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的梦境》miss_raindrop

2、【二】

　　最近雅音常想起末生，明明没有联系，末生的脸却反复在脑海中出现。
　　唯一能把雅音与末生联系起来的人，就是末生的同学刘天启。当雅音见到刘天启，她都再一次想起末生。
　　“学姐早上好。”
　　刘天启见到雅音时，会刻意绕到她面前，毕恭毕敬地问好。他的动作夸张，神态与语气却很到位，像在模仿着小品里的喜剧演员。
　　雅音每次都被逗笑。
　　“早上好。”她笑着回答刘天启的问候。
　　和刘天启提起末生总归不太适合，所以雅音从未把话题涉及到末生，而是将这种想法牢牢地困在心里。
　　很快，运动会就要到了。
　　各班的学生在午间被老师安排在操场上演习时，雅音便偏头看其他班。哪个是末生的班级，末生又站在哪里，她会有目的地寻找，不过每次都落空。

　　末生主动来找雅音，是在一天早晨。
　　雅音骑着自行车去上学。再转一个十字路口就能看到学校大门，末生突然出现挡在了雅音面前。
　　雅音立刻急刹车，只差一点点她撞到末生了，末生却毫不慌乱，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
　　雅音一定神，看向末生“撞到你怎么办？？”
　　末生走到雅音身边，手握住她的自行车把手。
　　“下车。”末生趾高气扬地说。
　　雅音疑惑“做什么？”
　　末生蹙眉“叫你下你就下少废话。”
　　雅音乖乖地下车。末生一屁股坐在她的自行车上，并做出骑车的架势。雅音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她要强抢我的车。雅音弯起眉，一脸困惑。
　　末生说“上车。”
　　雅音愣住。
　　末生拍了拍车后座。
　　雅音一坐下，末生就以最快的速度往前骑，车轮蹭到了台阶，剧烈得颠簸，雅音一惊。
　　“骑慢点！”
　　末生照样骑得很快。雅音的身子左摇右晃，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到了十字路口，末生朝与学校完全相反的方向驶去。
　　雅音连忙喊道“末生？学校在那边啊！”
　　末生依然不理，穿过红灯，毅然地朝相反方向飞速骑去。经过的车辆连连刹车，司机暴躁地按喇叭，还有个探出头朝末生破口大骂。
　　雅音被吓得脸都青了，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板紧紧勒住末生的腰。
　　开了一段路后，雅音回过神来，大声抗议“停车！”
　　末生伸出一只脚，停住车，并扭过身问“做什么？”
　　雅音说“去学校，把车还我。”
　　“不行，我不还。”
　　“你怎么能这样？把车还我。”
　　“不行。”
　　“你想怎么样，逃课？把我也拉上？不可能！”
　　末生蹙眉，做不耐烦状，认真并淡淡地说“你，要么乖乖坐好，要么我现在打电话叫人把你拖到随便哪个角落海操一顿。”
　　雅音愣住。
　　末生又带上一句“你自行取舍。”还是刚才那语气，不像开玩笑。
　　雅音顺从并无奈地坐了回去。

　　在一间从门面看消费就让普通人不敢恭维的高级理发店内，店门口的接待员一看到走进来的末生，马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微弯着腰，笑容满面地和末生打招呼“沈小姐，欢迎光临。今天是周三，您不上课么？”
　　末生没理她，甚至没看她一眼。
　　接待员似乎早已了然末生这种态度，脸上依然挂着恭维的笑容问“您想理发还是做发型？”
　　末生扯过雅音，把她拖到接待员面前“帮她换个发型。”
　　“好的。”接待员朝缩得像个鹌鹑一样的雅音说“请跟我来。”
　　雅音被带到二楼洗头，洗完了头，雅音又被带回到一楼。一名二十五岁左右、容貌秀气的理发师在等着她。
　　理发师一见到雅音，立即露出笑容，礼貌地说“请坐。”
　　雅音坐下。
　　理发师又说“您是沈小姐的同学吗？”
　　“不是，我比她高一届。”
　　“这样啊。”他又问“您想剪什么样的发型？”
　　其实雅音不想剪头。
　　“随便。”想了想，雅音带上一句“随便剪，快点就好。”
　　理发师笑着说“那怎么行，沈小姐交代过我要好好剪。”
　　“……”
　　雅音有一头长发，没有刘海，平时她就把头发全拢到脑后扎成一根马尾辫。理发师把她的头发剪短道了耳根处，刘海剪碎打眉毛往上一点，这发型正好承托出她小巧的下巴和漂亮的一字眉。
　　等理发师吹好头发，雅音再看镜子里的自己时都觉得那不是自己了，但这发型让她看上去比前更清爽秀气。
　　呆在贵宾室等候的末生，看到雅音的新发型后也说了句“短发很适合你。”说完她转身去收银台。
　　“还是我自己付吧。”雅音边说边跟了上去，拿出钱包问营业员“多少钱？”
　　营业员笑容灿烂地说“总共200元，您是要刷卡还是付现？”
　　雅音石化了。她去的理发店是30块剪一次头，200，对她来说是不敢相信的天价，而且她身上总共只有50几块，还是这周的饭前。
　　一旁的末生说“刷卡。”然后递了一张银行卡给营业员。
　　结完帐离开时，接待员和刚才帮雅音剪头的理发师都殷勤地处来送别，他们脸上挂笑，恭敬地说“沈小姐慢走。”
　　看他们的态度，末生是这家店尊贵的常客了。
　　接着末生又载雅音去了百货商店，到品牌女装区时，末生问“上次那条白裙子你买了么？”
　　“什么？”雅音说完才想起，末生说的应该是那条乳白色的小礼裙“没买。”
　　末生带雅音去那间店，让雅音穿上合她尺寸的那条裙子，并端详一番。
　　末生转头对推销员说“去开单吧。”意思是要买了。
　　雅音立即说“不行，太贵了，我也没带钱。”这条裙子要400多。
　　“我带了。”末生偏头催促推销员“快去开。”
　　之后末生又带她去看了鞋子和包，给她买了配小礼裙的一整套装束，全部加起来已上2千元，末生却对价格毫不在意。雅音这才相信，末生家庭富裕的传闻是真的。
　　走出百货商店，末生从上到下仔细端详了一番雅音现在的样子，淡然地发表感想“很漂亮。”
　　雅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心里则忖度着：她到底想怎么样？
　　末生低头看了看腕表，抬头又说“你就漂漂亮亮的回学校去吧。”
　　雅音一愣，问“你呢？”
　　“别管我。”
　　“……”
　　末生等了等，见雅音哼声，又说“还不走？”
　　雅音只好转身，朝锁在人行道旁的自行车走去，几步后她又回过头看看末生。末生还站在原地，见雅音回头，她摆了摆手势示意其继续走。

　　雅音回到学校，是中午12点多，能赶上下午的课。
　　教室里的同学先后注意到进来的雅音，并不断打量着她。昨天打扮还那么朴素的雅音，今天就修了有纹理的发型，换上漂亮的衣服，况且半天没来上课。大家都感到惊讶。
　　雅音也发现同学们古怪的视线，埋下头不敢看人。
　　没过多久，班门外探出一张中年女人的脸，是王彦，她接到班主任的电话说女儿没来上学，担心了一个上午，称中午从大学城赶过来。
　　王彦一看到教室里的雅音和她身上的装束，便厉声叫道“雅音，你过来！”语气像老师面对顽劣的学生。
　　雅音的肩膀微一战栗，早上和末生逃课时所没有的恐惧感，顿时油然而生。
　　犹豫片刻后，雅音默默从自己位置起身，低着头走向王彦。
　　王彦已恼羞成怒。此时许多同学从窗户里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热闹。王彦便把雅音拉到楼梯口才开骂。
　　“你上午去哪了？！怎么穿成这样？头发也剪了？你哪来的钱，啊？你倒是解释一下！”
　　雅音一言不发，低着头看自己脚上的鞋。
　　“说话啊！”
　　雅音还是不开口，如果她把上午的事告诉母亲，很可能被换种方式骂一顿。反正到头来都是骂，还不如不解释。
　　王彦见状，扯起雅音的胳膊，边走边厉声问“教师办公室在哪？”
　　雅音默默地伸手一指。
　　“你自己和班主任说清楚，她找了你一个上午。”
　　雅音被母亲拉到办公室。
　　在班主任与母亲的逼迫下，雅音只好说买衣服的钱是她自己存的。至于上午为什么逃课，雅音不做任何解释，只是沉默，眼里含着泪。
　　雅音从未被两面夹击压得如此厉害过，委屈、害怕加之自尊受挫，各种心情夹杂在一块，反倒希望早上不跟末生走就好了，不跟也不行，是末生威胁她的……是末生。
　　1点时王彦离开了学校，她要提早回大学城赶下午的课。班主任也放雅音回教室去了。

　　运动会到了。
　　耗费半个上午的运动会仪式后，操场上成了学生们晒太阳看比赛的地方，十分热闹，而教学楼那边格外清冷。
　　作为好学生的标识之一，雅音的运动能力极差。她的工作是给老师打下手，收集为班里加油喝彩的纸条交到播音处，叮嘱乱扔的同学把垃圾收好。
　　自从剪了短发后，尽管那发型十分适合雅音，但她感觉到自己在班里有些被女同学疏远排斥。雅音的交际能力本来就很差。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班主任对她的态度也变得不一样了。以前她会笑着和雅音说话，现在面对雅音时，班主任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这让一直被老师喜欢的雅音，心情变得不太愉快。
　　雅音坐在班级最后面休息时，几个女生边交头接耳，边偷偷朝她看了一眼。大概，也许是在说她闲话。
　　“学姐，你一个人在发呆啊？”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雅音回过头，果然是笑容满面的刘天启。
　　雅音还是惊讶“你怎么在这？”
　　“我们班的位置就在你后面，我早看到你了。”
　　雅音立即本能地放宽了视线，放眼巡视刘天启的班级，末生不在。
　　刘天启拿出书包里的饼干递到雅音面前“学姐，要吃么？”
　　“不了，谢谢。”
　　刘天启眨着小眼睛问“那你要吃什么？”
　　雅音为难“我一定要吃？”
　　“我喜欢给学姐吃东西。”刘天启把书包放在了雅音面前，并撑开书包的口袋，露出里面令郎满目的食物“要什么尽管拿，别客气。”
　　雅音笑了，不是因为包里吃的东西多，而是因刘天启那欢快明朗的态度，每次雅音见到他就想笑。
　　这时，雅音本能地偏头，往自己班看去，刚才那几个交头接耳的女生正默默望着她，视线对视时，她们立即转过头。
　　雅音一怔，强装微笑对刘天启说“谢谢，不过我还是不吃了，你回自己班里去吧。”
　　如果和刘天启在这里聊起来，不知道那些女生会说什么闲话。
　　刘天启遗憾地“噢。”了一声，乖乖回自己班去了。
　　女子1500米长跑比赛开始了。班主任叫雅音去扶长跑比赛的女生。
　　那女生跑到最后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站稳的脚力都没有了。雅音扶着她。
　　按照体育老师的说法，长跑后要慢慢走一走，等身体适应后才能坐下休息。雅音带她，在操场与教学楼之间的小路上走。
　　走着走着，雅音突然感觉后脑被硬邦邦的小东西砸到，她低头往地上看，一块圆形的透明胶在混泥土上滚了几圈。
　　谁打我？
　　雅音偏头往后看，路上空无一人。找了半天，雅音才发现站在教学楼二楼的窗口的末生。末生双手手肘搭在窗沿。雅音注意到她后，远远地看到她朝自己笑了笑。
　　雅音回头，去捡地上的透明胶。
　　赛跑的女生有气无力地说“我自己可以走了，你回去吧。”
　　雅音点点头，再回头往二楼看时，末生已消失在了窗口。
　　雅音拿着透明胶走进教学楼，尽职来到末生所在的班级门口。空荡荡的班里有五个学生，其中一个男生正蹲在垃圾桶边吞云吐雾，还两个聊天，一个玩手机。
　　末生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课桌上，双手撑着桌面。末生看到雅音来了，脸上露出胜利者般的邪笑，把纤长的手伸向雅音，似乎是要她亲自将透明胶送到自己手中。
　　雅音默默地把透明胶放在了最接近门口的课桌上，抬眼再看末生时，末生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目光变得凌厉。
　　雅音面无表情，毅然地转身，离开了教室。
　　走到楼梯口时，末生追了出来。她一把拉住雅音的手臂，眉心微蹙，眼神锐利得刺人。
　　“你怎么了？”末生问。
　　“没怎么。”雅音设法松开末生的手，她依然紧紧抓着，雅音又说“麻烦你放手。”
　　末生不放，逼问道“说，你怎么了？”
　　“理发和买衣服的钱我会如数还你。”雅音不敢看她“你以后别打扰我了。”
　　末生没有言语，抓雅音手臂的力度却变大了。
　　雅音低声叫“好痛！”
　　末生立即松手。
　　雅音乘机逃走，末生没有追，只是还站在原地望着雅音的背影，半响没有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