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崔嵬

13、第 13 章

　　坐在咖啡厅中，里克转动了下茶勺，将它放在碟子上。抬头看着对面明艳的女人：“为什么来找我？伊莉莎。”

　　伊莉莎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如果我说是偶遇呢？”

　　里克没有笑，他碧绿的眼眸中没有一丝的暖意。

　　“真是无趣。”伊莉莎叹口气：“我可是很高兴能再见到你呢。”

　　“抱歉。”里克轻轻的说，举起咖啡：“被人找到，总不是件愉快的事情。”

　　伊莉莎把玩着墨镜：“三年前你找上门，要我帮重塑身份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过去有问题，但是谁没个秘密呢？正因为大家都有秘密，所以我才有饭吃。”

　　她抬眼看向里克：“其实，是有笔大买卖。客户要我查一个人的底细。但是，没想到查到了这个——”她从包中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推给里克。

　　里克在看到那张照片时，动作僵住了。然后慢慢放下杯子，拿过照片。

　　那是一张合照，一群孩子聚集在老旧的建筑物前，面向镜头微笑。

　　“圣弗朗索孤儿院，但是在照了这张照片之后解散了。院中的孤儿全部并入其他孤儿院，其后均下落不明。”伊莉莎靠在椅上上

　　“……苏珊，本，优瑞特，海雅……”里克缓慢抚摸着照片，念出每一个孩子的名字，指尖在站在最右侧的腼腆微笑的男孩上停顿了：“……以及，我。”

　　“没错，在这照片上看到你的时候真是大吃一惊。”伊莉莎耸耸肩：“你知道的，我最擅长的就是辨识五官，所以看到照片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了你。”

　　里克抬起头：“放弃吧。”

　　伊莉莎愣了下。

　　里克直起身子，神色疲倦：“你要找的是优瑞特吧？”

　　伊莉莎惊喜前倾趴在桌子上：“你果然知道他！这个人丛6岁到18岁的经历全查不出来！简直就像是这段时间他从世界消失了一样！这个孤儿院是我好不容易才查到的线索！这些孩子后来全部找不到了！尤瑞特他后来去了哪里？！”

　　里克凝视着照片中的孩子，停顿了下才回答：“我不知道。”

　　“啊？”

　　“那天，我只是被父亲带去参观……”里克垂下眼帘：“之后的事情，我不知道。”

　　伊莉莎皱起眉，但是很快露出明快的笑容。她把双手环抱在胸前，将原本雄伟的双峰挤压的更加惊人：“里克，你应该知道你真的是不擅长说谎，模糊不清的信息只会越发勾起人的好奇心。如果真的要给我一个警示的话，起码要让我看到“禁止通行”的标志吧。”

　　里克握着照片的手紧了下，垂下了眼帘。

　　咖啡馆中播放着舒缓的音乐，阳光透过彩色玻璃柔和的落在木质地板上。周围传来其他客人的轻笑和模糊不清的交谈，侍者端着餐盘轻快的从身边穿过。

　　这里是如此的平和，是如此的安宁，是如此的……让人恐惧。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有些孩子被伤害，有些孩子死去了。可是没有人知道。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有些人制造了人间地狱，有些人轻描淡写着去毁灭。却依然没有人知道。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算他们在流血，在惨叫，在哀泣。却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阻止。

　　他们的世界崩坏了，而地球却依然在转动。

　　其实，他是知道的。他不可能一直逃避……不，与其说逃避，不如说是那些人暂时放过了他。但是总有一天，他们还是会找到他吧……

　　到那时，所有的一切依然无人知晓。

　　伊莉莎的耐性很好，她知道她能得到她想要的。不仅仅因为她必须得到那些线索，更因为她了解里克。

　　三年前，她的事务所刚刚成立，还是需要靠美色上下打点拉关系的时期。这个少年在雨中拿着她贴出的小广告敲开她的门。

　　那时里克身无分文，也没有任何证件。虽然一眼就能看出有着良好的教养，并且非常擅长处理数据和文件整理，却严重缺乏基本的常识，甚至连怎么购物都要人教。起初伊莉莎以为自己捡到了落难的少爷，但是后来在发现少年脚上被镣铐锁过的痕迹时彻底推翻。她用了四个月的时候也没查出里克的底细，而寡言的少年用这四个月在事务所打工的钱，买到了伊莉莎为他做的假身份。

　　四个月时间足够伊莉莎彻底看透一个稚嫩少年的全部——里克有着异常敏感而柔软的内心世界，他很容易察觉到别人的情绪，而且非常在意自己对他人的伤害。这让他很不擅长拒绝他人的请求。更加无法眼睁睁看着别人一脚踏入危险之中，他会把那危险所造成的伤害当成是自己的过错。

　　伊莉莎微微眯起了双眼，不论如何，里克必须说出尤瑞特的身世。在发现无论如何也查不到那个名叫尤瑞特的男孩的来历时，她知道这其中一定牵扯了某些大的势力。但是危险究竟来自何方却未可知。辗转才到了她手上的这个项目，如果无法完成，失去的说不定不仅仅是金钱呢……

　　就在伊莉莎觉得有些沉闷的时候，她听见里克开口了。

　　里克说的是一个数字。

　　“四百五十七。”他抬起头：“一共有四百五十七个孩子。”

　　伊莉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有些茫然的听对面的青年以异常冷静的语气说着。

　　“圣弗朗索孤儿院只是第一个，之后陆陆续续有二十多个小型孤儿院以各种理由被整顿解散。在整顿的过程中，孩子们的资料被秘密的销毁，这些孩子曾经存在于世的证据全部被抹去。实际上，我很惊讶，你能找到这个照片。”

　　伊莉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背后升了上来，但还是问出了关键的问题：“那些孩子……后来都被带去了哪里？”

　　里克面无表情。

　　他的手脚冰凉，微微发抖，但是眼中却是一片死寂。

　　“死了。”他说：“除了尤瑞特，全部都死了。”

　　伊莉莎一下子捂住了嘴，仿佛害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尖叫，或者，防止自己吐出来。她知道这个世界的黑暗面，也见过人性的残忍。但是！这是四百五十七——不，是四五十六个孩子！这是屠杀！是泯灭人性的屠杀！

　　“为什么？！”伊莉莎有些失控的大叫：“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这种事情会没有任何人知道？！”

　　里克仿佛被人狠狠刺了下般，瑟缩了下，脸色变得更加灰白。但是还是抬头看向伊莉莎：“你所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力量，这样，你还要查下去吗？”

　　伊莉莎怔了下，冷静下来：“谢谢你，里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长长出了口气，烦躁地把揉乱自己一头红发：“我会尽快脱身的，也许会有些麻烦，不过没关系，我能应付的很好。”

　　里克看起来放松了些，犹豫了下才问道：“我明白你们不能泄露客户信息，但是，能告诉为什么要调查尤瑞特吗？”

　　伊莉莎考虑了下，才一脸彻底放弃的表情道：“跟你一样，我不能告诉你全部。只能说，有个大人物想秘密的使用尤瑞特，所以无法使用公开的渠道调查。于是，通过心腹转了多层，才交到我的手上。”

　　里克喃喃：“果然……”

　　伊莉莎看着出神的里克，慢吞吞说：“其实，我会遇见你真的是巧遇。”

　　看着里克一脸不解，伊莉莎有些犹豫，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不是应该告诉里克。从刚才的叙述和反应来看，过去的里克更像是一个旁观者甚至……更糟，而不是尤瑞特这样的受害者。他有很深的罪恶感，并且一直在恐惧。但是，不管里克的过去是什么，在那四百五十六个孩子的死亡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当年的他也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孩子能做什么？一个孩子又能救什么人？

　　那时他只是一个柔弱无力的孩子，他不应该对那些孩子的死亡负责。伊莉莎告诉自己——他也是受害者，他无力改变。

　　“我不知道你想不想知道他的消息，”伊莉莎叹了口气：“毕竟……我不知道估计也不可能知道你的过去。但是这要你选择。我想我能帮你的就是把这消息告诉你。”她看向里克：“我接到消息，那个大人物约他在这个城市见面。我是追着他来的，想换个突破口。没想到居然碰巧撞见了你。”

　　里克的脸上慢慢褪去了血色。他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惊骇。

　　“好吧，现在我知道了这不是个好消息。”伊莉莎漫不经心的耸了耸肩：“那么这就是个警告了。”

　　“没错，尤瑞特在这里。”她说：“他现在和你在同一个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