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时间上的鸿沟 ...
-
“嗯，他很好，对，医生说只是过度衰弱。”
“嗯？”
“不，不用，你忙你的。”
“是，当然。”
“嗯…我也…爱你。”
我挂掉电话，叹了口气，转头去看躺在床上的人，闷油瓶的脸色苍白，眼睛紧闭，在昏睡中依然紧抿着嘴唇。
他一天前醒过一次，但是好像什么都记不得了，整个人都显得十分迟钝，望向我的眼神也非常茫然。我帮他剪掉头发，拉他去浴室清洗身体，甚至喂他吃饭，闷油瓶没有反抗，他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大多数的时候，眼神都定格在虚空中的某一点，愣愣地发呆。
我看着他，不能控制地伸手抚摸他的脸孔，那么年轻，皮肤紧致而有弹性，依旧是二十来岁的青年人模样。
我心里很痛，我终于熬过这十年光阴，等到闷油瓶的回归，他还好好的活着，这原本应该是再好不过的结局，然而心中那种恍然若失的感觉却并没有消失，反而越发的重了。
我从椅子上站起身，弯腰替他掖好被角，撑在床沿看了他很久，才转身离去。
走过门边的时候，正望到橱柜边上的落地镜中，那个穿着宽松的裤子，脸色泛着苍白的男人，青色的眼圈，稀落的胡渣，还有眼角，过早出现的淡淡鱼尾纹。
我有点憎恨地用袖子重重磨蹭自己的脸，镜子里面红了眼眶的男人看起来更加落魄了，因为摩擦而泛出粉红的脸孔，看起来可怜又可笑。
我轻轻带上门，看了看钟，转了个身往门口走去。
这几年经济发展得厉害，出了很多一夜暴富的人，古董市场也前所未有的欣荣起来，我这家小店，原本冷冷清清的惯了，也不知是被谁传出了说是长沙吴老狗的孙子开的店，都以为我这里摆的都是土夫子从斗里掏出来的好东西，隔三差五地就有人鬼鬼祟祟地进来，压低了声音凑过来问我有没有新货。
我一开始还解释解释，后来也懒得白费唇舌，让王盟帮着把好些卖不出去的老古董搬到地下室，有二百五来了就领着他去那儿转上一圈，有看上的就让他带走几件，当然，坐地起价，不宰白不宰。
我去长白山的这几天，店里成了好几笔大买卖，王盟这小子，这几年嘴皮子练得极为厉害，忽悠起来连我都有点吃不消。我盯着眼前的账本，边上油乎乎脏兮兮的计算器弄得我手指非常的不舒服。
我一边核对着进出账，一边把各项明细输入电脑，老式台机下面的风箱呼呼的响。
“亲爱的吴邪看过来~
看过来~看过来~
吃饭的时间已经到了~
请不要假装不理不睬~”
手机的闹铃猛然响起，黑眼镜的歌声在小房间里哇啦哇啦的回荡，我摸摸裤子，把手机拿出来掐掉。七八年前那段日夜颠倒，自我封闭的日子，把我的身体完全搞垮了，有一次因为胃出血被送到医院躺了两个月，黑眼镜知道后就把我的手机抢过去对着录音机唱了这首歌，然后设成一日三餐的定点闹铃。
我那时候才刚刚和他在一起不久，第一次知道原来那个看起来非常雅痞，总是挂着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的男人也会这样搞笑。抱着好玩的心思，我没有把它调掉，后来听成了习惯，连换了手机也一定要把这首歌用蓝牙发送过去保存起来。
也不是就真的按着那上面的时间进食，只是每次听到的时候都觉得心里很暖。
我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站起来。王盟已经走了，外面的天完全地暗了，我走到边上的小吃铺，打了两份粥，晃晃悠悠的往家里走。
用钥匙打开门，里面暗暗的，我换了拖鞋脱了外套，到厨房去热粥。
热气伴随着粥香一点点升腾，我抽了口烟，靠在碗柜边上等着它慢慢沸腾。
门口传来拖拖拉拉的声音，我转头，看到应该躺在床上的人僵着身子扶着门边站着，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饿了吗？”我笑，掐掉烟，走过去把他抱起来，放到餐桌边的椅子上，闷油瓶垂着头，没有抗拒。
他的身体因为长时间的停止运作，肌肉关节都已经僵硬，连声带都受到损伤，现在只能发出很嘶哑颤抖的声音，还不能说话。医生说像他这样的情况简直是奇迹，一般人早就应该肌肉萎缩衰竭致死，而他还仅仅只是暂时性的行动迟缓，好好养着，过一阵子就可以恢复。
“再过一会儿就好了。”我道，随手帮他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上衣。
闷油瓶的眼眸沉寂没有波澜，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他还不能吃肉，我参杂粥里面的牛肉丝一根根挑掉，把碗推到他面前，“可以自己来吗？”
闷油瓶伸手抓起勺子，整个手腕都在不受控制的哆嗦，他低头，把嘴巴凑到勺子边上。
我坐在对面看他吃了一会儿，他吃得很慢，要过好几分钟才能吃掉一小勺的米粥，还不算洒落出来的部分。但是他却没有那种突然生活不能自理的人的那样羞耻或是焦虑的感觉，闷油瓶非常坦然，喝粥的动作虽然僵硬缓慢，却有一种很强的自控力传递出来，显得非常有节制。
我端起自己的那份粥，拿勺子搅了搅，慢慢喝掉。
闷油瓶很快就会恢复健康，我非常笃定，他很快就会回到以前的样子，那样强悍，执着和冷然。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时间上的鸿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