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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北国之春(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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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坐在沙发上抹眼泪,远远看去感觉她一下子老了十岁,她泪眼涔涔的看着我,眼睛里充了红血丝。我没有看到爸爸的身影,倒是嘉儿姐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晃得我脑袋胀痛。
“嘉儿,谢谢你。”妈妈从沙发上站起来,我看见沙发上还摊着一大滩茶渍,是昨晚上夏松打翻的,它就像块长在沙发上的胎记,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昨晚发生的一幕幕,提醒着我不是这个家的女儿。
“大舅妈,你就是心肠好。待非亲生比亲生的都好,给她惯得无法无天了。”她斜眼看着我,眼睛尽是无情的蔑视,“舅妈,人我找回来了,龙阳还在家,需要人照顾,我就先走了。”
妈妈回头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间熟悉的房子在我眼里变得生分许多,“妈。”我这刚叫第一声她的泪就止不住了,我更不敢言语。
“你长大了。原来我想让它永远成为秘密的,现在应该告诉你了。我跟你爸是患难夫妻,当年我们俩同时下乡做知青,那时我们年龄都还小,因为都是从川阳走出的人就所以特别投机彼此青睐,顺理成章的走到一起。可是结婚三年依旧无所出,你爸是家中长子,你爷爷就盼望着孙子,我上医院检查发现宫颈瘤,我只能切掉整个子宫。你爸爸承诺对我不离不弃,于是在回城前一年我们决定领养个孩子,一方面堵住你爷爷的嘴,一方面稳固我们的婚姻。我们在益阳的小村里正好有个女孩未婚生女,益阳虽然是个小地方也不怎么富裕,可是没有人轻易把自己孩子交给别人的,所以虽然你爷爷想要孙子可是个孙女也可以,毕竟还有你小叔这个未知数。所以我们就把女孩要来了,这个女孩就是你。我发誓我是要把你当亲生女儿来看待的。”
“那你们跟我亲生父母还有联系吗?”这种问题,是个正常人应该都会有好奇心的。
“开始是没有联系可是近几年她找到了我,了解了你的情况。她跟你亲生爸爸逃离了那个小村庄在长沙落地生根,你有一个亲生弟弟。后来他们得寸进尺的想要回你,前些日子我说出差其实是去找你亲生父母。给了他们一笔钱堵住他们的嘴,他们虽然逃出了那个小村庄可是在长沙也过得不富裕。”她擦了擦不断夺眶而出的泪,“阿黎,如果你想见他们,我不反对。如果你想回到他们身边去,我也……”
“妈,你永远是我妈!”
妈妈笑了,她笑起来看上去年轻了少许,“如果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就跟你爸离婚。反正他有了别的女人,还有了他们的孩子,再也不需要我了。”
“你要是离婚,我就没有完整的家了。”我抱住她的脖颈,“爸爸没有离婚的想法。我现在挺后悔的,如果我不调查,您就不用伤心了。”
妈妈捋了捋我的头发,自从我长大了,不对,从我上学开始,这样母慈自爱的画面就再也没出现过,“傻孩子,妈妈是他妻子,我会什么都察觉不出……可是我不能闹,闹了就会影响你。”
“妈。可是我想去看看我亲生父母。就自己一个人去。当散心也好,探亲也好,想自己静静。”
“好。”我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痛快,“妈妈就想让你知道。你是我的女儿,你做什么我都支持。”
我的心里被酸楚牢牢霸占,我知道自己不应该立刻动身显示自己的迫不及待。可是多让我在这里呆一刻,我就浑身不自在。爸爸再也没回来过,我觉得不再照面也好,他一定是恨我的,如果没有我的调查,他还是一个完美爸爸,有个幸福家庭。
我漫步在校园了,虽然在这里呆了四年却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它,我不知道湖里面养了很多鸭子和鲤鱼,也不知道饭点时间只有食堂二楼是爆棚的场景;我不知道学校究竟分了多少个院系,也不知道哪个院系里面帅哥最多;我不知道学校最多的树木是白柳,也不知道排放污水的管道旁边有许多凋零的小野花在皑皑白雪里瑟瑟发抖……
我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可是要离开这里了,甚至比预期的提速更多,我史无前例的在大四上学期的期末提出休学,让周围的同学目瞪口呆。我知道他们眼里的我,无可方物,内向的难以亲近,同班同学我甚至还有叫不全名字的人。他们眼里的我出现在课堂上就是奇迹,我经常只会主动找一个男生,那就是我从小玩到大的翟南,或许我还很无能,因为很多事情要翟南帮我打通关。所以对于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我来说,即使我突然消失他们也不会觉得生命某处有不完整或者残缺,我的突然离开对他们没有丝毫影响,包括的舍友,在我还没搬行李之前他们就有计划的瓜分了属于我的空间,而我也只能一笑置之。
临行前我约了翟南和圆圈得到了意外惊喜,圆圈带来了她男朋友,是她店里的员工一个朴实的农村小伙,她对我说她想通了,以前总是纠结自己做过妓女其实自是自己作茧自缚。她是穷怕了,自己一味的追求物质傍大款,这些无耻的行为都嫁祸于那些不光辉的岁月。如今她想安定下来了。我很欣慰她终于踏实的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从某种程度上降低了我的负罪感。
这个酒馆,是当初安远航第一次亲我的地方,现今已是物是人非。我走到那个露台,原先这里点缀的LED灯闪烁不息,现在还原了整片纯净的天空。已经傍晚,天空像被泼了油墨,没有灯的露台阴暗而深沉。
“你走的那天,我就不去送你了。听说那天有暴雪,小心火车抛锚了。”翟南也来到露台上,露台上堆积着皑皑白雪,他刚刚踏到雪上,这咯吱咯吱的声音就把的行踪出卖了。
“呸呸呸。乌鸦嘴。不送我就算了,还咒我。”
“你怎么不变换思维想想,我是舍不得你走。”
我回头看看翟南,他的鼻子和脸颊被冻得通红,像米老鼠,“搞那么伤感干嘛,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他从兜里掏出了一盒□□,摸索半天又掏出了打火机,很简单很土的那种,还是绿色的。
“不知道呢……你不是戒烟了吗,怎么又抽开了?”
“就最近吧……”
我摆出一副嫌恶的表情,“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就彻底戒了。它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恩,我答应你。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他将手里的烟头插进护栏上的积雪中,很快灭掉了。
“不是告诉你了,我真的不知道。”
夜空是晴朗的,天边的月亮明晃晃的与地面上未化的积雪交相辉映,不论我在或不在,它们依旧这样。人,永远都不能像它们这样洒脱。想到这里,我明白了,不是它们淡定自若而是我太多愁善感。
我去代售火车票的地方领票的时候看见了小白脸,他和一个满脸稚气的女孩在一家酒吧的楼梯口激吻,往来人群无不侧目。我冲了过去一把推开了女孩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你个负心汉!”那个女孩娇嗲的说要叫警察。更勾起了我心中的怒火,“叫啊,快叫。正好让大家看看传说中的小三长什么样!”
她愤愤不平辩驳,“谁是小三,这位姐姐别搞错。”
“是你搞错了吧,我下个月就要跟他结婚了,而且是奉子成婚!你不是第三者是什么!”
小白脸挡在女孩面前,冲我开炮,“你个疯子你乱说些什么,美美,我根本不认识她,她只是我老板娘的妹妹。”
“知道是老板娘的妹妹还说不认识!”我嘲讽的说道,这个低智商的小白脸是怎么坑骗我聪明伶俐的小婷姐的,只是我忽略了跌入男人陷阱的女人智商的集合是零到负无穷。
“你闭嘴!”他厉声呵斥我,“美美,你别听她的,她就是个疯子。我的意思是我知道她但没跟她说过话!”
“解释就是掩饰,你个负心汉,你不要我就算了,连你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这位妹妹你看清楚这个男人了没,对这个还没成为糟糠之妻的我都如此更别说你这刚钓上的马子了。我就是前车之鉴,你这后事之师可得擦亮双眼啊。大家快来看看,我命苦啊!”我在路上股吼鬼叫,顿时招来一群闲来无事不安好心看好戏的人。
那个女孩招架不住一群人山呼海啸般的指指点点,一声惨叫,“我不要跟你们在这丢人了!”然后交替挪动两条纤细的蚂蚱腿跑掉了,小白脸要去追被我硬生生拦下了。其实最恨不得逃跑的人是我,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单纯是为了小婷姐我才硬着头皮做的。
小白脸凶相毕露,恼火的冲我鬼吼鬼叫,“你闹够没有,我的名字你都未必知道,更别提什么孩子了。大家别被这疯女人骗了!”
“谁说我不知道你名字。”我大脑飞速运转,比电风扇还多了两个叶片,我想如果有苍蝇飞过来顿时也能被它的风力吹跑。小婷姐跟我说过的,怪我没把他当根葱记住。见我无语他又想发难,我隐约记得这个名字很女性而且有熟悉像某个女明星的名字有像小说里的人物名字,我突然茅塞顿开的喊道,“阿念!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好吧,你不仁别怪我不义,你个负心汉陈世美,”我随即顺势又赏了他一巴掌。
“我错了,亲爱的。”他突然间三百六十度回转的言语和举动彻底惊着我了,我低估这个小白脸的智商,“亲爱的有事好商量,别动了胎气。咱回家在说,我跪搓衣板,让我头顶花瓶脚踩算盘我也愿意,别在大庭广众下丢人了吧。”
这个小兔崽子居然跟我斗智斗勇,想就这样息事宁人,我能心甘情愿的放过你吗!“我觉得有些道理就是应该当着正义感强的人说清楚!”
他一看我软硬不吃便调转矛头,“大家都散了吧,两口子吵架有什么好看的!给自己积点德吧,散了吧,散了吧……”随着他貌似有道理的话聚集的人终究被遣散了。“你斗不过我的。”他佞笑着语气恶劣而得意。
“这么猖狂,不怕我告诉小婷姐。”
“去啊。看她相信谁,你本来就看不起我,设法拆散我们也是情理之中!”
“算你狠。你想骗我姐多久。谁信誓旦旦的说是爱我姐的,刚才抱着那个女的明目张胆的跟我耍花腔。你空手套白狼的功夫练的不错啊!大骗子!”
“阿黎,我是真心喜欢你姐的。只要你别多事,我有办法让你姐姐快乐。但是你要是多事毁灭你姐幸福的人就是你。”
“好,最好你记牢今天说的话,最好你能骗她一辈子,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走了两步又气不过回头补了他一巴掌,用尽全身力气,他嘴角渗出了鲜血,他愤怒的举起手想打还给我,“你打呀,打了我就告诉小婷姐你□□我,看她相信谁。你还人以为自己是癞蛤蟆可以水陆两栖,你不拿个镜子照照自己!”他将手缓缓落下,我只是想证实他心底还是不想跟小婷姐分手的,这样我才能放心的隐藏着今天所见所闻,可是我也相信我的直觉他就是当代的陈世美!
“算你狠……”
他斜眼横眉,一瘸一拐的走了。我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我有些后悔,当时应该给他负心汉的龌龊事用手机录下来,发给小婷姐看。可是细想来,万一小婷姐受不了打击,又一去不返我岂不是徒添罪过。况且我已是泥菩萨过江,没有立场管闲事。对,夏黎你从此刻记牢了,闲事莫理!
妈妈这些天一直住在姥姥家,妈妈没有把我不是她亲生的事告诉姥姥。姥姥还打电话问我为什么突然要去长沙,惹得妈妈天天在家掉眼泪。我支吾了半天以旅游散心这么扯淡的借口。我知道妈妈是不想亲眼看我一点一滴的收拾要离她而去的物件,干脆眼不见为净。她这么做也是一举两得,因为我看到她欲言又止的神情也让我的心堵得慌。
“姐。你东西都带全了吗?再想想,明天中午的火车,明天再收拾就来不及了。”梦梦嘴上一套行动一套,她在搜罗我柜子里剩下的衣服,挨件试穿,一副巴不得我赶紧滚蛋的架势。“姐,有些事,我就是想衬着能亲口对我说的时候问清楚了,别人说的话我都不信。”她从我房间走过来,坐到我身边。
“你说。”
“你真的不是我姐姐吗?从我一出生你就是我姐姐。你从没亲口告诉我,我总不信。”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可是小婷姐说我是她妹妹。”我喝了口咖啡,这就是翟南他爸爸的朋友从巴西带回来的,感觉就是比星巴克卖的卡布奇诺没加奶加糖之前的再苦很多。
“所以你是我姐姐!”她抢过我的咖啡,喝了一口,“这咖啡豆问着挺香的,怎么碾成粉后这么苦。你跟小南哥都是怪人,喜欢喝黑咖啡。”
“在你眼里,除了卢利威有几个是正常的!”我塞给她一块“大白兔”。小时候大人不让她吃糖,每次都是我给偷偷给她,这个没良心的,一旦被揭穿她头吃糖,她就毫无“同盟”观念的把我卖了,然后全家人教育的对象也就转移到我身上了。她嬉笑的着爆掉奶糖外层包裹的透明的米纸,这是我们共有的习惯。
“远航哥就很正常啊。他对我很好。可惜你俩有缘无分。”她自顾自的说,没有顾及我毒蛇般阴险的目光,“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小南哥,可能是从小就认识吧,看他顺眼很多。”
这个丫头,口味刁钻得狠,安远航每次见他都为其马首是瞻却也不见尽得其欢。她看似乖巧听话,实则是最难伺候的,“梦梦。我走后,你要乖乖听话。别总跟卢利威瞎玩,上大学不代表你要放松课业,别步我后尘。”
“姐。”她主动贴过来,腻在我身上,“我知道你一定会走的。可是我希望你快点回来,就像我们希望离家出走的小婷姐快点回家一样,期盼你快回来。”
我笑了笑也搂着了她,“明天我自己走就行了,虽然立春了,可是川阳的气温还未回升。”北国的春天总是来得很晚,可是我昨天看见树上的梅花已经花苞林立。有些感觉就像这迟来的春天,当我感觉到的时候为时已晚。
“大妈都跟我爸妈交代好了,嘱咐我们必须把你送上火车她才安心。”她的声音渐渐微弱,我感觉肩膀变得沉重,回头一看,她双目闭合嘴角梨涡浅笑。仿佛刚刚喝的不是咖啡,是安眠药。
房间里的收音机发出音频不稳的声音,我将梦梦轻轻依靠在沙发靠垫上走了进去。电台临近深夜节目里播放起怀旧老歌,周华健低亢的声音在悠然自得的哼唱,春去春回来,花谢花会再开……我记得当年学校举办的晚会上,翟南曾经玩模仿秀,唱了这首《花心》,迷倒了万千少女,当然,除了宁静。
主持人富有磁性的声音提前结束了《花心》的曲尾:朋友们,一个朋友对我说过,一个人一旦开始回忆过去,就代表他已经老了。在甜心的眼里,到觉得回忆过去可能是因为过去生活更幸福。周华健浑厚的嗓音的确勾起了我们对幸福的回忆,那些年的小甜蜜是不是又重新回到了您的心间。下面送给您的这首老歌,可能并不是所有人都听过,但是优美的旋律和扣人心弦的歌词,将我们又带回了那个纯真的年代,让我们重新回味青春少艾的美好……
怀着寂寞心弦的你要寻找温暖,
从蓝蓝空中姗姗而降,给人依恋的气息,
缱绻的风吹卷起干枯的叶翩飞在我眼前,
片片回忆有如褪色的油彩画掠过眼前,
断线的泪珠儿低落睡眠溅起层层涟漪,
圈圈涟漪氤氲扩散,慢慢潜入脑海,
我们的青春少艾,无谓的慌张跌错,
我们的韶光易逝,放纵的引吭高歌,
当樱花如雪的翩跹而下的时节,
你可会记得我那温润如玉的梦
……
主持人说,她也不知道这是谁的歌,只是听一遍就喜欢上了的老歌。而我记得,这首歌,小婷姐曾经给我唱过,她时而高亢如莺鸟啾啾,时而低沉如小河潺潺,浑然天成的美是原唱歌手所没有的。
我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凌晨一点了,我也抵不过困意侵袭,依偎着梦梦渐渐睡去。梦里我拖着行李登上了列车,嘴角是上扬的,可是眼角的泪早已决堤。如果一切都是一场梦,醒来时,还有爸爸妈妈在身边宠着我,梦梦会和我斗嘴,小婷姐会让我帮她掖藏她离经叛道的秘密,哪怕嘉儿姐还会颐指气使的教育我,如果一切都是一场梦,该有过好……
而残酷的现实告诉我,我所过的生活,才是真正的梦,一个本不属于我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