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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去爱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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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房间里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兜转了两圈,苏苏决定出酒店去给萧怀贞买药。到酒店前台问了去最近药局的路线,史上最猖狂的路痴苏苏很艰难地在夜色里穿行。
凌晨的首尔天空压得很低,大概因为最近常常下雨,所以云层总是很厚。中央区的路上行人和车流尚有些喧嚣,并不让人十分害怕。苏苏沿着人行道,急速走着。
韩文歪歪扭扭简直难以辨认,好在前台那位帅气的小伙子给苏苏画好一张简易地图,苏苏对比着图上圈圈点点的文字和路边的指示牌,足足走了半个小时,才终于找到了其实距离酒店不远的那间通宵营业的药局。
灯箱招牌上用英文和韩文书写着药局名称,名称前面又画着一只下白上绿的小小胶囊,绿色部分上还有个十字。冲进去,用英文报出要买的药名,小工并不是十分清楚,于是苏苏只好沿着货架自己寻找,选好了药,结清了帐,快步往回赶。
回到酒店房间时,已经快凌晨两点,苏苏推门进去,一眼望见萧怀贞正紧张兮兮地盯着门口,看到是她,脸上所有游移的表情顿时褪去,明显缓过一口气。
苏苏愣了下,没想到他自己这么快就醒来,正要上前对他说些什么,那厮却一把掀开被褥,长腿一伸,跌跌撞撞地直朝门口走来。甫一落地,脚下便好大一个踉跄,长臂一展,带落了床头的杯子,那玻璃杯滴溜溜地滚了几圈之后,在他脚下顿住,那厮毫无察觉,赤足就踩了上去,整个人彻底失去所有平衡,直挺挺地就往地上招呼!
苏苏吓坏了,几步冲上去,一把抱住他,奈何萧怀贞着实太重,苏苏挡不住他的落势,于是砰咚一声闷响过后,苏苏毫无疑问地做了人肉垫子。
萧怀贞见状一着急,双臂支在苏苏身侧,一撑却未起身,人重重地又压了下来。
苏苏觉得自己胸都快平了,因此大怒,“娘之!你就不能安分点!?”
萧怀贞眨了眨眼睛,神智尚有些混沌,但还是乖乖地伏在苏苏身上,不动了。
苏苏龇牙咧嘴,好不容易待到疼痛过去,萧怀贞灼热却又带着香气的呼吸弄得她极其痒痒,苏苏伸手去推萧怀贞身子,不客气地说:“喂,你压着我了,往一边打个滚儿去。”
萧怀贞听话地往旁边一躺,苏苏终于坐起身来,看着躺在地上犹自微喘的那人,他脸颊毫无血色,眸子却还是黑亮,静静盯着苏苏,一声不吭。苏苏把手递给他,道:“我拉你起来。”萧怀贞并没有立即去牵苏苏的手,反而自己先试了一下,发现全然没有气力将自己弄离地面,然后他就有些挫败地看着苏苏的手。苏苏挑眉,觉得眼下萧怀贞的神情着实稚气,忍不住唇角就多了一丝笑意,再开口时语气也就跟着和缓了许多,苏苏说:“手给我,我拉你起来。”萧怀贞这才徐徐伸出手去。
苏苏牵过他温暖而干燥的手掌,十指紧扣,费了吃奶的力气,才堪堪将他拉来坐起,待到萧怀贞坐好,两人都是气喘吁吁。苏苏不由笑了,盈盈望着萧怀贞,默默无语。
而萧怀贞看着苏苏,眼底墨色愈发深了,静默了下,他忽然伸手去摸苏苏后脑,十指灵巧轻柔,指腹反反复复地摩挲,不知在弄些什么。苏苏正要怒,却听见萧怀贞低哑着嗓音道:“这样就不会很痛了。”
苏苏恍然大悟,她拉下萧怀贞的手,爽快回答:“不痛,我没事,酒店地毯很厚实。”
萧怀贞蹙眉,语气里带了些许教训的意味,“苏苏,不许逞强。”
苏苏瘪嘴,“逞强的,好像从来不是我,是你啊,萧大爷。”
那么粗俗的三个字萧大爷,却逗得萧怀贞笑了,纵然病态苍白枯槁,也无损其秀美与静好,那双乌黑的眼睛里永远有如墨玉一般温润稳定的光芒流淌。
苏苏继续瘪嘴,“别傻笑了,赶紧回床上躺着,你还得吃药。”说完,苏苏把萧怀贞左臂架在自己肩上,然后两人一起努力站起,待到萧怀贞终于站稳了,两人才又一起迈步走到床边,不过几步路,却走了很久,终于服侍萧怀贞安稳躺下后,苏苏抹下好大一把汗水来,萧怀贞却依旧烧得浑身干燥。
苏苏端来水和药,盯着萧怀贞一一服下,对他讲:“你先睡一会儿吧。”
萧怀贞颔首,依言闭上眼睛。
苏苏正要起身,却发现那厮滚烫的手从被褥里伸出一小截,勾住了她的衣角,苏苏轻声问:“怎么了?”
“别走。”萧怀贞笑了笑。
苏苏神情一顿,从萧怀贞指尖拽出自己衣角,那厮脸色便转为惨白,苏苏叹了口气,把自己手掌递过去给他,道:“睡吧,我不走。”
于是,那厮才明显松了一口气,放任自己睡过去。
苏苏坐在床边,就着一盏昏暗的小灯,细细看着他光洁饱满的额头,秀丽的双眉,微翘的睫毛和睫毛下一片洇开的青色,笔直的鼻子,还有轻轻抿着的淡粉色的唇。除了呼吸轻浅,那厮既不蹙眉,也不呻吟,睡着也一动不动,基本看不出有任何病着的迹象。苏苏不知他难不难受,按理说,烧得都有点神志不清了,应该会很难受的,一般人至少会吭吭唧唧几下,或者辗转反侧,或者眉头纠结,或者……等等等等。但种种迹象,在萧怀贞身上全然不可寻,而他也从来不说,自上一次生病,苏苏就发现了,那厮不喜欢展露。说起逞强和倔犟,这位萧大爷恐怕也是一世无双吧,苏苏这样想。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苏苏纵是玩着最喜爱的三国群殴传,也禁不住开始犯困,看到时钟指针已经指向凌晨四点,萧怀贞终于开始出汗。苏苏眼尖地发现先是鼻尖有细小的汗珠渗出,紧接着额头上也开始有水气。苏苏打起精神,起身,端来一盆热水,泡了只白毛巾,然后毫不客气地掀开他被褥,准备剥他衣服。
萧怀贞穿着一件黛色衬衫,那衬衫松了一粒扣子,于是露出瓷白色的锁骨,这一抹质地一看就很上乘的瓷白色,因了发热而透出一点极淡的粉色,平添了一丝缠绵的妖娆,那是属于男子的妖而不媚的艳色。
然而最初的那一刹那,让苏苏吃惊的并不是这些,而是随着被褥的掀开,袭来的那一股微热,带着萧怀贞特有的淡淡香气和温暖,让人不免心惊肉跳,苏苏自认是嗅觉动物,对气味比对别的感官更为敏感。是以从第一次见面以来,偶然呼吸间浸入萧怀贞的味道,每一次,苏苏都惊讶,都自觉言语贫瘠,无法评价。
苏苏忍不住多看了萧怀贞一眼,然后才开始动手解开他衬衫的扣子。一粒一粒,指尖难免接触到他沾着一层薄汗而微凉的肌肤,指腹传来柔软而又充满弹性的触感。一瞬间,苏苏突然记起那次岐幽带病来医院,有人说见了他便母性大发,而眼下苏苏为了确保自己对着萧怀贞不至于兽性大发,加快了手中动作,三下五除二,简洁而粗鲁地扒开衬衫所有的扣子,这样做的结果,虽然缩短了肌肤相接的时间,却加速了露出掩映其下的胸膛的速度。
昏暗的光,黛色的衣衫,掩不住的,是绝世的好风姿。
“一个男人长这个样子,有没有天理啊?”苏苏自言自语,很是纠结,“这让身为女人的我情何以堪!?”
苏苏唠叨完,又愤愤把萧怀贞翻了个身,彻底拔下他上衣,开始用温热的毛巾给他擦拭身子。迅猛的动作间,自己鼻头猛地传来一股子温热的湿意,苏苏仰头,胡乱抹了把鼻子,证实幸好没出现鼻血长流的局面,于是继续擦汗。
前面还好,至少连人带脸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不需遐想毫无悬念,但转到后背时,苏苏看着那线条那肌理那质地,脑子里顿时开始浮想联翩,几乎转眼间,鼻子又热了。苏苏三下五除二地替他擦去了汗水,换上酒店的浴袍,又把他迅速扔回被褥里重重裹起来。
收拾完了,苏苏发现自己居然一点瞌睡也无,她哀叹,认命地盯着床头时钟,十分无语,已经凌晨五点了啊!苏苏又坐了会,忽然想到什么,扒开他小腿的被子,捞起他右脚脚踝一看,顿时低声骂了句娘之——那厮的脚踝果然肿了!
因为记起萧怀贞踩在杯子上的那一脚,犹如神来之笔一般,苏苏突发奇想地去查看萧怀贞的右脚,结果,竟然发现那厮脚踝当真肿得跟馍馍一样。苏苏想起之前萧怀贞的不动声色和眼下死睡过去安静得过分的模样,就无名火起。苏苏伸手狠狠按了他脚踝了一下,萧怀贞小腿一抽,人就微蹙了点眉,旋即发出一声微不可闻勉强算是呻吟的音节,便又沉默了。苏苏下手之后,也不会太折腾他,于是再次认命地起身,去方才那家药局买专治瘀肿的外用伤药。
凌晨五点,又是夏季,天空呈现出一种赏心悦目的淡淡水彩蓝,东方隐隐生出些金色的霞光,广袤苍穹上几丝流云顺风流淌,此时街道上行人很少,就连车流也稀疏无比,苏苏走在一枝枝树影下,沐浴着淡薄的晨光,虽疲累,仍觉得十分清爽。
经过附近公交站,苏苏不由驻足。首尔的一部分公交站设在马路正中央,两边各有一条公交线,再往外才是私家车行驶的车道。公交站之间全部是栅栏相连,这些栅栏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萝,开着白的、粉的或紫色的小花,迎着风沾着雨水,轻轻摇曳,美得那么简单却又耐人寻味。苏苏特意走过去看了看公交站的站牌,无甚特殊,是一花样美男在做护肤品的广告。苏苏记起那部走红了很久的电视剧《我叫金三顺》,有一幕的情节让她一直记忆犹新——那是三顺在公交站,看着站牌上神父Alfred D’Souza的小诗,喃喃地念:
“去爱吧如同从来没有受过伤害一样
跳舞吧如同没有任何人注视你一样
唱歌吧如同没有任何人聆听一样
工作吧如同不需要金钱一样
活着吧如同今日是末日一样”
神父说:“Happiness Is A Journey”。生如蜉蝣,做有意义的事,让自己幸福,也给予所爱的人们幸福。人们要更加珍惜那些可以与别人共同度过的时光,不要等待,不要虚耗,不要畏缩在自己的龟壳里不敢向前。因为没有所谓通往快乐的道路,快乐本身就是一条道路,一段旅程,而不是终点。且沿途风光,都值得细心安放,妥善收藏。
苏苏一直觉得,去爱吧,如同从来没有受过伤害一样,是不可思议的事,没有谁在经历了那些的疼痛过后,不留下一丝灰暗,而今遇见萧怀贞,心里想着那个至今昏睡中的人,自己几番回避,他却对她说苏苏我值得慢慢相信我吧,然后为她从东京辗转到C市再寻到首尔,苏苏突然发现,原来就算头破血流,自己也可以开始相信这种可能,并努力去抓住这个可能。什么阴影的,什么岐幽的,统统见鬼去吧!
苏苏挥挥手,很豪气地向前,虎虎有生气地买回伤药,只不过药局的小工见了苏苏一夜光顾两次,脸上不由透出一抹子怪异的神情。苏苏无视,拿了药,直接回酒店。
沿路小店基本都没开张,苏苏看到有一家粥店竟在营业,就上前看了看。店主是一位中年阿姨,胖乎乎得极其亲厚,见了同样珠圆玉润的苏苏就愈发亲厚,终于发现两人语言不通之后,也丝毫不沮丧,豪气地替苏苏决定了应该是她店里最拿手的粥和小菜,装好了两人份的,递给苏苏,苏苏含笑谢过,对她挥挥手道别。
回到房间,萧怀贞仍在熟睡。苏苏搁下手中吃食,走到他身边,见他眼眶仍有一丝青色,知他连日来未曾好好休息,也不做声,默默地去洗漱。待到洗漱完毕,苏苏换好衣服,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短发,刚走到卧室,便见萧怀贞拥被坐起,直直地盯着她看。
苏苏笑了笑,上前问他:“还有没有不舒服?”
萧怀贞深深看着苏苏,神情尚有些迷茫,像是不确定,看到苏苏不但不疏离反而笑了那么久,并没有再说别的难听的话,他终于荡开眼底光华,道:“我很好。”
苏苏径自在他身边坐下,褥子陷下去一点,有清爽柔软的香气袭来,萧怀贞意识到那是苏苏的味道,居然双颊恢复了几分血色。
苏苏又道:“我买了粥,要不要吃?”
萧怀贞抬眉,看了苏苏一会儿,不答反问:“苏苏,你一夜没休息?”
苏苏笑,“想睡,但睡不着。”
萧怀贞眼底流过一丝灰暗,语气也有些低哑,“对不起,苏苏,对不起。”
听闻这一句,苏苏蓦地记起小言常常会回答的那句:“XX,你永远不用对我说对不起。”想到这里,苏苏得瑟了下,看了看萧怀贞道:“那我今天扮女王,午饭晚饭换小奴你伺候我好了。”
萧怀贞终于笑了,点头答道:“好。”说完一手掀起被子,作势欲起,陡然想到什么,又顿住动作,游移地看了看苏苏,不语。
苏苏替他掀开小腿的被子,指着虽拿捏过仍肿胀的脚踝,“都这样了,还装什么大爷,好生歇着吧。今天照旧奴婢我伺候你,萧主子。”
萧怀贞就有些沮丧,勾着头,好一阵无言,然后道:“苏苏,你第一次来首尔吧,今天想去哪里?不用管我,你去玩,我在酒店等你。”
苏苏伸出食指,轻轻摩挲萧怀贞肿得可怕的脚踝,也不置可否。静谧里,萧怀贞觉得脚踝传来一阵异样,不由轻轻吭了一声。这一声打断了苏苏手上的动作,她终于开口道:“痛吗?”
萧怀贞摇头,继续讲:“苏苏,你原本想去哪里?”
苏苏望着他乌黑的眼睛,道:“萧怀贞,我原本哪里也不想去。”
这话来得不着边际,但萧怀贞却听懂了。彼时房间的窗帘还没来得及拉开,是以光线并不明朗,但萧怀贞的眼睛就像暗处闪烁的黑宝石,摇曳这几点暖色的光芒,就已经十分惊艳。他慢慢地问苏苏,“真的?”
苏苏笑,“真的。我原本哪里也不想去的,只想呆在你身边。”
闻言,萧怀贞本该放下心结,不知想到什么,眼角却又多了一丝阴郁,“对不起,苏苏,是我没能照顾好你。”
“不。”苏苏仍是微笑,“是你让我明白,你到底有多值得,我不会再躲了。管他谁呢,尽管放马过来吧!”说完,虎虎生风地冲半空虚挥了一记拳。
萧怀贞笑了,“苏苏,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苏苏纳闷,这厮从来没对她道过谢,几次照顾他,他都没道过谢,做饭给他吃,他也没道过谢,眼下倒谢起来了,也不知谢的是哪桩?
萧怀贞解释道:“只有外人,才会道谢,所以我从来不对你讲这两个字。但是,苏苏,我要谢谢你肯相信我,就算这样,你还愿意相信我。”
苏苏明白了,那是因为之前那么多次,萧怀贞都对她讲,“我值得,慢慢相信我吧,苏苏”,这样的话以前自己听着是不以为然的,而今原本打算落荒而逃的自己却主动迎战了,那厮才郑重其事地讲出这两个字。
苏苏看着萧怀贞笑了笑,也不多讲,打了个呵欠。萧怀贞立即往一边挪了挪,手脚利索地让出一块床榻来。苏苏伸手制止他都来不及,那厮眉头不皱地将自己挪了,丝毫不顾及肿着的脚踝。苏苏按住他手问:“不痛吗?”
“还好。”萧怀贞答得一如既往地淡定。
苏苏无奈,还是劝道:“你的身子自己要顾惜,我就是再有心,也不能替你的。”
萧怀贞颔首,微笑,“好。”
“要喝粥吗?”苏苏又问。
萧怀贞摇头,“我不饿,你要吃一点吗?”
苏苏也摇头,“我困,想睡觉。”
萧怀贞瞥了一眼双人床,道:“那就……睡吧。”苏苏也跟着瞥了一眼那床,那厮见了苏苏脸上神情,立即又道:“我去沙发那边,你来休息。”说完,开始掀被子,作势欲起。
苏苏无奈,再次按住他手,“我不介意和你一起,大不了隔上一只水碗,你做禽兽不如,你介不介意?”
萧怀贞笑了,摇头,“苏苏,我不会将你怎样。”顿了顿,他又仔细补了一句,“除非你愿意。”
苏苏翻了记白眼,“美吧你,萧大爷。”说完,掀开被子,滴溜溜地钻进去,头挨着枕头,预备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