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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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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清水县衙
“文甄青领旨谢恩。”
文甄青恭敬的从知府文书手中双手接过圣旨。
“劳烦郑大人跑这一趟,大人辛苦了。”
“哪里那里!”郑大人见状惶恐道,“文大人太客气了,真是折煞老夫。这是从京城六百里加急送来的,还望文大人尽快动身回京。文大人日后必定前途无量啊。”
“借郑大人吉言,多谢了。”
郑大人走后,一旁的方书一脸羡慕的靠过来,对文甄青说:“文公子你终于要回京了。真是可喜可贺。”
文甄青对着他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因为即将离开清水县而感到特别欣喜。
他拜别了方大人,再次独自一人回到那个小院里。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桃树和石桌,落叶遍地,满目萧瑟。
敛下目光,文甄青进到屋子里。
他径直走到斗柜前将之移开,把那里面藏着的画卷拿了出来。
他展开来最后一次看了看,讽刺一笑。
接着,便直接将它撕成两半,还用内力将它震碎。
一地的纸片,就像当初宝印摔碎时那样。
不管真相究竟为何,所有一切,就让它终结在此处吧,世上再不会有山河宝印的传说了。
做完这些,他看向窗外。
院子里的桃树上树叶早已掉光。可待春天来时,它又会重新发芽,周而复始,岁月如旧。
只是,年年岁岁,这里的人却不尽相同了。
文甄青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他回到清风客栈。风三娘一见他进来就凑上去问道:“文公子,听说你就要回京了?”
“是,皇上下旨,要我即刻回京。”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日吧。”
“这么快?”风三娘一愣,随即也说:“虽然急是急了些,可皇上亲自下旨,或许是京城局势有变才急召你回去,你回到京城之后务必小心。”
文甄青闻言心中一暖,温声道:“三娘不用担忧,我会小心的。”
风三娘叹息:“自从你来了这清水县,就没过几天安生日子。身上受过的大伤小伤都不知有多少,就连阿莹都……说来,这也不算是什么好地方,走了也好,免得触景伤情。”
文甄青听了轻轻摇头,笑了笑,说:“三娘,今晚我来照看他吧。”
“也好,我马上去为你准备些路上需要的东西。”
“三娘,明日只需备一匹马即可。”
“啊?”风三娘愣了,“这怎么够?从清水县到京城,路途迢迢,光是干粮和水都得备足才行。”
“我自有打算。三娘放心吧,说什么我也不可能亏待自己。”
见他这么说,风三娘只能作罢。“那好吧。我去帮你挑一匹脚程快的好马,让你能尽快回京。”
“多谢。对了三娘。我明日要走的消息就别告诉李得春和眉姑娘了。李得春还在家里养伤,眉姑娘如今也在闭门苦练飞星十八针,我不想因为此事让他们徒增烦恼。”
“放心,我懂的。”
文甄青走进房间。
聂行风依旧未醒,文甄青缓缓走到床边坐下,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的脸,似乎想要将他的相貌刻入脑海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文甄青终于开口了。
只听他自言自语道:“你这傻子,当初为何不问呢?或许……我会告诉你的。你看,现在就算你想问,可也没机会了。”
文甄青顿了顿,看了看他没有任何反应的样子,又继续说:“万幸此事已了,你也自由了,想必会很开心吧。聂行风,你曾说过,我是你认定的那个人。只可惜明日一别,也不知何年何月能再见了,或许……”
说到这里,文甄青苦涩一笑。
他看着正在沉睡的聂行风,此时此刻,心中仿佛有一股热流喷涌而出,再也压抑不住,也不想再压抑下去。
他俯下身,轻轻在聂行风眉心落下一个吻。
一滴滚烫的泪珠子掉落在聂行风的脸颊。
若是有缘,自会再聚。
只可惜这一去恐怕……罢了,这样也好,也好。
次日,天刚蒙蒙亮,文甄青便骑着马,拜别了风三娘,独自一人出城去了。
城楼上,李得春和李眉兄妹正目送着他策马离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远方。
“小眉,你还好吧?”李得春担心的看着自家妹妹。
自从昨日江林过来探望还在家里养伤的李得春时,无意间说起上面的人来县衙宣旨一事,他才知道文师爷要离开了,赶忙通知了妹妹。可妹妹却让他不要去找文公子告别,反倒是拉着自己今日一早守在城楼等着。
“我没事,哥哥放心。我一定会尽快练好飞星十八针,早日治好聂大人。这样文哥哥也会放心的。”
“小眉……”
“大哥,”李眉转过身,目光坚定的看着他,说,“文公子和聂大人对我们兄妹恩深似海。小眉决心以后做一位大夫,治病救人。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日后我会为文哥哥和聂大人积德祈福,愿他们一生平安顺遂,逢凶化吉。”
“小眉。大哥以后会继续留在县衙,尽心尽力做一名好捕快,将那些坏人都绳之于法。日后若是文公子回来看阿莹了,你哥哥我也能挺直了腰板不是?”李得春看着远方旭日东升,微笑着说。
“嗯。”李眉含着泪,点了点头,再次看向那条伸向远方的官道。
不说再见,便一定会再相见。
文哥哥,天涯路远,红尘珍重。
文甄青一路上马不停蹄。
在距离清水县十里之地,有一处小亭。文甄青远远便望见这个镶在半山腰上的亭子,手中的缰绳随即拉紧。
那座偏僻的半山亭中站着一个人,正在看着他。
停下后,文甄青当即下马,还用力拍了拍马屁股,这马受惊之后一下子便跑远了。
文甄青径直向着山上的亭子走去。他一步一步走完了长长的台阶,终于看清了此人。
果然是他。
只见那人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三公子。”
文甄青,不,现在他已经是谢絮飞了。
此刻他面前站着的男人,才是真正的文家三公子,文甄青。
谢絮飞心里很清楚,皇上传召文甄青回京,文丞相又怎么可能让一个假的文三公子回到京城?
谢絮飞瞧了一眼石桌上放着的酒壶和两个酒杯,眼神一黯。
“坐下说吧。”文甄青笑道。
“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对坐,却有着一模一样的脸,这场景何其诡异?
“秦老的易容术果真是出神入化。”文甄青惊叹。自从谢絮飞易容出京,文甄青这还是第一次见他。
“是啊。”谢絮飞淡然回道,“不知如今京城局势有何变化?”
“多亏了那封密函。如今大皇子因通敌之罪被贬为庶人,三皇子病重卧床不起,北燕王爷已启程回国。至于皇上……大限将至。”
文三公子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酒壶给为他倒了一杯酒。谢絮飞拿起来直接一饮而尽。
“山河宝印真的已经被毁了?”文甄青问道。
“没错。就在我眼前,被摔得粉碎。”
“真是可惜了。”
谢絮飞闻言笑了:“你果真觉得可惜?”
文甄青抿嘴一笑,不再作答。
“你我心知肚明,那种东西早毁早好。”谢絮飞又为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干了,“所以又何必再说这些。”
文甄青也拿过酒壶,为自己倒满:“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吗?”
“说说看。”见他动作,谢絮飞的眼神沉了下去。
“那时我尚且年幼,便想着,父亲亲自带你回来,你长的和我又这么像,一定是我兄长。”
谢絮飞回忆了片刻,笑了:“所以那时候你脱口而出叫我哥哥,然后被文相狠狠责罚了一顿。”
“没错,那时父亲说再乱叫人,就让我抄十遍论语,吓得我再也不敢开口。可就算我嘴里不说,心里也是明白的。”文甄青叹息,“天意弄人。我就想问一问,你恨我吗?”
“我恨你作甚?”谢絮飞嘲讽一笑,“就凭你叫我那声哥哥,我所恨之人,从头至尾都不会是你。”
“所以你所恨之人……是父亲?”
“如果不是他寻到我,接我入京,我恐怕早就已经死了。若他不是我的生父,如此大恩我必会以性命相报。可就因为他是,所以我才会恨。”谢絮飞痛苦的闭上眼睛,“你知道吗?时隔多年,我甚至都记不清娘亲的相貌,可那天的场景我却记得清清楚楚。她笑着将我留在孤儿堂门口。一个衣着单薄的女子,颤抖着身体,环抱着手臂,慢慢消失在寒风之中。回到京城,为了求得他另眼相看,我费尽心机,倾尽全力,到头来却依旧只是一枚棋子。我恨他对我们母子无情无义,也恨我自己,事到如今却依旧还是放不下。我谢絮飞这一生,到头来,也唯有可笑二字可以形容了吧。”
文甄青沉默了半刻,问了一个他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当初为何要同意丞相的安排?你明知若是你不愿意,只要将之透露于我,我必会为你想出别的法子。”
谢絮飞坦然回答:“我当然知道。但只有这个法子才能确保你的安全。而且我这么做,也算是将一切全还他了,这世上再无谢絮飞此人。我已完成了任务。从今之后,我和他之间再无任何瓜葛。无爱无恨,无恩无仇,不过就是两个陌生人而已。”
听罢,文三公子叹了口气,也将杯中的酒喝了个干净。
谢絮飞拿起已经空了一半的酒壶,摇了摇,又给自己倒上一杯。
“当年文相要我做你的影子,时刻跟在你身边模仿你的行为举止。算起来,咱们也算是一同长大,双人一体。虽然你为明,我在暗,但你身处庙堂,心系天下,你之所愿我都看得一清二楚。我信你,所以我也相信,二皇子会是个好皇帝。只是人生变化无常,待到历经世事,尝过权利的滋味之后,你怎能保证他日后不变?怎能相信他可以一直保持初心?又怎能确定,你能坚守自己的初心,信他到最后?要知道,这世上最难得的,便是信任二字。我实在不希望,你会变成第二个文相。”
文三公子愣了愣,长叹一声: “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只是现在谁都不会知晓答案。时间会证明一切,岁月漫长,你且看着吧。”
谢絮飞轻笑,端起酒杯在手中摇了摇:“哦,我还有这个机会吗?敢问一句,丞相的命令是什么?”
文三公子盯着他的眼睛,回答说道:“丞相说,这世上只能有一个文甄青。”
“哈哈哈哈哈!果然是这样……哈哈哈……”谢絮飞大笑起来,连眼泪都笑出来了,他再次一口干了杯中酒。
“果然早在一开始,他就已经全都安排好了,九曲鸳鸯壶……哈哈……”谢絮飞慢慢止住笑,这才对文甄青说,“多谢你高抬贵手啊,三公子。”
“……你是我兄长。”
谢絮飞微微一笑,从怀中拿出那块玉佩,放在桌上:“这是他的东西,帮我还给他吧。如他所愿,这世上,只会有一个文甄青。”
话音刚落,谢絮飞一下子便抽出长生剑,那利剑出销的声音,吓得藏在暗处的影一立刻跳出来就要对他放出暗器。
可就坐在谢絮飞对面的文甄青非但不动如山,还伸出右手一挡,将影一的动作给定住了。
与此同时,血花飞溅而起。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了一般,只有一阵微风轻轻吹过。
一切恩怨,终于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