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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番外+真正结局 ...

  •   从他出生起,便被师父抱到天坛教养,不沾染世间一丝红尘,不嗔不怒,不喜不悲。师父说他灵力之高接近于仙,只命途多舛,要他对天发誓不管遭遇如何不堪都不可以自戕。待到磨炼一完,师父便与他洗了尘缘,专心修炼以悟大道,逃脱轮回之苦。

      他生来灵力极高,于星轨是最是灵透,甚或可以窥测人的命运。他此生犯得最大的错便是违了大忌去算自己的命轨。在天坛师父看的严,又恰好太女钧睚邀他去同是观星极好的东宫观星阁,他便应了。

      他遇到这一生最大的劫。一步踏错,便是一生纠缠。那个名叫姬姒狸的女人,让他在红尘浮沉了整整六年。

      她娶他时,黎君亲自看着她,对着女娲天神起誓,不碰他不逼他,六年后放他离开。

      那个女人,却从未守过誓言。是怎么开始已经不清楚了,只记得她用了很多手段,连侍儿都用来威胁,到后来便是她夜夜宿在他房里。自他入了这帝宫,便跌入噩梦醒不过来,似乎灵魂飘了出来,看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那个行尸走肉。房事承欢,不过是巨痛上再加一刀,反正已痛到麻木,也不差这些。

      只益发瘦了下去,御膳房一日日送珍补的药膳,愈发让他形销骨立。有日无意听到黎君又在责打那个女人,骂她丧心失信睡他房里。那女人又被打了一身血,只淡声道,“我就是想要他。”黎君打得更狠了,她又道,“除此之外,我不知道怎么接近他。反正他已经这么厌恨我了,不可能更厌恨了。”

      其实他并没有厌恨她,他生来淡漠,万物都入不了他心。又遭逢辱难,心里像垒了石壁,看任何人物都隔了一层戳不透的膜。他不恨她,他闭上眼睛都想不起她的样子。

      她被打了一身血,当晚便回了自己寝宫。黎君倒是来了,叹息着说自己当年错了,都道女子薄情,自己想教出个重情女子,却给他带了这一世纠缠。末了黎君给了他一包药,用了之后便如灵魂离体,对身体所受触摸一无所感,身体本身的反应倒自然许多。他有些好笑,神魂不属,他早已是这种样子,何必用药。

      不过用了之后,她倒求欢少了,每每抱着他笑得合不拢嘴,看他的眼神像是等候细心养的花草开花的样子。他看到她在看的书,大多是“男女裸裎时脱去所有伪装”“最亲密时最接近心”之类唆人yin秽的艳本。也偶然听人说过,她对他那种方式,自己根本得不到多少趣儿的。

      他突然明白了,她是想养他的心,用那种完全无理的可笑的方式。多可笑啊,她何必委屈自己来讨好他,明明不管怎样他都只是那种反应了。怪不得黎君让他用这种药,身体反应自然了,她便以为自己的法子有效了,才减少了求欢次数。

      真是可笑,可对着她,他却有些说不出来,只道是下次再说吧。

      后来那个女人被封为太女,来这边次数更少了。却日日打发人来送东西,都是些新奇的小玩意儿,还有些木椅、石床、木梳之类。偶尔他走到院子,便能看到她窝在殿前合欢树上盯着他傻乐,随后被那个叫杜仲的侍儿揪着耳朵带回去上朝。有一次她硬生生从杜仲手里逃出来,耳朵通红一片,跑到他面前抱了他一下才离开。

      明明知道没有结果,还要做卑微的祈求,人真是渺小啊。他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一愣,这是还在高高天坛俯视的晏洗月,从他入了噩梦堕了尘便再也没出现过。是被她养回来了么?他是失贞的祭祀,愿赌服输,烧死也没什么怨恨的,她虽对他不起,也不必这般仔细捧着他,就如他还多么高贵圣洁一般。

      他微微苦笑。她跟他说想要个夫君,他便做她的夫君吧,尊敬她、顺从她、维护她、侍奉她。药的事也不再跟她提及,身子反应自然些,大约她也会得趣些。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一下娶了三位美人,三位藩王之子。大婚第二天,她便没下来床,帝上震怒,令她修身养性,还敕令他监督。他有些认床,在她寝殿里几乎夜夜不眠,愈发消瘦下去。晚上睡不着略翻动时,便听到她下床,撩了窗上的碧倩纱,使月光透进来,低声道,“这样好些了么?”他应了声,她又笑,“其实根本没好多少是吧……听说你原来住的地方叫做月光殿,不用鲛珠,满屋子都是漂亮的月光……”

      那晚她就宿在那张小榻上,有些挤,她便抱着他,絮叨自己幼时睡觉最怕光,因为一有光便是父君又犯病了……她以往也总用这招装可怜,为了同他行房无所不用,只这次他没用药,触觉很清晰,又或者灵魂渐渐回归了。温热隔着亵衣传过来,带着她独有的阴谋和无赖的味道。

      方方觉得她今夜有些变了,她便又来求欢,果然每次可怜威胁之后便是这个。他不想刚回归的灵魂再次脱离,便按住她的手,她低声笑,“我知道,这样一定会适得其反,不过我就是想要你呢。”塌有些窄,她便站在塌下让他的腿缠在她腰上,又扶他坐起,紧紧贴合着他,低喃,“就是想要你呢。晏洗月,我就是想要你,怎么办呢?”

      第二日便是一月期满,她送他回清邬,笑眯眯道,“晏洗月,以后本宫都不去找你了,你也莫做噩梦了。”

      他一怔,垂了眼睫谢恩。谁知她立刻噗嗤一笑,依旧是无赖的样子,“本宫开玩笑的。”她说过所有会放过他的话,她都这么视为儿戏。她是太女,是他的妻主,她喜欢戏耍他,他也只有承受。

      后来他才知道,那日一别,她是要去领军打仗了。三年藩王内乱,他夜夜观星,竟发现贪狼星移,与七杀、破军欲成杀破狼,此命座人一生大起大落,一举成名,却难以善终,天下因此也将蒙受大难。他求了月痕神奉,神奉让嫡传师姐助他化贪狼之事。此时前线却传来战乱平定的消息,夜里再看,杀破狼命座已成,正正对着东宫,对着名叫姬姒狸的女人。

      她凯旋入宫,帝上亲去城外迎接,百官俯首。帝都欢庆,只藩地上空飘满冤魂,怕是日后便有天灾。只是天灾不到,他便迎来了人祸。宫里两位贵人指认他私会女子,还赠了鲛珠“月盈”。月盈灵力充沛,他送给师姐助她做法,且杀破狼命座乃天机不可泄露。其实他可以告诉那个女人的,只是在看到她紧张兮兮地接那个有孕的采薇贵人时,再也张不开口。

      她带回了一个有身孕的采薇贵人、又迎娶了名唤白昔衣的神医,还将往日那个郇君从江湖接了回来,妁王上也送来了一个唤花湮的美人,东宫霎时热闹无比。她又封了子车清扬为帝后,大赦帝都,整个帝都都很喜庆。

      之后便是帝上驾崩于天坛,天坛遭屠,他为了求情第一次主动到她寝殿。她依旧猴急猴色,张口就问他是不是来侍寝的。

      这次那个女人将他抱进温泉,温泉很烫,将人蒸的懵懵的,就连她的求欢也显得没那么难捱。她每次来找他,总是色中饿鬼的样子,欢好一次都不够,每每他只能同她说话,才勉强让她消停。后来想想,这未必不是她逼他开口的小手段。

      温泉这次他没有说话,由着她再次求欢。她有些失了分寸,动作从没有过的粗暴,他只觉得痛,大约她也很痛。欢好后她在温池里抱着他,一遍遍模糊地低喃着什么。他听不清,也不想听清,极力隐忍,开口求她放人。

      她想也没想,一口就答应了。但凡他开口,她再没有不应的。

      他略松了口气,胡乱洗了洗就披衣离开。走到门口时,他神使鬼差地住了脚,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人依旧坐在温池里,做了个很奇怪的动作,她把手放在面前晃,仿佛盲人一般。

      她不会眼盲了吧?心中方一动,他便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去他寝殿时,只远远站在殿口,她便张口就喊出了他的名字,抱着他一路来温泉也是顺畅无比,也不知抱过多少男人。他离开那个揉眼睛的女人,再也没有回头。

      几天后,云掬跌跌撞撞过来报,说太女殿下突发眼疾了。他听的怔怔,屋子突然狭窄起来,让他喘不过气。他想,大概是怕,她的病会耽误释放天坛众人的事情。

      他悄悄同对他尚和善的郇君打听。郇君一脸气愤,却似乎受人嘱托并不为难他,只阴森森地说,是削藩时中了毒,白昔衣神医开了药方,要她戒色戒泪,却让她全破了,眼睛当然危急。

      他突然想到自己求她正是那几天,心里一边悔,一边恨她贪色忘了身子。匆忙赶去主殿,便听到她在里面同采薇贵人卿卿我我。

      他跪地请罪,她抱着苏贵人出来,脸上红潮未退,居然邀请他亵玩。他心里滔天震怒,不顾君臣之礼便佛袖离去。

      再几天后,听闻苏贵人因媚惑东宫,致使太女眼疾加重被帝后处罚,生生流了孩子。他心中愧疚的很,同皇太君与帝后请罪,他们却都说不是他的错,那是个孽种而已。他去采薇宫看苏贵人,意外的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淡淡道,“傻孩子,本宫想要这个孩子啊。”

      他从未听过她这般清淡的声音,褪去了平日的甜媚,却含着浓重的悲伤。而她对他却从来都是色迷迷的笑,从第二次见面便强了他。他恨她,却无能为力,只能将她视为空气,视为自己午夜梦回的噩梦一场。噩梦总是噩梦,不管多久,他总会醒的。

      可是,谁会在噩梦里笑啊。那个人对他,总是一直一直笑,笑的没心没肺。

      她伸手抱住采薇,“没关系,我不在乎你不能再有孩子。我这么多美人,生了第一个孩子就抱给你养好不好,谁都不能抢。”那么,那么温柔的声音。

      他回到清邬,尤是回不过神。日子依旧过,再到月中精期他竟然没有来。他终于稍微有些乱了,握着藏红花粉末的手第一次抖起来。再等一个月,下一个月再没有的话……

      浑浑噩噩等到第二个月,仍然没有。

      以往他不知道那药有禁孕的效果,她也不知道他用了药,依旧赐避子汤。他于药理亦是通的,喝久了,渐渐便能将原料拼凑出来。那女人很久不来,避子汤他懒得喝,便晾出些藏红花粉末。隐隐约约有种直觉,终有一天他会用到。

      这一天到真的来临了。他让云掬取了些麝香,混着藏红花熬成一碗打胎药。云掬瞪大眼睛看着他,狠狠诅咒那个女人,她明明起誓六年后就放了他,明明说绝不会让他有孕。

      他浑然听不进去,外面忽下起了暴雨,淋漓畅快。

      以前她几乎每个暴雨天都来,美其名曰怕他打雷。其实明明是她自己一听雷声就往被窝里钻。后来有一天雨下了很久她才跑来,侍儿也没带,浑身湿漉漉的捧着几条鱼,yin//荡的说这是大补助胎的。他恼怒不堪,待她走后将鱼全扔回水里。

      他低头看着那碗落胎药,突然觉得味道让人恶心,胸口翻涌,他伸手按住腹部,那里面平平的,似乎有什么在跳动,温暖的,平缓的。耳边又响起那道淡而哀伤的声音,“第一个孩子都给你养,谁也抢不走。”

      她想要个孩子。那个女人,想要个孩子。

      他端起碗,喝了一口,却恶心地吐了出来。端着碗走到院子里,云掬与香寻忙撑伞追来,见他立在水渠前,端着药,似乎要倒又似乎要饮下去。雨铺天盖地的洒落,寒风刺到骨子里去。云掬再次诅咒那女人的小气,明明东宫储君却只给他们最简陋的家具,忽见主子动了一步,便跌倒在水渠旁。

      他跌了一跤,身下渗出殷殷的鲜血,却被暴雨迅速冲洗掉,一丝不留。

      他亲自烧了那个未成形的孩子。

      火烧灭一切后,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那个女人说过,如果有孩子,不论男女都叫太平。太太平平一辈子,娶好多侍郎,是男儿就让他娶好多女人,她姬姒狸的孩子,想做什么都行。

      他握着木板,手一直抖,血滴滴答答一直不停,却只颤抖着刻了三个字,“奠亡儿。”
      太平,只能留给她第一个孩子。

      那是他第一次恨她,明明没有任何道理,满心满意地就是想撕咬她,就如那日她在温泉里那般粗暴对他。那是藏在心底谁也触摸不到的痛,唯有一个人可以触及,可以一起痛。

      天灾真的降下,朝廷后宫都忙乱一片,他求了皇太君出宫令牌,去天坛祈福,近乎自虐般挥霍灵力,有种“将付残身”的感觉。有日回宫又见到了她,他立在廊檐下看着她侍弄那株枯掉的花,她回过头来时脸上还带着笑,映着白雪枯花刺得他眼底生疼。

      他突然觉得很累,挥霍灵力的累、恨的累,整个人在看到那个女人的一刻霎时散成一片沙,他昏倒在她怀里。

      就这么算了吧,恨本来就全无道理,她又从来都不知道。昏过去前他这么想。那是他这么久来睡的最安宁一觉。醒来她已不在,大约她对他身子奇异的痴迷已经过去。窗外悠悠落着雪,静至死寂。

      六年之约,师父亲自来接他。

      那日,宫里依旧一片寂静。云掬执意留下,师父便只带他走。走时师父问他是否要去道别。他摇了摇头,这是他历的劫难,她起初对不起他,后来又苦于求而不得。他对世间万物从无多余感情,却真真切切恨过她,厌烦过她、可怜过她,又最终因她释然。她是他生命里纠缠最深的一个人。

      离去时,天上落了颗君星下来,那正是黎君的命星。他匆忙让师父带他潜到太宁宫看,却不见她的身影。父君仙去,她竟不守在父君身边,侍儿说她似乎去了哪个侍君那里。他在黎君遗体前磕了三个头,决绝地随师父离去。

      清早却又折回,便看见那个女人坐在他的清邬里,摸着家具给郇君数它们的来历。她说一样,郇君就掉一串泪珠子,门外的苏贵人与子车帝后早已泣不成声。

      心里很奇怪,似乎刺刺麻麻,又似乎木木的。那里面好像空了,独留个大洞一直一直流血。

      整个人很呆,一步步走过去,伸手就要触及她的肩膀,却见她身子一晃,倒在郇君的怀里,堪堪闪过他的手。郇君扭头看见他,却是极平淡的开口,“休书不是早给你了么?你还来做什么?”

      有什么东西呼啸着在他心里吹过,撕裂一切,伸出去的手都是颤抖的,几次都触不到她的面容。白神医挡在他面前,“帝上身上的蛊毒我已无能为力,唯有请你用一下星禁术,你考虑下,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郇君将剑扔过来,子车帝后跟着说,“正好我陷害过你,你若肯帮,随便砍我就行。”

      他愣愣地看着白神医,才意识到他们都是她的侍君。唯有他,已与她毫不相干。那蛊是阴毒,白神医借了禁术,借他操控五行之力,将她身上的残蛊移至自己身上。她大约还能多活几年,眼睛也能复明,而他则受五官禁闭之反噬。不得言、不得闻、不得触。

      师父将他带回女娲天坛将养,等到他灵力恢复些,才知换了帝上。又恰逢月痕神奉失踪,新帝上便下了密旨令他代掌神坛。

      又过了不知多少个日子,冬来暑往对他没有任何意义。杀破狼的命座已然破了,禄存替代了贪狼之势,她过的很富足安定。

      他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她,在他以为要永恒沉入冰寂的神坛里时,他也不知道,自己冲口而出的呼唤竟然是“殿下”。

      殿下,最初最旧识的称呼,就那么脱口而出。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噬已过了,这许多年不开口只是不想说话而已,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如往日一般,喉咙如撕裂般。似乎这样两人便如往日一般。可是,再也不能回到往日,她唤他“神奉”,不再是“阿月”也不再是连名带姓的“晏洗月”。

      他看着她拉着另一个少年走开,茫然伸出手去,却挽不住任何东西。
      那天他走出了祈福殿、走出了天坛、甚至走到帝都城门,脚下鲜血淋漓,去依旧想去寻找什么。

      他一直在寻找。

      他入了月痕神奉的房间,那里面有本禁术便是《三生无石》,过奈何桥不刻三生石,不饮忘川,不观曼珠沙华,记得此生一切。

      他找了一生。星起星落、月归日出,时间似乎一转即逝,又似乎滞步不前。他心里从未那么空过,终于明白很久之前她说的那句想要你。他走过所有有人的地方,看过万生悲苦,当终得见那个婴孩时,他又散成一盘沙,终于哭了起来。

      前生相遇已错,纠缠难清,相思已晚。晚了整整一生。所以这一生,不再求她如何对他。

      他爱她就好。

      忘川重见,
      再笑白首,
      与君定三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番外+真正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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