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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山穷水复疑无路 ...

  •   夜色渐浓,王宫内苑褪尽喧哗,宫灯依旧明亮,却不夺目,和暖的光仍旧驱不走这里的寒意。
      承乾殿内殿里退得只剩下虞阳帝和公仲孜墨两人,父子二人一跪一站的相对。
      公仲孜墨屈膝跪在柔软的紫绀色瓦当龙纹地毯上,头顶上的虞阳帝老泪纵横,没了君王的威严,多了几分慈父的祥和,
      “墨儿,快起来。这十五年,让你受委屈了。”
      虞阳帝曾以为自己有生之年恐不能与他再相见。
      看着父亲的激动感慨,公仲孜墨倒是淡漠许多,冷眼旁观着父亲的泪水,心中并不为所动。
      “父王言重了,儿臣知道,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社稷。”
      在很小的时候,公仲孜墨已经知道,那个穿着王袍的男人的确是疼爱他的父亲,但他更是这个国家的王者,与王权相比,母亲和他的性命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母亲临死前对他的叮嘱:“墨儿,不要记恨你父王,在那个位置上,他有太多不得已的苦衷。”
      对父亲,他不算记恨,不过是对亲情的淡薄罢了。
      “墨儿如此深明大义,只是……孤对不起你母亲……”
      虞阳帝在疆土开辟上算是北玥国世上成功的君王,但在家庭上,对妻,对子,他亏欠的太多。在世人眼中,他手握王权,可呼风唤雨,掌握着世间多少人的生死,但谁又知道,正是这最尊贵的男人,牺牲了他此生最爱的女人和儿子。
      听到母亲的名字,公仲孜墨咬紧的牙缝间隐忍着溢出几个字。
      “母亲……从不曾怪您。”
      虞阳帝捂着用口一阵猛烈的咳嗽,咳得整个人摇摇晃晃的脚步虚浮,公仲孜墨忙上前扶住他。
      “我自然知道她不怪我。但是,身为男人,如果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无法护她周全,那此生就算得尽天下,又有何用?”
      这番话说尽公仲孜墨的心里,震的凉凉的发疼。自己与父亲又有何区别?

      扬子城南郊有座宅子,破旧的墙垣爬满寄生的藤蔓,夜色里已然分不出哪些是墙。门庭前的台阶上的青苔碧绿,庭梁上挂着的米黄色灯笼早已不能亮起,残破得里头缠灯笼的竹藤清晰可见,高高的随风摇摆。月色下掉漆的大门紧闭,隔绝外间的一切,里面是另一番质朴风雅。
      宅子前厅横梁上挂着的匾额很直白地写着“陋室”,而屋内的摆设皆以竹子制成,清新之气里还带着药草的气息。堂前背墙上一大面竹简上刻着的便是刘禹锡的《陋室铭》: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廉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确是十分应景。
      “那日在承乾殿上看着那两只老狐狸被子皙杀得个措手不及,心中果真痛快。”
      公仲孜墨坐在背墙前的竹榻上,听着对方的话,嘴边勾着笑,目光直直看着屋外。
      “风眠,你可是在宫中呆得久了,这奉承的话说的是越发的顺溜了。”
      “多谢子皙赞誉!我倒是对你那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很是佩服。”
      这人还真是越说越来劲儿了,这高帽给人戴得是一套套的。公仲孜墨摇头浅笑。
      “知自知彼百战不殆。他们自然是要我死了才放心,那么我便遂了他们的意。”
      阴平城前糜玉珩废了礼仪屈尊降贵的送行,在情理之外,却在公仲孜墨的意料之内。
      这趟送行,为的自然是他们打小的情分,但又岂能是只为了他们这情分。
      一直心仪晔謦翾的糜玉珩,又怎会放过如此大好的机会。朋友妻不可欺,觊觎,确是有的。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子皙,如此你就不担心他对嫂子……”
      公仲孜墨猛然转头望去,厉光闪过,果断止了步风眠接下来的话。
      步风眠忙悻悻地拱手抱拳请罪。
      “恕罪,恕罪,是风眠失言了。”
      公仲孜墨收回目光,不置可否,低头端起面前的紫砂茶杯,修长的手指捏着在手中转动,清透的茶汁晶莹剔透。
      “这事儿上,我倒是要谢谢糜玉珩的司马昭之心。”
      如若不是糜玉珩此番前来,将来办事的人隔得远远的,他的计划也不会这般顺利。
      “你又是如何肯定他们派来的人里无人认得你?”
      “哼,这可就得感谢姬夫人了。”
      那个女人如此狠毒,竟也是如此愚蠢和自负。

      琅中山的那场大火之后的半个月,有人无意中在城南的护城河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尸身浸在水里多日早已面目全非,但衙门里的人认得,那人是贤平居里的下人。
      衙门的人来报时,兴伯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公仲孜墨听闻,只是笑笑。
      “倒也是个聪明人,一个人死了,总好过赔上全家人的性命。”
      “就不知姬夫人会不会放过他的家人?”
      “那就得看他们的命数了。”
      “那……这尸体?”
      “既然他家主人都容不下他,那本公子也无须再留他。丢到乱葬岗里……喂狼。”
      留了这人这么多年,为的就是不让姬夫人起疑,便不会安排新的细作进来。
      出了扬子城,公仲孜墨便知道有人一路尾随着他们,也知道有另外一行人也在暗中的保护他们。
      “公子,再过三日便到西平城了,西平城地形复杂,可得早做准备才好。”
      盘腿坐在摇晃马车里的公仲孜墨听着兴伯的劝诫,闭目养神的他依旧安然自若。
      “越是复杂,那便是越好。”
      本来原定三日到的西平城,公仲孜墨的车马放缓脚步走了足足五天,当他们的车马到西平城外连云客栈的时候,果真没有让他失望。
      客栈里坐满了人,一身蓝布粗袍的公仲孜墨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人群里,等来了身穿月白色袍子的陆风,带着他的人走进客栈来。
      柜台上的一锭黄金果然招来大堂里不少目光,有为财的,更有为人的。
      入夜,客栈后院传来打斗的声音,很是闹腾,只是一下便没有了。几伙人追着月白色袍子的那一行人一直出了客栈,朝北边的山林逃去。
      白日里这一带的山路都复杂艰险,入夜更是看不清前路,摸不着光。漆黑的树林里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完全掩住山林里树叶泥土的芬芳。
      一路追逐到了山岭高地的悬崖边,高出的风吹得人脸上生疼,衣袍翻飞。
      “啊…………”天开始蒙蒙的亮起,只见一抹月白色的身影从悬崖上掉落下来,如天空滑过的闪电,消失在浓雾弥漫的悬崖峭壁处。
      “回禀大人,人已经跌入了万丈悬崖。”
      “可是公子墨?”
      “是的,大人,这是从那人身上抢下的令牌。”
      “你带一队人马到崖下去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明白。”

      “听说后来,他们果真找到了一具尸体。”
      那边讲得惊心动魄,这边步风眠如听说书一般听得轻松自在。
      “做戏自是要全套,那夜死了那么多人,最不难寻的便是尸体。”
      “我倒是有一点不明,既是要陆风偷梁换柱,何不早早行之,非要等到西平城?”
      “他们一路尾随并未痛下杀机,以我估算他们也将地点定在了西平城。恰巧,陆风对那一带地形很是熟悉,这下也正和了他的意。”
      步风眠豁然开朗的一击掌。
      “对了,我竟忘了这兔崽子成日里在那一带打诨,岂有不熟的道理?我倒是觉得他们犯了傻,聪明反被了聪明误。”
      “姬夫人诡计多端,蓝相国老奸巨猾,这次失策不过是低估了我们……”公仲孜墨冷笑着,卧薪尝胆这么些年,他对他们了解得早已是透彻,“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今后的路只怕并不好走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没什么可怕的。”
      怕?公仲孜墨早过了害怕的年龄。
      公仲孜墨从椅子上起身,朝前院走去,人停在堂前,立着,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他的鞋履上。
      院里种着的梅树,早过了梅花绽放的季节,又过了人梅时节,夏日炎炎,傲骨的气节被削弱了几分。边上的桂花树则不同,接近八月桂花的季节,枝繁叶茂的苍翠,迎向阳光的叶子,绿得好像抹了一层油光。
      只是,这桂花香终究比不得梅花的冷香。
      “今年的梅花开得应该不错,却不知今年的雪下得如何?”
      有梅而无雪,哪能算美?白雪红梅,母亲的最爱,而他,也曾许诺带她看扬子城里的白雪红梅。
      “今年的雪下得不算好,开始得早,收得也早,立春时节,稀稀落落的就停了。”
      “瑞雪兆丰年,看来,今年不是个大好的年份。”
      收回眼神,公仲孜墨转身离开阳光,走进稍显昏暗的屋里,从光明瞬间到黑暗,眼中有些虚花。
      “小九,现在如何?”
      步风眠摇头轻叹,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惋惜。
      “巧娘是他的血亲长姐,伤心自是不必说的。为这事儿我早前去了趟遥城,准了他一通过去,后来我回来,留了人在那边一路暗查,也将他留在那边,也好给他点时间料理下后事。”
      “嗯。小九……”
      公仲孜墨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此刻说什么,都显得虚伪,索性收住了。
      “如今可查出说什么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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