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塞》泼墨桃花

16、遇刺

　　十六
　　太子帐外却是一片兵荒马乱，我带着解忧想进去时却被木扎拦了下来。木扎面色恭和，与我对话却是垂着眼睑，声音没多少温度。“里面乱的很，林太医正为太子诊治，还请王妃留步。”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我心里急，可再急进帐也于事无补，只能添乱子让林太医分了心来留意我。
　　我把视线转回到木扎身上，问道：“林太医进去多久了？”
　　木扎依旧低着头回答道：“大半柱香的时间。外面风大，王妃不如回营去等。”
　　我跺了跺脚，咬着牙道：“这个情况我哪里能在营里等。”说这句话时，只觉得鼻子一酸，话语里带了哭腔。
　　赵谨行这时走了上来，扫了我一眼眉头却皱了起来：“怎么不见你一会功夫又哭起来。”
　　我吸了吸鼻子，只是瞪了赵谨行一眼，并没答话。赵谨行并没理会我的白眼，而是转过脸对解忧说：“去营里拿条厚点的披风过来。”我听了这话才发觉出来匆匆，穿的竟是有些单薄了。
　　赵谨行吩咐完解忧后又把视线转回到木扎身上。“刺客呢？”
　　木扎敛了敛神色，回道：“和扎古交了几手就咬了嘴里的毒药，怕是知道难以脱身。”
　　赵谨行的脸上不禁结了层寒冰：“不是说让扎古守在营里么。”
　　木扎垂了垂眼。“也就扎古出帐去吃了个饭的功夫。”
　　赵谨行颇为无奈叹了口气。“带我去看看吧。”说完又回头扫了我一眼，问道，“你要去看看么？”
　　呆站这里又能做什么，赵谨行的提议却是不错，我没多思考便跟在了他身后。
　　扎古远远见了我们一行人便下跪请罪，赵谨行也只是扫了他一眼，扎古只好一脸沉重跪在那里。刺客的尸体已经一块白布盖了起来，赵谨行给木扎使了个眼神，对方收到连忙弯腰把刺客脸上的布掀开。
　　是个眉目清秀的女子。赵谨行匆匆扫了几眼也看不出什么，便吩咐木扎把魏五喊来。
　　魏五来了仔细瞧了刺客两眼，最后郑重说道：“倒像是三皇子身边的人。”
　　我一个抽气差点身子一软没站稳，赵谨行伸手及时扶了我一把。他神情肃穆，带点不屑，又带了点了然，从刺杀开始，他就猜是三皇子动的手脚，如今魏五的供词恰恰证明了这一点。
　　赵谨行叹了口气，视线在跪着的扎古身上停留片刻，终是转开对我说道：“回太子那看看吧。”一连两天他都被这刺客摆一道，如今抓个现行终究也是出了大事，只怕赵谨行心里也气的厉害。
　　太子营内又抬了两具尸体出来，我一看却是轻吟浅笑的，没多久芳烟也被抬了出来，面色发白唇色发紫，明显中毒的样子。
　　这下我再也站不稳，只觉得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

　　我昏了片刻风一吹还是清醒了过来，睁开眼正对上赵谨行关切的脸，连他身后的木扎都面露忧色。
　　“芳烟她……”
　　赵谨行摇摇头：“林太医说，是救不回来了……”
　　一时间思绪回到当初第一次见到芳烟的情景，记得那时自己还在大漠，对这个胡人少女心里更多是不屑一顾。那夜在驿站客栈，丝若解忧都沉着气在屋内绣花，就只有她闲不住，我只好叫她给我讲了不少西凉的事。秦幼安的事情太子把她设计了进来，我本以为她算是逃过一劫，没想到如今却逃不过第二劫。
　　还有轻吟浅笑两丫鬟，白日还在太子营内和气笑成一团，自己当时还想太子帐内多点笑声总是热闹些。可明明才过了一日，两个鲜活的姑娘却被白布掩着抬了出来。
　　太子，还有太子……
　　“那我大哥……现在如何……”
　　“林太医还在里面救治。”赵谨行斟酌着用句，沉吟片刻握了握我的手，安慰道，“别太难过了。”
　　我忍不住又去看了眼躺着的三个少女，心里不免又是一阵抽痛。我在风中立了会，解忧拿着披风过来，她眼见芳烟这个样子立刻明白了大半，当场怔怔落泪不止。
　　林太医身边的小药童从太子营内钻了出来，我一边打发解忧过去把他喊来问话，一边定了定心神，总不能等会边哭边问话。那小药童过来对我们一行人跪下磕头时，赵谨行却拉住了他。
　　“也别这么多礼了，里面现在什么个情况。”
　　“太子还昏迷着，我师傅在里面施针不让我在旁边打搅他，把我赶了出来让我回营找几副药先煎起来。”
　　我与解忧一听说太子还昏迷着，忍不住又急地哭了出来。赵谨行连忙摆手，让药童回营煎药。
　　我们一行人在外面又等了一炷香的时刻，林太医才走了出来。他满脸是汗，眼下一片乌青，脸上掩不住的困倦，整个人就像脱了层皮。
　　“林太医，太子现在情况如何？”
　　林太医一脸凝重：“毒清了大半，但太子能不能挺过今晚还很难说。”
　　解忧听了这话立刻脸色一片灰白，我只觉得心里一滞，一时间脑海一片空白。赵谨行及时过来握了握我的手，我霎时又回神。
　　赵谨行又恢复他那套表面功夫，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吩咐林太医道：“林太医还是回去看着太子吧。”
　　“林太医稍等。”我突然开口喊住林太医，“照顾好太子，若太子出什么事……我定不饶你……”一边说一边没注意眼泪又哗哗往下掉。
　　赵谨行又拧紧了眉毛，等林太医走远却道：“还以为你长大些，说话还是这么孩子气。”一边说一边无奈地摇头。
　　我如今没一点心思理会他。赵谨行却又叹口气把木扎喊到面前：“送王妃回去。”
　　不止我，连木扎也露出一丝犹豫，我反应很大：“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等着。”
　　赵谨行冷哼了声：“你等这里能做什么，外面风寒露大的，万一这当口又病了难道还让林太医分心照顾你。”
　　我哪里听得进去这些道理，自顾自摇头喃喃自语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赵谨行不再和我辩了，只是用手指擦拭了我眼角的泪，然后定了决心冲木扎使了个眼色。木扎立刻走到我面前，一脸恭敬地说：“王妃，请回吧。”
　　他不好意思直接拉我，只好看着解忧。解忧虽然伤心，但也柔声劝我。“公主，大王说的没错，你忙了一晚，还是回去歇吧。”
　　见我还是像棵枯木般杵在那，赵谨行却有些不耐烦，冷冷说了句：“拉王妃回去吧。”解忧收了命，便拉着我。
　　“公主，我们走吧……”她一边哭一边央求道，我见了她满脸的泪心里又是一痛。

　　解忧见拉不动我，便轻声在我耳边说道：“公主，你忘记出来前皇后说的话了么？”
　　皇后……我脑子乱到极点，一时恍惚竟有些想不起这位深宫贵妇的模样。
　　出来前，那会我们在御花园赏花，有舅舅，有父皇，也有皇后，我身后跟着丝若解忧，皇后赐了芳兰给我。那会芳兰还叫蕙兰。
　　“以后安和公主出去，那代表的可是大庆，请公主记得无论何时也别失了大庆的体面。”皇后那会似乎说过这么句。
　　大庆……无论是我出塞，还是太子出使西凉，为的都是大庆。电光火石间我已想明白不少。解忧又轻声说道：“公主，走吧。”
　　这一路走的竟是异常漫长，太子昏迷我的心便放不下来，时间缓慢地成了种煎熬。我与解忧走在前头，后面木扎带着一队西凉士兵护着。
　　到了营地，芳兰见我和解忧一脸的泪吓了跳，招呼我们进去时却又瞥见我们身后的木扎，她脸上不禁又红了红。
　　木扎却是一脸窘迫，对着芳兰仿佛万般不自在，我盯着他们俩一会，别开眼打算进帐。
　　木扎却突然喊住我：“王妃。”
　　我回头看他，芳兰眼里也全是不解。
　　“请王妃也别太难过，好好歇息。”
　　我没回他，木然转过身进帐。里面可比外面暖多了，一路颤颤巍巍走到榻前，身体一软，整个人便倒在了榻上。恍惚中只听到哐当一声，却是芳兰撒了给我洗脸的盆子，有人冲到了榻前喊我，那是解忧的声音。可我整个人只觉得力气渐渐抽离了这具躯体，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还黑着。
　　我昏倒的那一小会做了个梦，梦里是我随着祺妃在逛御花园，碰上了芳贵人林贵人簇拥着怜妃。怜妃林贵人都不是惹事的性子，可芳贵人却不是个安分的主。林贵人以前是祺妃房里的人这点也不是什么秘密，芳贵人一张利嘴，见了祺妃便拿着林贵人损她。我心里颇为愤恨，偷偷把刚挖的蚯蚓扔芳贵人身上，芳贵人一顿哇哇大叫，最后三人面色不善地离去。我原本以为这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假山后走出来太子，笑着对我说道：“六妹可真是淘气。”
　　那一段往事，平日里也未必能想起，如今太子危险倒潜入我梦里。昨日昏迷在榻，解忧芳兰却没给我换衣服，只是给我盖了毯子。我掀开毯子下榻，这俩丫头靠着案头休憩，睡得也不怎么踏实。
　　不知为何，我心里就像被挖空了一块，我出了帐，外面还黑着只是天边有一丝白光。快日出了。
　　我呆呆在风中立了一会，天际那道白光越来越宽，这黑夜像是被一把刀划成两半，硬生生掰开。然后太阳就从那个裂缝里慢慢升了上来。
　　外面静的厉害，就好像此刻我的心，然后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赵谨行骑在了最前面，他这会倒有些像昨日的林太医，只是没那么憔悴，料想也是一夜没睡。
　　到我面前，他跳下了马。我没迎上去，但平静下来的心却突然像擂鼓一般跳了起来，我只能看着赵谨行。我不知道现在自己脸上是什么神情，但我内心却又是不安，又是忐忑，还很慌张。
　　“我大哥……”我突然发现，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无比地困难，才说出几个字，力气就像快被抽干。
　　赵谨行眼里终是出现了一丝不忍，呆了半晌他才艰涩地开口：“别哭了。太子他……”
　　太子他没有挺过昨晚。
　　我听了这个噩耗，眼前一阵花，喉口却一阵腥甜涌了上来。赵谨行见我吐血脸色微微一变，连忙吩咐了身边的人喊林太医过来。
　　那小兵去了一会又骑马折回来。
　　“林太医他自尽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应该更新的，但JJ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