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谁会凭阑意》草木欣欣

16、侍奉太后

　　自与宁王别后，日子虽依然过的平淡如水，心绪却总是惴惴不安，每日礼佛、读书、女红样样不忘，时间却才缓缓的过了十日。

　　辰时过半，刘敬手持宁王的亲笔书信疾步而来，匆忙的步履声令诸葛雅茹不禁慌张地站起身，询问道：“可是王爷有何要事？”

　　“回王妃话，这封信的确是王爷派人快马加鞭送回来的。可是依奴才看……”刘敬恭敬地双手奉上书信，正欲解释却已见宁王妃急不可待地拆开书信，自顾自阅读着。

　　直到见了书信中所列内容，悬在心里的巨石才稳稳落下，目光所及皆是那圆转流利的行书，笔法苍劲工整，写着“安好，勿念”四个大字，或是觉着意犹未尽，笔锋斗转，又草书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诸葛雅茹难掩心头的喜悦，轻笑出声，取了薛涛笺，提笔回了首《诗经.卫风.伯兮》：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执殳，为王前驱。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

　　一气呵成写完后，以烛蜡封笺，方交到刘敬手中，细声道：“交予那送信之人，并不算是紧要的事，要他只需安全送抵便是。”刘敬应诺而下，刚转身却与正匆匆跑入堂内神色惊慌未定的昕儿撞在一处，昕儿连忙赔礼道歉，刘敬回了一礼，心存疑惑地退出堂外。

　　“你这等慌张所为何事？”诸葛雅茹本神色如常，随手取了案子上的《梦溪笔谈》来读，却听昕儿应声跪地口中仍喘着气断断续续说道：“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携宫中嬷嬷们前来，舆轿现已行至府外，奴婢罪该万死，没能第一时间通知夫人！”

　　“这与你何干。快快起身。”诸葛雅茹上前俯身将她扶起，又低头整理身上所穿着的莲青色夹金线榴花缎袍，细声道：“快与我一道前去相迎。”

　　昕儿才慌慌张张尾随在诸葛雅茹的身后，疾步出了堂外，刚穿过梧叶飘黄的花园便见十米外数名昂首阔步的宫人们簇拥着虽身着金罗蹙鸾华服面色却严肃阴沉的太后以及身着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一脸得意神情的皇后浩浩荡荡前来。刘敬怕是在传递书信的途中被拦下，此时正一脸无奈谦卑地跟随在两位娘娘的身后。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待两人走近了，诸葛雅茹即端正的双膝跪在青石路上，恭敬地行礼问安。因无人下旨命她免礼起身，便只能与众丫鬟奴才们一道跪在冰冷潮湿的石径上，甚至不敢抬眼，只低垂着头。

　　“哀家今日前来本是要看看你诸葛氏是如何病入膏肓的！”太后上下打量诸葛雅茹一番，见她身形虽消瘦面色却红润如蜜桃般，早已怒不可遏，一把撕碎起先从刘敬手上挡获的书信，厉声道：“如果真是大病不愈，怎还有闲情与宁王以《诗经》传情！这些时日以来，哀家三番两次遣人前来传你进宫，你竟然皆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觐见。如今看来，你的身体状况并无传言那般严重。依哀家看，你是自恃得宠，将那最基本的儿女孝义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儿臣知罪！”诸葛雅茹望着如梨花般纷纷撒落在地的书信碎片，心痛难当，却更加悔恨当初故作聪明以为传旨的公公是在为皇上办事，无意将太后冒犯了。

　　“你可知违抗懿旨是多大的罪。”皇后立在太后身侧，幸灾乐祸地补充道。

　　“奴婢深知。奴婢甘愿受罚。”诸葛雅茹抬头望着皇后，眼中毫无惧色。

　　“你如今深得宁王喜爱，哀家怎么敢惩罚你？”太后冷冷道。
　　诸葛雅茹一脸黯然，回话道：“儿臣虽有幸蒙受王爷抬爱，却从不敢不尽心侍奉母后，请太后明鉴。”

　　“哀家说过不会责罚你，如今只让你陪哀家住在宫中，你说可好。”太后坚决的语气中毫无征求之意，竟是早已有了决断。

　　诸葛雅茹亦心中有数，立即回答道：“能够朝夕侍奉在太后身边是儿臣之福，儿臣千百个愿意。”

　　“喜嬷嬷，替王妃收拾包袱，即刻入宫。”太后冷言说罢，又俯身伸出手托起诸葛雅茹一张莹白娇俏的小脸，凝视片刻，脸上方勾起一抹神秘莫测的苦涩微笑，郁郁道：“这张脸与那人竟是一个模子刻出的……”

　　辉煌敞亮的坤宁殿里，陈设雅致，熏炉里燃着的雪松散出淡淡的香气，那一缕若有若无的白烟绕在梁边、柱头上，仿若梦境。刚过了晌午，太后尚在暖阁内午睡，只留了两个贴身的宫人垂手侍立在八宝琉璃榻两侧。诸葛雅茹则遵照太后之前的吩咐正半跪在墨色发亮的地板上仔仔细细擦拭着朱色轩窗下花梨木九霄环佩伏羲式瑶琴，那瑶琴的音阶非常敏锐，只不小心触碰到一根弦便发出清脆如金石声的高音，那音色虽松透而圆润，却将惊得诸葛雅茹连忙双手抚上瑶琴，竭力止住琴音，生怕打扰到太后休息。

　　太后因常年忧心过重，睡眠很浅，终究是受这琴音所扰，再无心睡眠，极为不悦地起身，习惯性地责罚了诸葛雅茹两句，正欲指派她前去打扫大殿，皇后却笑吟吟款步前来请安，便没有心思再考虑如何处置诸葛雅茹之事，看她继续埋首擦拭着殿中摆设的各个珍品物件，又暂时消了气。

　　过了片刻，皇后因对丫鬟们奉上的茶果不甚满意与太后随口抱怨了几句，太后便极为上心地命诸葛雅茹前去御膳房传皇后最为喜欢的冰糖血燕。诸葛雅茹答了声“是”，恭恭敬敬退出殿外。

　　事实上，她恨不得早点逃出这虽雕栏画栋却静谧阴森的坤宁殿，哪怕这殿堂外依然是红墙绿色琉璃瓦，逃不出这沉沉深宫中，可毕竟可以容她喘口气。几日以来，太后从未给过她好眼色，她身为堂堂宁王府嫡王妃竟必需日出而作，日落也不得休息，直到亥时过后待到侍奉太后歇息了，她才能回到喜嬷嬷为她安排的那处偏僻简朴的住所里，有时候刚躺下，喜嬷嬷却来催促，说太后睡眠不够安稳，要她彻夜陪侍在身侧。这些俱是太后的刁难，她怎么可能不懂？可是竟然可以不怒不怨，她以为只要尽心伺候太后，假以时日，太后终是会有所感动的，就如同当初冷俊而遥不可及的宁王，如今也成了可共度朝夕的枕边之人。

　　可是，王爷，听闻为祝贺辽国皇帝耶律洪基的寿辰，西夏、吐蕃、大理等诸国皆为皇帝带领大批人马亲自前去贺寿，而我大宋却是王爷只身前往，那耶律洪基素来小气，王爷此行必定凶险万分。妾身日夜担忧，诉不尽的思念，却无奈不能提笔写一封书信，如今只是一心责怪自己当初未再三要求陪伴在王爷左右，哪怕是深入虎穴，只要能陪在王爷身旁，妾身亦是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