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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苦口良药 ...

  •   剔犀如意纹茶盘上的青瓷碗中所盛深棕色澄清药汤,气味窜鼻浓烈,令丫鬟们也纷纷皱眉掩鼻,宁王更是丝毫不愿尝试,只吩咐她将药搁在茶案上便是,海棠见此便没大没小地责备道:“王爷素来厌恶苦食,上至太后娘娘下至膳房里丫头们无人不知,王妃可真是大意了。”

      “良药苦口利于病。”说罢,诸葛雅茹将汤药递到宁王手中,不相信往日豪情万丈的宁王已病得如斯虚弱仍会因为药苦而不食,难道他还在为史芸入宫之事耿耿于怀,不肯接受她的医治?思及此,心中已是五味陈杂,恨不得钻进他的心底里看看到底需用何种法子才能弥补他对于史芸的念念不忘。

      宁王刚勉强低头瞧了一眼那药,便有一股子浓烈的中药味儿扑鼻而来,本只觉得头重脚轻,被这当头一熏非但不见好转,却欲急呕,遂急急地将其搁在茶案上,因放的极快,药汁不免撒了些出来,虽抬眼便见诸葛雅茹神情犹带谴责之意,亦无可奈何,幼年时染病服药,总是要嬷嬷们追着满殿跑。

      诸葛雅茹见宁王并无服药之意,本打算再三劝说,却见他精神不济少了往日的凌然盛气,不免心生怜悯,又不声不响退出堂外,于自己的院子里取来几颗甜枣。回来之后,见那碗药汤仍原封不动放在案上,便用手背试了温度,方命海棠取了再去炉上加热。

      “本王休息片刻便是。不必吃药。”宁王虚弱地开口,海棠闻言止步。

      “王爷此病虽然是普通,亦是不可小觑,若是不管不顾,只怕会有性命之危。”诸葛雅茹一反平日里的唯唯诺诺,又对海棠正色道:“还不快去。”海棠方领了丫鬟们去热药。

      “你不用唬本王。”宁王未曾见过诸葛雅茹厉色的模样,疲惫非常的脸上竟勾起一抹笑,又道:“本王自己的身体,本王难道还不清楚。哪有你说得如此严重。你看你将海棠吓得这样狼狈。”

      “妾身句句属实。”她心里甚是悲凉,病得身体不支却不肯卧床休息,还偏说自己身体无碍,如今却还嗔她恐吓了海棠,难道竟丝毫不能察觉她的忧心如焚、情难自禁。

      说话间海棠已捧着剔犀如意纹茶盘小心翼翼进来,还未待海棠站定,诸葛雅茹便双手捧下那碗刚翻热的药,递于宁王跟前,从容不迫地道:“将这药一饮而尽后进屋休息,保管你明日安康。”

      见她一副不容拒绝的姿态,宁王便接过那药,屏息仰头一饮而下,面上虽无半分难色,心中早已叫苦不迭。此时,诸葛雅茹已面带微笑地递上备在茶盘里的几颗红枣。

      却也称奇,刚饮下片刻,即觉头昏脑胀之感逐渐消失,身体的酸痛也稍有缓解,只是乏了,虽心头依旧堵闷难当,却不似起先辗转无眠,反而想要沉沉入睡,便命海棠收拾床铺,进了内阁。只留诸葛雅茹站在堂内,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里却似磐石落地,只要王爷明日可康复痊愈,受点冷落又何妨?待到王爷睡了,海棠自内阁里出来,她才默默无语回庭院里去,昕儿一定又会怨她不懂利用机会博得王爷欢心,她会一笑了之,只是期待明日天光大亮,能够远远看见王爷在花园里练剑。

      夏日里卯时过半,天空已是大亮,诸葛雅茹因昨晚心念宁王而辗转反侧不得入眠,又遣了丫鬟两次前去探视宁王的身体状况,回话皆是王爷偶有咳嗽但睡得颇为安稳,她闻言后方才舒心地睡下。今晨起身尚算早,却已听廊外有人在窃窃私语,真欲支身细看是何人,那两人却早警觉,当下便散了。

      “昕儿,是谁在外头?”见昕儿端着铜盆小心翼翼进来,诸葛雅茹便随口问道。

      “是太后打发了宫里的宁嬷嬷领着太医来看诊,一并带来诸多补品。方才过来瞧奴婢,说了会子话。”昕儿一边服侍她穿衣,一边如实说道:“奴婢听说如今曦美人深得皇上的宠爱,昨日刚晋了婕妤,荣华富贵不是同时期入宫的娘娘们可以相比的。”

      诸葛雅茹稍有怔忡,雅曦聪明伶俐得到帝宠那是迟早之事,可以待罪之身晋了婕妤份位却是不同寻常的,看来皇上的确尤为宠爱她,怕是如今后宫之人连侍在皇上身边多年的妃子们皆对她艳羡不已吧。思及此,心中自有一份感慨,面上却淡定自若,只道:“王爷上早朝了吗?”

      “皇上圣体不适,今日免了早朝。”昕儿面有忧色。

      “圣躬违和吗?”因事出突然诸葛雅茹不免惊讶,再一细想,又道:“皇上昨夜是否留寝曦婕妤哪儿。”昕儿疑惑地点头,本愕然不已,经夫人这一提醒心中已明白大半,只垂首不语。收拾妥当后,又领着昕儿一道去膳房里熬药。

      “远远就能闻到你这药的苦味。本王刚遣了太医去,你又端着这东西进来。”书房里,宁王正坐在朱漆方台上读书,见她来了便调侃道。莫说这深棕色汤药还真抵用,不消一晚,便已觉精神奕奕,所以太医虽来了,亦讶于此,慌忙道了万福便退出府去。

      诸葛雅茹瞧见宁王一张笑颜便喜滋滋踱步到案前,将青瓷斗笠碗递到王爷跟前,王爷正要伸手来接,又听她说道:“听闻圣躬违和免了早朝,王爷即可多多休息,身体也康复的快。”

      话还未落,王爷心中已咯噔一声,她怎知皇帝圣躬违和?她身在宁王府中为何总与高墙之内的皇帝纠葛不清?思及此,不由地将手一缩,那碗便闷声跌落于案子上,她顺势伸手再去接,洒出的热汤却正好烫在手腕上,生生的一阵疼痛,不由闷哼一声。王爷抬眼看来,见她手腕微红,正欲说话,刚步入堂内的海棠连忙上前擦拭案子的狼藉,又听雅茹神色慌张地道:“妾身太不小心,请王爷恕罪,妾身再去熬一碗送来便是。”

      王爷一脸凝重,执过她的手,仔细看了一遍,遂命海棠速速去取烫伤膏。海棠领了令下去,他又站起身立在雅茹跟前,抬起手一反常态的饱含温柔地抚过她手腕处的那抹微红,轻声询问她的伤势如何。本是轻伤,并无大碍,可当她一抬眼迎上王爷那含情脉脉、犹诉衷肠的眼,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心中泛起的层层波澜,仿佛要将她的心绪全部淹没了,眼中不知何时已浸满了莹莹泪光。记忆被拉的那样遥远,一瞬间便已重回白雪飘飞的塞外,军帐里生着炉火,跳跃的火星子闪着耀眼的红光,她诺诺地为正埋首批阅军函的大将军奉了盏洞庭碧螺春,却突有密函呈上,他未曾留意一抬手便碰翻了她刚递到案子上的茶,恰巧也是烫伤了手腕,微微红肿然后起了一串透明的水泡,他亦是倏地立在跟前,细细查看她的伤势,然后慌了神似地厉声传来随行军医。

      彼此靠的这样近,她可以闻到雪松、香草根、檀香以及广藿香等混合在一处的香气,五年来不曾改变的属于他的味道,那样熟悉却又那样的恍如隔世,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地落下来。越发彷徨无措,只好深埋着头,可他竟蓦地的伸出手来,用手指背轻轻地为她拭去眼泪,触碰到她皮肤的手指,那样纤长,因常年养尊处优又是那样的滑腻,不禁令她心跳如擂,深吸了口气,思忖良久后终是问道:“妾身一直想问,王爷是否还记得漠北的小茹?”

      宁王抿着唇微微一怔,正为她拭泪的手指又轻轻一转,整只手背即温柔地滑过她的脸庞,又低头与那莹然有光的眸子对望片刻,眼前女子如此楚楚可怜、娇媚可爱,虽如今的他早已经历了风起云涌、沧桑变幻,竟依然如五年前一般轻易地倾心于她。为此,不免紧蹙着双眉,可他的头却情不自已渐渐埋得低了,旋即霸道地吻住那红润如水的丹唇,越吻越深,直到她不再挣扎,只乖乖驯服地靠在他的怀中。

      再也不舍弃。即便是曾经要他舍弃这大好江山又如何?他只知道那一日漫山的白雪如飞棉扯絮般,他于茫茫的戈壁上将她拾了来。多少年,忙于四方征战,忙于尔虞我诈,忙于权力纷争,却从来没能忘记过曾经一名白衣少女奄奄一息的靠在他一身戎装的肩膀上,虚弱地说:“我不是寻死,只是生怕走了以后再也找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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