的排场只因她是儒侯爷的掌上明珠。
又坐了半柱香的时间,原来的一路车马已经散了不少,只剩得晔府车马尚在。
“嬷嬷,我们什么时候下车?”
“翾儿,刚才丫鬟来说,老太君怕是这一路乏了,这会儿都在马车上睡着了。不过,估摸着这会子也快醒了。”
晔謦翾出世后就由王嬷嬷带着,直至2岁才离了手,故打小她便叫着她的小名。
“哦。”
这话音才刚落,车外传来丫鬟传话声。
“小姐,老太君起了,正找小姐。”
车外人话才传到,只见王嬷嬷撩开马车门帘,先下了车,随后挽扶着晔謦翾下了马车。
老太君不知何时已经下车,她头戴海棠金丝镂空翡翠簪,身着翠竹刺绣镶边紫色云纹锦缎袍,白色交领中衣,玄色底撒花长裙,站在和玺殿门前宫灯暖暖朦胧的光里,微微含笑的看着在自己精心打扮下的孙女,今晚定是要艳惊四座的。
“奶奶,身体可好?”
“不碍事儿,年纪大了坐着马车摇摇晃晃的小歇会儿罢了。快开席了,我们也赶紧吧!”
“是。”
和玺殿是南翼国的中宫所在,王后的寝宫,现如今和玺殿悬而未决,王家选在此处办宴会,意欲何为实在是再明显不过。
晔老太君的笑意更深了。
和玺殿的花园也是王宫中的御花园,今晚的园中张灯结彩,华丽的宫灯倒影在湖里,摇弋生辉。聚贤楼上,众大臣携家眷都已入座,中间两把金光闪闪的椅子上王帝与太后也已入座。糜玉珩与大臣们相谈甚欢。
晔老太君携晔謦翾倒成了最后出场的人。
“晔老太君到………………”
太监尖锐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引来了众人的目光,其中不乏吸气声。
糜玉珩不由的从龙椅上站起来,不远处两个身影正朝这边走来。隔着水光荡漾的霖湖,在烛光摇弋中那抹他思念多日的身影正缓缓朝他走来,恍若从梦境中走出来。
今晚的她上着镂金蝶纹刺绣镶边粉色缎面交领大袖衫,白色交领中衣,腰间一条绯红色暗花刺绣织锦腰封将蛮腰紧束,尽显身姿窈窕,下着月白撒花百褶裙,长而拖地的裙摆如婉转的溪水流淌。墨玉般的秀发绾成一个纤巧的祥云髻,髻边上斜插着一只蝶舞玉瑶发簪,簪上缀着的玉珠随风轻摆,如飞舞的彩蝶。背上柔顺润滑的三千发丝如瀑布般涌下,更显清逸飘俗。精致的脸庞并未似她人那般浓妆艳抹,只是略施粉黛,正巧凸显了她那份空谷幽兰的清新,却丝毫掩盖不住她与生俱来的那份华贵与美丽。
糜玉珩心中不禁叹道:好一个“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鼎太后优雅的从风椅上起来,轻移莲步迎了上来,亲昵地双手拉起晔老太君的手,好不激动!
“姐姐,你可是来了。”
“老身有罪,让太皇太后、大王、众位大臣久等了。”
晔老太君作势就要行礼,乖巧的晔謦翾自然也跟着行礼。
“姐姐快别这麽说!你身子不好,这才大病初愈,要好生调理才是。”
“谢太皇太后恩典!”
“这是翾儿吧!”
“回太皇太后话,民女晔謦翾。给太皇太后请安,愿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晔謦翾半蹲行起宫中大礼来。
“唉哟,我的娃儿,快快起来。”鼎太后伸手牵起跟前俯身的晔謦翾,还不忘轻拍她肤如凝脂的手背。“姐姐好福气,你这孙女可是长了副好模样啊!”
起身,晔謦翾终于看清眼前这位亲昵紧握她双手的女人。她看上去年纪要比老太君稍许年轻些,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丝毫不能掩盖她年轻时的芳华。略带花白的头发高高的绾成朝阳五凤髻,一支镂金五蝠捧寿簪闪耀夺目,从她身上的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缎裳便不难看出,她便是南翼国最荣贵的女人。
不知为何,晔謦翾并不喜欢鼎太后握着的感觉,她的手是温暖的,却更似冰的,透着刺骨的冰寒。
“太皇太后过誉了。我这孙女自幼体弱多病,寄养在庵堂里,这些日子才回来。”
刚才那个尖锐的声音此时低沉着在她们身边响起,
“太皇太后,宴会该开始了。”
她们这才结束了众人观礼的寒暄,各自回了位子。
入座后,眉眼微低的晔謦翾已然悄然地将这里的一切收入眼中,记入心里。
金龙宝座上坐着的就是南翼国最尊贵的男人,他们见过,那日在她家里,他身着便服,不似今日,头戴明珠金冠,身着玄色暗金丝绣龙袍,少了初见时的儒雅清淡,稍显出几分君王的威严。
坐在帝台上王帝宝座右侧的是太皇太后鼎氏,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缎裳的晃眼,丝毫不比龙袍来得逊色。
他的目光朝这边看过来,远远的越过人群似乎看向自己,仿佛捕捉到自己打量的目光,晔謦翾连忙低下头,窥视天颜的心虚让她顿时红了耳根。
紧挨着帝台的左边坐着的是儒侯爷,右边………右边的位置竟是空的。晔謦翾发现紧挨着大王的有个位置仍旧空着,原有人比她们更晚。而此刻宴会好似也在等着什么人,尚未开席。
有位太监匆匆过来,在糜玉珩耳边说了句话,只见他微微颔首,没说什么。抬手示意身边的太监,再次听到那个尖锐的声音在王宫的天空回响。
“中元佳宴开始…………”
这次来参加宫中宴会的大臣们携带的家眷中,都少不了貌美少女,她们和晔謦翾一样,坐在各自母亲或长辈的背后那排位置上,一张张青涩的面孔经过精心打扮后在华丽的宫灯下闪耀着各自不同的光华。儒侯爷鼎坤的孙女鼎琠伊明艳端庄如牡丹,吏部尚书程炳赞的女儿程馨如瑰姿艳逸如玫瑰,光禄大夫路遥年的女儿路婉玉淡雅婉约如菊花,金吾卫平先钧的女儿丰神冶丽如芍药,这争艳的百花中,她们的光华皆被那株空谷幽兰的柔光里,暗淡无光。
陆陆续续的美酒佳肴摆了一桌,晔謦翾伸手夹起一块栗子糕的时候,才发现邻座的女子正注视着自己,眼神是犀利的,或者还带着那么点恶毒。她认得她,正是和玺殿门年前被众星捧月的那名女子,儒侯爷的掌上明珠。
她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不知该如何打招呼,索性亮出自己的招牌笑容。只是她不知道在别的女子眼中,她这抹倾世微笑是有多令人厌恶。
女子恶狠狠的甩了个白眼,然后回头不再看她。
晔謦翾初时不明白个中缘由,再将刚才的事儿思前想后的过了一遍,也想透了五六分。她再举目偷偷打量下另外几位同她一般的女子,皆是容貌出众的女子,这年夏夜的南翼国王宫百花争艳,绚丽夺目。
也许,今晚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对她是,对她们也是。
晔謦翾喝了点酒,不胜酒力的她有点点微醺,坐在回去的马车上,马车的摇晃,酒意更是上了头,话也就多了几分。
“嬷嬷,今晚是为大王立后办的宴会吗?”
王嬷嬷愣了下,没想到这小女娃的心思竟如此细密。
“翾儿此话从何而来?”
晔謦翾笑了,醉意里的她双颊绯红,巧笑间多了几分娇俏,
“来了这么多漂亮的姐姐妹妹,不为选后,又为何而来?”
王嬷嬷也笑了,与晔謦翾不同,她的笑里透着那么点苦涩的味道。
“那翾儿想当王后吗?”
王嬷嬷原名王贵娣,自小跟了晔老太君后便一心一意的伺候晔家人,终身未嫁,她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女来疼,所以这样的话她是真心来问。这娃儿虽然聪明,却不见得适应那宫墙里的生活。
“当王后就要嫁给大王吗?”
这娃儿果然是醉了。
“傻丫头,那是当然。”
“嬷嬷,可是我不认识他,只知道他是大王。”
搂着晔謦翾,王嬷嬷笑了,笑这孩子傻,笑这孩子痴,从来女子嫁人,又能有几个是与自己夫君相识?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
“我认识大哥哥,却不知道他的名字…………”
晔謦翾嘟囔了这么一句,便没了声音。
王嬷嬷没听清楚,低头才发现,怀里的晔謦翾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