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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世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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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我从太子营帐出来便看见木扎牵着马站在魏五旁边,自前两日芳兰送帕后,我总是千方百计躲着他,连赵祈喊我出去骑马都借故身体不适推掉了。
他见我出帐连忙牵马踱步到我面前,我过来一年多时间他长高许多,再过些年岁只怕我看他得仰头看。
“我听二皇子说你病了,身体可好些了么?”
我本身便是心里有鬼,此刻听了这话更是脸上一阵烧:“没什么大碍了。你找我有事?”
他看了看边上的魏五道:“边走边说好么。”
我随着他走在他身后,他一路缄默不语,我心里一点点期待也在这沉默中慢慢磨平了。我们一路走到湖边,他放了缰绳,那匹马欢快地跑到湖边喝水。我之前在太子营中闷了一身汗,此刻见了湖也蹲下洗了把脸。
我起身他还站我身后,一言不发。
我忍不住问道:“你不是有事么?”
“前两日是你生辰吧。”他从怀里掏出支珠钗递给我,“本想那天就送你的,但这几日都没找着机会。今天我去你营里找你,芳兰说你来了太子这。”
我接过珠钗,钗身是银造的,顶部勾出个凤凰的造型,几缕银丝串着细小的珠子垂下来做流苏,凤眼部位是颗淡白的珍珠。
他红着脸道:“你碎的那支玉簪我实在不会造,而且手头也没有玉,打这支钗也学了好久。”
我心里的不快被他三言两语便打消下去,再仔细看钗身,越看心里越是欢。
“你是从哪里学的,我竟不知道你还会这手工活。”
他道:“我是和工匠郑先生学的。”
郑先生叫郑平之,是这里的汉人之一,听说也是随着我姑姑一起过来的,这些年一直在草原上给西凉人打铁。
我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郑先生还会造首饰。”
木扎却说:“听说郑先生原本就是擅长造首饰的,不仅会做珠钗,还会做手镯。他做出来的钗可比我做的好多了。”说到这里,他脸又红了红。
我心想郑先生文能做首饰,武能做兵器,为什么要来草原上讨生活。难道也是和齐先生一样,也是姑姑的爱慕者么。
我以湖为镜,将珠钗插入发髻。这里的少女大多都是绑些辫子,我也曾想这样可以少费些功夫。可每次解忧都很负责的把我弄醒,然后给我梳头,我次次想赖床,每次被抓起来都心生不满,今天却第一次感受到梳头的好处。
我由衷地说道:“很好看,我很喜欢。”但心里的欢喜嘴上却不能表达更多,从湖里望去只见自己嘴角眉梢都荡漾着浓浓笑意。
在湖边自我陶醉了一会,就听见远处赵祈在喊我。我不情愿起身回过头,赵祈已骑着马跑到我跟前了。他跳下马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道:“今天怎么突然有些好姑娘的样子,平常你都跟个野丫头似的。”
我被激地立即回嘴骂道:“你才是野小子。”若是以前我必定还要扑上去打上一架,但这一年赵祈个子没怎么长高,但身子板比以前结实不少,他日日去扎古那练拳射箭,现在连他哥哥赵伦也打不过他。
“差点忘了说正事了。”他道,“我刚想去你那找你骑马,碰到解忧姐姐了,她让我喊你回去。说什么世子在等你。”
我心想这世子八成就是秦幼安了,这两天他每日去了姑姑那就来请安,极为殷勤。放眼京城那些贵公子,礼数像他那样周全的也只怕是少数。
木扎把他的马牵我面前:“骑我的马回去吧,我一会走回去。”
我点了点头利索地跳上马,赵祈已经扬鞭策马而去,我一边喊等等我,一边也夹紧马肚子跑起来。往前跑了会,我回头看,木扎仍然直挺挺站在湖前。
我和赵祈并肩进帐,芳烟正端了茶放秦幼安面前,他喝了口茶道:“芳烟姑娘果然是蕙质兰心,连茶都泡的如此之好。”
芳烟却冷着脸答道:“茶是芳兰泡的。”
秦幼安马屁拍到马腿上,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好说:“公主帐里真是人才济济,可比我那几个愚笨的下人激灵多了。”
我在榻上坐下:“堂兄真是客气。”
赵祈不是个客气的,见我坐下,立刻也一屁股坐了下来,并使唤芳烟说口渴,也要喝茶。芳烟打小在赵谨行身边长大,对于一起长大的二皇子比我还熟悉,此刻并不生气,端了茶送到赵祈手中。
秦幼安见了赵祈行了个礼,我眉头皱了皱,心里想这人可真是迂腐到极点。赵祈很少见有人如此恭敬,立刻讥笑我道:“安和,他可比你规矩多了,你得学学。”
我终于忍受不了他这张嘴,狠狠地拧了下他腰上的肥肉。若不是秦幼安在场,我怕是要拿下簪子来行凶了。
“堂兄今日来找我有何事,该不是又想找我下棋品画?”
秦幼安前两日来,不是和我下棋便是拿了画作来找我欣赏。可怜我前十二年对琴棋书画涉猎极少,顶多在夫子那背过些书,临过些字帖,现在想再学只怕先天不足后天能学的也有限。幸好赵谨行对我并没太多要求,齐先生那还有赵祈给我垫底着。
秦幼安有些不好意思:“事实是,昨日,我作了幅画,想给公主你看下。”
芳烟接过画,送到我面前,赵祈一把抢过画,当着我俩的面打开。画上是两名女子在校场外面向里张望,个子高些的女子牵着马,正指着校场里的人,神色飞扬,俨然是见到扎古出风头的芳烟。她旁边的自然不用说,就是我。我记得昨日和芳烟从太子那回来,正好扎古在校场示范拉百里弓,芳烟当场就扎在那看了半天,我也只好陪着一起看。
芳烟当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我心里疑惑胡人女子不是向来奔放么,怎么碰上这事还倒不好意思起来。
秦幼安的视线时而看向芳烟,目含期待。我心里一惊,曾几何时芳兰看木扎,芳烟看扎古,都是同样的眼神。我看着木扎时,是不是和他们一样呢。
我们看了半日,赵祈总算在秦幼安焦灼的视线中明白过来,他嘿嘿干笑两声道:“秦世子画的可真好看,把安和画的美多了。”
我一肚子剪不断理还乱被他这么一说顿时冷了下来,狠狠瞪了眼赵祈,我笑得有些尴尬:“堂兄真是有心了。芳烟,收起来吧。”
秦幼安见我喊芳烟收起画作,眼睛顿时一亮。我心里一沉,早知道该喊解忧进来收画。秦幼安见目的达成,稍微聊了两句便告辞了,临行还频频望向芳烟。
秦幼安前脚一走,赵祈便笑得在榻上滚来滚去:“哈哈哈,芳烟,你可以嫁去大庆当那什么世子妃了。”
芳烟脸沉下来道:“我才不要去当什么世子妃。”
我问道:“要是西凉也效仿大庆派你当和亲公主呢?”
芳烟一下子回答不出来,脸白了半天,我在心里笑,西凉兵强马壮又占尽上风,哪有派和亲公主的道理。
我没想到我的乌鸦嘴还有成的一天。
我们一行人并没把秦幼安放在心上,过了两日我照例去了姑姑那里。进帐时,姑姑坐着在绣花,左贤王在一边凝望着姑姑,见我进来立刻站起来给我让座,并出了帐不打搅我们。我心想这左贤王对姑姑可真好,听说自打姑姑嫁给他后,他再没宠过其他妃子。
可姑姑对他总是冰着一张脸,见了我才有些笑意。
“今日怎么来这么早?”
姑姑身边的嬷嬷给我倒了羊奶茶,我正好有些饿,接过便喝。喝了一会见姑姑还望着我,便放下碗道:“今日起早了,便和解忧学那个绣鸳鸯,可老绣不好,心里烦就来姑姑这解闷。”
姑姑听了这话摇了摇头:“你一个女孩子家,整日里和赵祈打架拌嘴,什么都不学。学绣花可以静静心,我看解忧这丫头不错,相貌好心也静,一点都不燥。”她说完看了我一眼,又说,“不过你好歹也是西凉王的妃子,这种手工活不会也不打紧。”
我心里又快活起来,连忙缠着姑姑撒娇道:“这绣鸳鸯可真难,我手指都被扎破了。”
姑姑连忙拉过我的手细细瞧了起来,一会装生气绷着脸道:“胡说,你的手指都好好的,哪有扎破。”
我嬉皮笑脸道:“没扎破,手指也疼呀。姑姑你绣的什么,牡丹么?可真是漂亮。”
姑姑拿起正在绣的帕子叹了口气:“什么牡丹,这分明是芍药。以前皇兄就是不爱牡丹偏爱芍药,御花园还特地辟了个芍药园。你这丫头,牡丹和芍药也不分。”
我在心里叹气,以前很少逛御花园,哪怕逛御花园也没人和我解说过。祺妃平时最爱的不是菊花就是兰花,这两种花我倒是分的清楚。
姑姑说到芍药仿佛打开了回忆的门,开始滔滔不绝说她少女时在宫里的事。我虽然听过好多回,可每回听都觉得姑姑的感情只是有增无减。
姑姑说到动情处时,眼圈又红了。我心里一沉连忙想怎么去转话题时,芳烟和解忧突然冲进帐子,芳烟进了帐便对着我跪了下来,眼泪哗哗往下掉。
我从没见过芳烟这样,她平时最爱唱歌跳舞,整天都是笑嘻嘻的。我原本以为胡族少女都像她一样朝气蓬勃,却从没想过她哪怕梨花带泪也楚楚动人。
她朝我们磕了个头,边哭边道:“求公主救我。”
姑姑被这么一吓,已经恢复常态,神色宛然问道:“怎么了?”
解忧说:“刚才秦世子来过,说求大王把芳烟许配给他,大王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