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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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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周末,南都会与藤真一同搭上开往秦野市的巴士。在8叠榻榻米的房间睡上一晚,第二天清晨步行前往丹泽病院。藤真似乎很中意那件纯黑色衬衫,天气转凉,他就在衬衫外套一件羊毛背心,银灰色的背心衬着藤真的肤色,阳光透过车窗玻璃折射在他的脸上,一丝淡淡的明亮却显清冷的光晕便映上了南的视网膜。藤真左手臂支住下巴,嘴唇稍稍撅起,半睁着眼睛。脸部线条俊朗,皮肤被繁重的论文作业和工作上的奔波劳碌磨砺得强韧而又硬朗,表情却仍旧保留着一丝柔和内敛。个子长高了以后,看起来略显精瘦,因为肌肉只是被拉长,并没有得到补充。藤真已经完成了从少年向青年的转型。——在平稳行驶的大巴上,南忽然发觉自己竟对藤真的外貌抱有如此浓厚的兴趣。
自那个秋天的早晨过后,这一个半月以来,藤真的父亲依然是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小小的人形在脑中烙下的影子逐渐只剩下一个白点。南感觉得到,藤真的信心正在一点一点地流走。
每个日曜,藤真一整天都会用温柔的语调同父亲说话。南有时只是默不作声地听着,有时也会附和上几句。藤真会和父亲说学校的事,说在恒京商社工作的事,说妈妈的事,说在瑞典的二姐和姐夫的事,甚至有时还会突然讲起童话故事来。然后在回程的大巴上,头枕着手臂,嗅着沾有父亲病房味道的黑色衬衫,浅浅睡去。眷恋着父亲病房里植物清香与药剂气味的藤真,让南莫名地心疼。一缕金黄的夕阳斜射进远山的山谷,南轻轻地把外套搭在藤真肩上。
经过最后一个收费站时,藤真醒了过来。前额的头发被压得有些乱,南伸出手帮他顺了顺。指缝体味着柔软的栗色,南忽然想起刚升上大学的时候两人一组做实验的那次,藤真的发丝上沾着的面包屑。想想往事觉得有趣,手上的动作便顽皮起来,揪起藤真的鬓角,一圈圈绕在了食指上。藤真没有动,闭起了眼睛。玩性大发的南见得到了默许,变本加厉起来,把他的前发全撩到了发际线以上,露出光溜溜的脑门,——也露出了那道状似蜈蚣的蜿蜒的伤口。
南的手停在了半空。
“……对不起。”前发被放了下来。
藤真笑笑,“你已经道过三次歉了。”
“我……从没想过要真的伤人,我只是……”
“我知道。”
“你知道?……”
“北野老师来看过我。我缝完针,第一个看见的就是北野老师。”
南暗暗吃惊。
“北野老师对我说,阿南是个好孩子,他绝不是有意伤你。虽然伤口很疼,头嗡嗡作响,可看着这样一个慈祥的老人不停地对我说你是一个好孩子,我就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了。”藤真眼里带着笑,语气里透着对往事的怀念。
“藤真,我……”
我绝不会再伤害你。——我喜欢你。
后半句话消失在藤真温柔的笑意中。
埋首专注于论文和实验的日子过得飞快。考取本校的研究所相对容易一些,虽然横滨国立大工学府的招录分数也是在全国排名靠前的。南抓起手中带着流苏,内里的硬纸板写着[学习运]的御守,把它小心地夹进书页里,起身走出图书馆自习室。
上个周末从秦野回来,藤真和南的身上便都多了一只小小的御守。丹泽病院以北2公里处坐落着一间名叫加罗古的神社,探视结束后,藤真提议过去看看。
“我虽不过分崇拜鬼神,但也对他们怀有一份敬意。我们在他们的地盘上打扰了这么久,也该过去‘打个招呼’了。”
进入冬季的秦野市散发出一种宁静慵懒之美。路过三层建筑的市立幼稚园时,几个小孩子打闹玩耍的笑声吸引了藤真的注意。虽是冬日周末的傍晚,但孩子们似乎并不愿意早早回到家里,围着幼稚园的大门转来转去捉迷藏,红红的脸蛋像一只只可爱的苹果。藤真停下脚步,嘴角渐渐泛起弧度,眼珠追着跑来跑去的孩子们。
看得出,藤真很喜欢小孩子。南有些冷,往藤真身边靠了靠。
藤真见南缩着脖子,把自己的围巾解下套在了南的脖子上。随后抓起南冰凉的手,揣进自己外套口袋,转身继续朝着神社的方向前进。
在水池边用长柄木勺净过手,藤真和南到屋脊两边翘起的神社拜殿前站定,将硬币投入善款箱。摇动麻绳上的风铃后,双手合十拜祭。
南默默地在心中为藤真的父亲祈福。
结果,南为藤真的父亲求了[健康运],藤真为南求了[学习运]。——两个人谁也没有想到自己。
被夹在书页里的御守沾上了一点墨香,南一直随身携带着这只小小的御守。不管自己身处何地,名为[藤真]的神明都会与他同在。
回到宿舍,深田不在。南就着台灯,读起母亲的家书。过了12点,门外仍没有动静,看来今晚深田也不会回来了。自己要不要也搬出去住呢?孝介表哥在日ノ出町有一套2LDK(注2)的空闲公寓,距离大学有将近5公里的路程,远是远了些,但乘电车很便利,最大的好处就是对于目前作息时间不定的自己来说方便至极。明天去一趟分家吧。去看看叔父和孝介表哥,顺便提出自己的不情之请。
满月呈圆盘状贴在墨蓝的天空中。南慢慢地进入梦乡。
*2LDK:表示房间格局。 “L”指起居室(living),“D”指饭厅(dining),“K”指厨房(kitchen)。2LDK指除了LDK之外,还有2间独立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