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塞》泼墨桃花

12、暗涌

　　十二
　　据说父皇年少还是太子时钟情于王编修之女，当时朝廷李家做大，皇贵妃更中意李家女儿当太子妃。父皇拗不过皇贵妃只好娶了李家姑娘进门当了太子妃，而后又娶了王编修之女当侧室。李家姑娘入门三年后难产去世，父皇开开心心把王氏扶正。王氏扶正后没多久便怀上了秦朗坤。
　　秦朗坤三岁能识字背书，八岁便被立为太子，父皇特地请了齐太傅教导太子。齐太傅曾说过，太子聪慧机敏，心慈仁厚，颇有景帝遗风。这么多年来，东宫一直赏赐不断，似乎所有人都能预见太子日后必是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
　　我对三哥印象不深，只知道他的母妃是出身不高的怜妃，当年只是太子府上一个丫鬟。怜妃并不算受宠，平时也深居简出很少走动。和从小受尽宠爱的太子不同，秦定南一直只是个默默无闻的三皇子。他十四岁那年随着金启明去了边关，一年时间便立了战功，而后南诏来犯，他才算是名扬四海。父皇封了他为平南王，连着怜妃也母凭子贵赏赐无数。
　　至于咸平王爷，我了解的甚少，只知道他是父皇的弟弟，太后宠爱幼子舍不得放他出京，于是赐了宅子让他在京城住下。父皇膝下有三子，咸平王爷还要硬着头皮造反，若不是仗着西凉撑腰便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他一共就秦幼安一个儿子，太子杀了他不亚于在咸平王爷身上剜肉。
　　我用了一天才想明白，顺子是太子的人，那日太子约秦幼安喝酒，又设计把芳烟和扎古引到湖边，然后又让顺子把秦幼安带到了湖边。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看起来如此自然，他把扎古设计进去，赵谨行哪怕为了扎古也不会再去深究这件事，顺子的死只怕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
　　太子自秦幼安死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去看他时，他已不能下床，终日裹着毯子躺在榻上。他自小与秦幼安交好，哪怕后来动了杀念也依旧唤他为祁山。
　　我在太子帐内呆了片刻，太子没有转醒的迹象。他的帐白天也生着火，我在里面一会就热得喘不过气。
　　郑三突然挑了帘子进来，身后还跟着林太医。林太医见了我又是要下跪行礼，我心中颇不耐烦，连忙站起来示意他过来坐下。
　　这一番动静总算惊醒了太子。太子睁开眼睛，喊了声渴，郑三立刻端了茶扶他起来。林太医诊了脉，摇了摇头在一边写方子。我见太子躺下后又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这几日他一直精神萎靡，他本来就瘦，睡了几日后似乎连元气都睡没了。
　　林太医写了方子交给郑三便提着箱子出去了，我连忙跟在后面。出了帐，我叫住林太医问道：“太子身体为何一直不见好？”
　　林太医道：“下官无能，太子心结过重，下官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法子，只能辅以药物先吊着太子一口气。”
　　我心中一凉，只是片刻又想起前些日子赵谨行让我挑东西时我在名单上见过一支人参，当时只是扫了一眼并没放在心上，如今林太医一番话却立即点醒了我。
　　“我去问他要那支人参。”我说完便骑上马，一路心急火燎赶到赵谨行大营。

　　古楚对我这幅样子早已见惯不怪，见我跳下马便进营通报，片刻出来和我说赵谨行请我进去。
　　这次进去倒没黑压压一地人。赵谨行在翻一本兵书，木扎面无表情站在他旁边。
　　赵谨行并没抬眼看我，只是问道：“这次来慌慌张张又有什么事？”
　　我腼着脸说道：“我想问你讨样东西。”
　　他终于抬头看我：“这倒奇了，哪次贡品不是你先挑的。”
　　我没理会他话里的刺，硬着头皮说：“太子病重，我想要上次进贡的那些人参。”
　　赵谨行轻佻一笑：“大庆进贡的好东西倒是都被你们兄妹挑走，真是一点都不浪费。”
　　我见他言语中没一丝松动的意思，心一慌便觉得全身血气往脸上涌。
　　他见我这样皱了皱眉道：“又没说不给你，哭什么。”
　　我这才发觉脸上已冰凉一片，赵谨行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抬手拭去我眼角的泪。我看见他身后的木扎，不由地往后靠了靠。
　　“我自己会擦。”说完胡乱拿起袖子擦脸。
　　赵谨行声音明显放软了：“等会我会让古楚把人参送去，你就别担心了。”
　　我脸红了红，咬了咬嘴唇小声说道：“谢谢你。”
　　他回了位置继续看书，我小心翼翼瞥了木扎一眼，他依旧面无表情，目光并没落在我身上。我心里一阵患得患失的难受，说了句我出去了便跑出帐。
　　出了帐便见到左贤王刚跳下马，他见了我便问怎么一阵子没去看碧月公主。自秦幼安出事后，我始终想着这件事是太子和姑姑联手做的，心里一直像有一个梗噎在心头，太子又一直病着，我终日去他那照拂一时间竟忘了去姑姑那。
　　左贤王叹了口气：“最近也出了不少事，你姑姑她也一直闷着。”
　　话说到这份上，我实在没拒绝的理由，便顺水推舟道：“我这就去看看姑姑。”

　　姑姑正在营内绣花，一个侍女候在一边，她见了我便招呼我到她身边坐。
　　我刚坐定，侍女给我上茶，我抬眼看了眼侍女，发现不知何时伺候姑姑的侍女已经换成千娇百媚的胡族少女了。
　　姑姑放下手中的活计，问道：“刚从太子那回来吧，太子身体可好点？”
　　我摇了摇头，突然又想到什么，问：“姑姑这几日怎么不去看看太子？”
　　姑姑冷笑一声道：“我这是被关了禁闭，他们不准我去。”
　　我心中一惊，但片刻又想明白了。赵谨行什么都看出来了，自然不会再让姑姑和太子凑一块去生事。伺候姑姑的侍女都换了一批，赵谨行他防着姑姑。
　　姑姑继续说道：“前些日子他们说莺歌私通顺子杀害秦世子，把她抓去拷问，莺歌就被当场活活打死。”姑姑说着说着脸色愈加难看，“他们这是做给我看呢。”
　　我搜肠刮肚也想不出话安慰姑姑，只好笨拙地拿出帕子擦拭姑姑眼角的泪水。
　　莺歌是姑姑身边的侍女，从小便跟着姑姑，当年七岁来了草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赵谨行杀她却是杀鸡儆猴。我心想着姑姑和太子使的这出计谋，实实在在是杀敌一百自损八十，没讨着多少便宜。
　　姑姑哭了一会，突然握住我的手：“慧珠，你要记住，你是大庆的安和公主。”
　　我瞥见候在一边的胡族侍女突然眉毛挑了挑，不禁脸色发白，姑姑顺着我的目光看，突然意识到刚才的唐突，于是便松开手道：“我激动了。”
　　我见她眯着眼看那侍女，眼里没有丝毫温度，心里不禁有些害怕。
　　闲聊了一下午，赵谨行支了解忧来找我，说一起用晚膳。姑姑并不待见赵谨行，但对着解忧总算是板不起脸，只是嘱咐我得空多去照顾太子便放我离去。
　　赵谨行看起来心情并不算好，我进帐时便闻到一股酒味，地下倒着三个酒坛子。他这人平时最要风度，什么时候都维持着笑，喝个酒也只拿小杯子，并且从不喝多。
　　我坐在他身边，见他虽然一身酒气，但面色如常，一双眼睛晶亮晶亮，并无半分醉态。我想到木扎说过赵谨行酒量很好，心想果然不假。
　　“你怎么了？喝这么多酒？”
　　他对我一笑道：“我有个好消息带给你。”
　　他笑起来并无颓唐之色，只是眼里没有温度。我一下子想到刚才姑姑的样子，不禁毛骨悚然。
　　“今日前方来了线报，说秦定南出现在边关。”
　　我拿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抖，里面的酒水立刻洒了出来。原来三哥还没死，我心如擂鼓，这的确是个好消息，虽然对他来说不怎么是。
　　赵谨行哼了声：“他没死也好，他死了倒是可惜。”
　　我脑中此刻转的飞快。咸平王爷谋反宫变，三哥侥幸逃脱，他不会放过咸平王爷，大庆势必又是一场恶战。西凉会趁火打劫么，我怀疑地看了眼眼前的人。
　　要是三哥胜出了，那太子怎么办呢，哎，太子现在还躺在病榻上。我想到太子，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赵谨行别过我的下巴：“你怎么一点都不开心的样子？”
　　我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会把太子放回去么？”
　　他听了我的话陷入思考，我凝视着他的侧脸，心里渐渐发凉。估计当初咸平王爷得手，按照约定赵谨行放秦幼安回去。使者回京不过是个噱头罢了，现在形势大变，三哥出现在边关，但咸平王爷坐镇京城控制着京畿禁卫，太子的处境相当尴尬。咸平王爷把儿子送来西凉为质本意是结盟，但秦幼安已死，我心里估摸着咸平王爷现在是有气没地方出。赵谨行辛苦扶植了咸平王爷当西凉的傀儡，现在被太子一搅也差不多快黄了。难怪赵谨行火大，最后要撒气到一个侍女身上。现在太子就像哽在喉咙的鸡肋，杀了可惜，不杀心里意难平，但放回去他又要反复掂量。
　　他想了半天，最后只是叹了口气：“等太子把病养好再说吧。”
　　我心想也是，不管怎样，现在太子的身体是绝对上不了路的。

作者有话说

　　去外面玩了圈回来，卡文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