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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今夕何夕 ...

  •   傍晚时分,雅茹从宁王房间里出来,天色阴霾,令人透不过气。宁王虽坐在案前,仍是一如既往的风姿绰约,却难掩病态,气色较前几日更加苍白,所染之恶疾势必不能再拖。雅茹心中酸楚,所以找了机会出来,让眼中氤氲的雾气悉数散尽。

      却在回廊里撞见一身素服的皇帝,平日见他总在繁花似锦的宫廷中,身边总是簇拥着各色人,如今见到曾经那样不可一世的男子独自一人站在廊间,鬓角银发与廊前飘着的白雪极似,年龄未及三十,却早已苍老。

      她并不打算打扰他的清净,更大的原因是她早已不愿意与这男子再又半分的家纠葛,可是偏偏,他饱含磁性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朕明日即走。”

      “这么快。”她慌忙回头,顾不得失态。

      “宫中不可一日无主。”皇帝略蹙着眉,又道,“你要朕做什么,朕自然是会答应你的。”

      之前因沈药人一句话自然是想要挽留皇帝的,可是细细想来,宁王已身染恶疾,若是让他知道皇帝这时候不请自来,定是不会安稳服药的,若是皇帝做出半分越举之事,怕是宁王承受的便不再是肝肠寸断之痛,怕是随时可以要了他性命。雅茹软弱,做不出这等事来。所以并没有任何挽留之词,只抿唇道了声:“路上保重。”

      皇帝的眼神深沉的若深不见底的幽潭。见他慢慢靠近,雅茹本能地想要退后,却也深知这极有可能是彼此最后一次见面,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若干年前,那草长莺飞的春末,那个高大伟岸的身影,以及后来的种种,他总是不经意之间流露出对她的宠溺,包容她一次又一次的不守礼法、任意妄为。

      于是她站在原处,她知道他不过是要一个离别的拥抱。不出所料地,他靠近身旁,淡淡而名贵的龙涎香,飘在周围的空气里,令她没来由地无法呼吸。却在这时,皇帝伸手遏住她的下颚,还来不及反应他冰冷的唇已经霸道地覆在她的唇上,本能地想要挣扎,却见他轻轻移开嘴唇,低声道:“朕帮你最后一次,不要再让朕难堪!”她一下子懂了,来不及回头,皇帝的吻又霸占她的嘴唇,越吻越深,双手握住她肩膀的力道也越来越重,仿佛是因舍不得分离而要将她摧毁在手心中。她眼中含泪并不做任何挣扎,若正如沈药人所言,这样揪心的画面被宁王瞧见,使之心神大乱是对他最好的药引,就算要豁出去整个生命,也在所不惜。

      “你们……”身后想起的是耶律特里惊讶的叫声,随后便是死一般的沉寂。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冰冷的空气袭在脸上是蚀骨一般的冰冷。

      雅茹转过身去,看了最后一眼宁王,他穿着一件青衣站在廊上,乌黑的发丝参杂着几缕银发,原本苍白的脸色愈发显得青黑,见她回头原本抑郁难忍的脸上露出难掩地尴尬,只问:“出去了这样久,该回屋里来了。”

      她忍不住热泪簌簌往下落,过去种种,今日妄为,他一句云淡风轻的话就将她饶恕,就像等着孩子回家,眼中存着期盼。可是为了救他的性命,就算要付出所有,她也愿意,何况只是今生来自他的宠溺。于是她冷漠道:“公主,劳烦你照顾王爷,我早已是陛下的人,理应跟他回汴梁去。”

      此话一出,雅茹自然不敢瞧宁王一眼,只撇过头去,拉着皇帝的手正欲离开。却听特里一阵惊呼,仓促回眸间瞧见地上的一缕黑血,抬头见宁王依然负手站在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来不及抹去唇角的血渍,只淡淡地说:“茹儿,回来。”

      雅茹顷刻如同着了魔一般扑向宁王,她的心仿佛被撕裂了一般疼痛,再也抑制不住,拥入他的怀中。只是待他来不及低头,她已将手心里的银针刺入他的穴道,早些时候,她伺候他服过一碗药,加以银针的功效,他短暂的昏迷后,回将前尘往事统统忘记。不记得多年前的冬天,漫天飘着鹅毛的大雪,他在雪地里救过一名弱不禁风的女子,不记得自己过去种种,亦忘记了伤痛和曾经有过的所有欢乐……

      那沈药人的医术的确了得,不过两日,宁王渐渐苏醒,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两日以来,雅茹伺候病前不思饮食,几乎没有离开房门半步,所以宁王苏醒时,一眼见到的人是雅茹。他握着雅茹的手,并不说话,眼中迷茫的神色,令雅茹无比心痛,可是见他苏醒,又无比的喜悦,来不及多想,只抱着他宽厚的身体,高兴地哭出声来。

      这时,特里推门进来,见这一幕欣喜若狂,微怔之后正欲退出,却见雅茹行礼道:“公主,宋公子已经醒了。奴婢先行退下。”特里正欲挽留,雅茹已头也不回离开房间。

      自此以后,他将拥有全新的身份,全新的生活,就连记忆也该是全新的。他们在一起的时日,虽有微小的幸福,却带给他那么多的磨难。她要他拥有幸福安稳的生活,从此在挚爱他的人身边,无忧地活着。

      她倚在门边,任眼泪簌簌往下落,至此往生,她不过是一个躯壳。

      直到,那伟岸的身躯着一身淡蓝的素服渐渐靠近,用他那冰凉的手指抚在她的脸颊上,仔细地为她将泪水擦干,微蹙的双眉,布满了伤痛。

      “陛下不是已经离开了么。”这几日的衣不解带,让她忽略了一直守在身边的另一个人。

      “朕不放心你,留下来看看。”他倒是回答的随意,殊不知这几日她不曾休息,他就一直守在门外,只怕她做一点点傻事,这时只道:“不过今日,朕必须要走。”

      “是否太子病重?”雅茹从不曾见皇帝如此忧心忡忡,心中不免忐忑。

      “怕不久于人世。”皇帝淡淡地说,虽神情淡然到不见悲喜,眼中却难掩伤痛,又道:“若是你甘愿留在老八身边,朕会在此地为你安排住处,保证你永远生活无忧。”

      她摇头,语气淡然,将手附在他的手上,轻声说:“山下备的良驹,可是两匹?我虽不善骑马,却不至于耽搁你的时辰。”

      “你要同我回宫去?”他对此事的难以置信,一瞬间摧毁了他所有的处事不惊。

      她点头,又说:“我陪你回宫。至此往后都陪着你,再不算计你,再不离弃你。”眼中含着泪,语气平淡而真诚。

      雅茹与皇帝一前一后,往白雪深处走去,她追了两步,伸手拉住皇帝的手,皇帝转眼瞧她,她却只是微笑,并未半点退缩之心。记得沈药人的判言,皇帝的病早已深入肺腑,怕是经不起山一样沉重的压力和打击,半年之内便可收了性命。

      她不敢说自己有妙手回春的本事可以救他于重病之中,她只知道,此生能够陪在他的身边,已经足够。从此秉烛夜游,只争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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