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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十年后的再见 ...

  •   十月的长白山,游人很多,我依凭着记忆,摸索着循着当年与闷油瓶一起走过的路一路往上,身边的登山客逐渐稀落,直到茫茫的白色天地间只余下我一人的身影。

      路很难走,整整十年过去,我从一个体力本来就不怎么好的青年变成现在体力更加糟糕的衰弱中年,那段日子过得颓废,又没有刻意地去锻炼身体,以前起码还可以拿来唬唬人的肌肉都没有了,瘦得几乎都能及得上当年的小花了。

      我喘了口气,扒拉着岩壁,一点点往山上爬,黑眼镜给我的装备很好,省了我很多的力,虽然我还是觉得比起十年以前,我爬起来要更费力了一点。

      这条路我已经非常的熟了,从那天与闷油瓶分别以后,因为害怕忘记,每天睡觉以前都要把路线在脑海里回忆一遍,山岩的高度,当年爬上去时候触手的感觉,一点都不漏,通通要在脑子里过一遍。

      悬崖的边沿终于出现在视线内,我脚下发力,一使劲,跳了一下,一只手臂勾到悬崖上面,手肘发力,配合腰部的力量,整个人拼命往上腾。

      “…唔…”在30米高的悬崖上整整爬了两天半,休息的时候都只能紧紧贴着岩壁不敢放松,我的体力几乎到了极限,尽管脸涨得通红,浑身的肌肉都在抽搐着发抖,但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爬到上面去。

      我咬唇,身体内部已经热得好像要烧起来了一样,裸露在外面的脸部皮肤却被冷冽的空气冻得刺痛,还差一步…只差一步就能到小哥那里了…我紧紧闭着眼睛,脚踩着凸起的岩石,收紧手臂的肌肉…

      我是唯一一个能把他从里面救出来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他告诉了青铜门前因后果的人,我要是走不到上面,闷油瓶就真的没办法出来了。

      他说,十年之后,如果你还记得我,可以打开这个青铜巨门来接替我。

      我没有忘记过这个约定,十年里面,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他,我放松一直紧绷着的身体,靠着岩壁微微喘息,然后猛地,右腿一缩,整个人往下沉去,在勾住悬崖壁的手臂几乎被拉成一条水平线的时候,两只脚再往原来踩着的凸起的岩石上狠狠一蹬,身体有一瞬间的腾空,然后往上猛地窜起,我两只手臂死死勾住悬崖壁,依靠肩膀和上臂的力量,下了死力把身体往上拖。

      面朝下狠狠砸到冰冷的积雪中,我大口喘着气,躺倒在悬崖的边沿处。

      不想让闷油瓶以为我忘记了他,无论如何,我想要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人对他心心念念,对他的存在,有着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执着。

      我还记得他,一直都记得。

      冰冷的雪顺着衣领灌到脖子里,我哆嗦着,从地上撑起身体。茫茫雪山之上,灰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这里是极寒之地,草木不生,人兽绝迹,这连绵的山脉,无尽的白色,千万年以来都不曾有过分毫改变。

      眼前的景象几乎还是我和闷油瓶上次来时的样子,只是曾经被我们敲破的缝隙又被厚厚的积雪重新覆盖起来了。

      我手指哆嗦着,从背包里翻出一把登山镐来,这东西浑身都黑漆漆的,入手却意外的轻。黑眼镜说这是他花了很大的功夫才从国外弄过来的,是最新型的登山装备,在市面上还没有流通,价钱及得上一部桑塔纳。

      我凭借记忆找到当年闷油瓶敲开坚冰的位子,抡直了手臂,狠狠往凝结的冰块上砸去。

      30十米高的悬崖上,一个喘着粗气的男人发疯一样的狠砸着被厚冰覆盖的岩壁。

      真他妈的疯狂。

      砸了好一会儿,我把头靠在已经裂开的冰层上喘息片刻,站直身体,又是重重一敲,大块的冰从岩壁上剥落,摔倒脚下及膝高的雪堆中。

      极小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出现在眼前,两边凹凸不平的岩壁看起来有一种湿漉漉的感觉。

      我两脚一软,跪了下去,有些哆嗦着往里面爬。路非常的顺,往前面笔直地延伸开去,我爬过当初被闷油瓶打晕后再醒来已经发现没路的地方,两边的岩壁嶙峋,我没有看出半点不妥。

      通往青铜巨门的道路,这次终于向我打开。

      越靠近那扇巨门,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涌出来一股难言的畏惧和恐慌,这并非是因为它曾经完全的颠覆过我的世界观,将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困在里面整整十年,而是纯粹的,出于一种对于神秘未知力量的恐惧,对于身为人类的渺小无知,而从心底里面升腾起来的颤抖和恐慌。

      随着整扇巨大的青铜门逐渐在我眼前展露,我终于可以明白当年的闷油瓶望向这里时眼中那肃穆万分的神采,他对着延绵的长白山脉,双膝跪地虔诚地磕头跪拜的原因。

      我爬到那扇门前,把背包解下,掏出他分别时给我的那只鬼玺,高高举起。

      闷油瓶说过,只要带着这只鬼玺来到门前,门就会打开。

      我举得手都酸了,仰着的头好像要断下来一样,那扇门却还是紧紧闭着,透出一股即邪恶又圣神的诡异气息。

      我站起身来,把鬼玺捏在手里,到门前四下查探。

      与我视线平齐的地方,平坦光滑的巨门表面有一个方形的凹槽,大小和手中的鬼玺正合。

      我老脸一红,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上面,在心里暗暗骂娘。

      闷油瓶这小子,话都说不清楚,我还以为这是感应式的,拿着鬼玺凑到跟前门就会自动打开。

      嵌在门上的鬼玺突然流出大量绿色的黏液,我心里一惊,往后退了两步。那只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的鬼玺就在我眼前这样生生地融化了,绿色的黏液很快就被青铜门所吸收,恢复光滑干燥的门面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我一愣。

      青铜门突然发出巨大的刮擦声,好像有什么极大的东西在里面刮着门背,我被死死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门慢慢地打开了,露出里面一片沉寂的黑。

      我吞了口口水,从背包里掏出手电,慢慢走了进去。

      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来自外界的唯一一丝光线也终于离我而去,我被来自四面八方的黑色所包围,陷入完全的黑暗。

      我心里很慌,一时间有点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动作,良久才抖着手,伸到后面,从包里掏出另一只手电。

      ‘啪嗒’

      开关打开的声音在这个没有一丝声音的地方分外清晰,然而预想中的光亮并没有出现,我依旧静静站立在这片好似要将人吞没的黑色中。

      我明明记得出来前有仔细地检查过装备,手电里的电池也是自己亲手新换上的。

      我蹲下身体,强自按捺住恐惧,黑色带给人无尽的遐想,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不知名的怪物突然从黑暗中跳出,将我撕碎生吞。

      我凭借记忆摸索着装得鼓鼓囊囊的背包,很久才找到替换的电池,拆开塑料包装的声音格外的响,我硬着头皮把替换的电池装到手电里。

      眼前的黑暗未受到丝毫的影响,我低头,连贴到眼睛前面的自己的五指都无法看到。我深呼吸了一口,知道问题不在于手中的电筒。

      也许是这里的空气中有着特别的成分会使人致盲,也许是这里的环境中有些独特的东西使得光线无法传播,也可能是我根本就误入了另一个无法想象的异世界,总之,这扇青铜门后的世界,是一个没有光明的黑暗空间。

      我僵硬地迈开步伐,在一团黑色中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不断响起。我没有触摸到任何的岩壁或者实物,这里似乎有无限的宽广,除了脚下所踏之地,再无尽头。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在这样的情况下,每一分钟都显得异常的缓慢,我开始感到害怕。我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要怎样去找到闷油瓶,也许他就躺在我的脚边,已经烂作一堆骨头,而我仍然不知。

      那个人要如何在这里度过十年?我记得当年的他后来把所有我能用得上的东西都给我了,自己只带着很少一点东西进去。

      他会不会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进去的,后来和我说的其实通通都是废话?

      我紧紧握着拳头,借由指甲刺入掌心的疼痛来维持意识的清醒,不在这片可怕的黑暗中迷失发狂。

      闷油瓶不会说谎的,我告诉自己,他说过他已经是张家最后的张起灵,以后所有的时间都必须由他来守护。那么他就一定不会那么容易就死在里面,他会活着,守护这里的秘密,直到生命的尽头。

      我咬唇,回忆那个人的样子,他眼中的孤寂,无法消抹的悲伤,和最后临走前死一般的平静。

      我要把他带出来。

      我这样告诉自己,在黑暗中机械地迈步。

      我要带他出来。

      脚下突然踢到什么软软的东西上面,我一慌,腿一软,正面朝下狠狠摔到地上。

      我摸索着爬起来,掌下的东西冰冷,仿若死物一般静静躺在地上。

      是人。

      我心中一紧,慌忙摸到那人脸上,手指在他脸上摸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想起来检查他的右手。

      两根奇长的手指软软地搭在我的掌心,关节处布满粗糙的老茧。

      “小哥?!”

      我捧住他的脸,唤了两声,他没有反应,我于是跪下身去,把他打横抱了起来。闷油瓶的身体依旧柔软好似女子,却并不很轻,我抱着他觉得有点吃力。

      浓稠的黑暗包裹着我们,我在原地呆呆站了一会儿,感受着手臂上的重量,脑袋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闷油瓶静静地躺在我的怀里,身体冰冷得像外面的雪。我抱着他慢慢地往前走。

      ……

      远处雪山顶上白色的积雪反射着初生太阳微弱的光,透出一种浅淡的红,蓝灰中带紫的天空有一种澄净的透明感,我腿一软,整个人跪了下去。

      怀中的人紧紧闭着眼睛,肤色惨白,他的面容一如当年我们分别时的模样。

      拨开他落到额前的长发,我的手指轻轻搭上他的颈侧。

      微弱的脉搏透过脖颈处薄薄的皮肤,传递到我的指腹。

      我愣了愣神,冰冷的风刮到脸上,脸颊处的皮肤感到一种尖锐的疼,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温热的泪水从眼眶滴落,在未及滴落前就寒冷的空气冻作薄薄的冰贴在脸上。

      我弯腰,把脸贴在闷油瓶的胸口,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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