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四五六一起 ...
-
郇美人走后，便是婵王姐姐大婚。
母皇着本宫主婚，帝都正四品以上的官员全到了，对本宫突然无比热络，全围上来道喜祝贺，搞得倒像是本宫在娶亲。
本宫素来小气，舍不得与婵王姐姐什么好东西，就送了一串鲛珠和一锦盒璎珞酥。
婵王姐姐酒品素来不好，一喝多便腮映桃花，由冰山变话唠，“这鲛珠是吐蕃贡上来的吧？据说你偷了这鲛珠，被帝上打得十天下不来床？”
“本宫这么惨，这还不是为了王姐你！”本宫做娇羞状。
婵王姐姐乜斜了本宫一眼，“为了本王？得了吧，那母珠‘月盈’可是在你晏侧君那儿，你就把送剩的丢给本王。还有这劳什子酥，谁稀罕吃你瞎琢磨出来的东西！那晏君也只给你面子罢了。”
婵王姐姐从不轻易开口，一开口绝对毒死人。
“这不是本宫做的。”本宫义正言辞。
她忽然扣住本宫的手，狠狠戳在未灭的燎泡上，左手酒杯一倾，酒洒上去，本宫差点没疼晕过去。
“姒狸，别忘了你为何要出冷宫，也别忘了，你是怎么出的冷宫。晏洗月永远不可能喜欢你。”
三天三夜的流水宴结束，本宫尚未喝够酒，便跑到御花园新砌的白堤翠湖亭子，一人抱着一坛子可劲儿的喝。
是呵，本宫是怎么出的冷宫呢？
酒喝多了都有些头蒙，隐隐约约便看到了幻象。
……你当冷宫是什么……这里的任何事情都不会上报帝上，除非你死了……
……求我？当初那傲气……病的快死了？等真死了再说吧……
……你！你做什么！放手小畜生！啊……
一片鲜血，那个孩子瘦弱地像根棍子，眼神却像最凶狠的狼，死死咬着一个宫侍的脖子。
……随后是涌起的人群……抬出去的尸体……最后才是一身明黄龙袍的女子……
……倒是够狠。孤给你一个机会，你做替孤做一件事，孤便复你父君君号……
本宫自幻象中一身冷汗的惊醒，方觉对面端端立了位美人，抱着一件狐裘大氅静静立着，像是执灯等候心上人的少年郎。
近春的天气，夜风还是有些刺骨。那狐裘在月色中泛出极温柔的色泽，同那人净而温和的气息，让本宫的心终于静了下来。
那人开了口，声音些微的凉，“君上让臣侍来劝殿下回去。”
本宫才认出，这少年郎竟是晏洗月。
本宫揉了揉发痛的脑袋，笑着让他落了座，又拿了小泥炉温了酒递过去，“陪本宫喝一杯吧，今夜也别守那些有的没的规矩了。”
他不接，只淡淡垂了视线。
“本宫保证，今夜绝不扰你。而且以后……大约就很少见了。”
他抬头看了本宫一眼，接了酒放在手里，慢慢地饮一口，唇色很淡，精致的脸几近透明。
“晏洗月，你恨不恨本宫？”
酒有些烫，他饮了几口，脸上有了些许红晕，声音依旧淡淡的，“有什么区别？”
本宫笑起来，“是啊，恨不恨的，有什么区别呢。陪本宫走走吧。”
那是本宫第一次跟晏洗月如此平静得相处，在冰凉的风中绕湖行走。本宫喝得有些多，眼前都是重影，月色映在湖上明晃晃的，晏洗月便融化在一片宁静的温柔中。
他就那样消失了。
本宫慌了，拼命四处找，却再也找不到他。
“殿下！”一声稍显急促的喊声唤回本宫的神智，本宫方发现自己竟踏在那湖边，只差一步便掉进去，成了杜仲说的那压阴气的贵女。
本宫淡定拍了下额头，收回脚拐回湖边小径，晏洗月走近将大氅给本宫披上，低垂着眼睫，气息净而暖。
他就站在面前，本宫却突然很想他，想得胃经一抽一抽地痛。
“晏洗月。”
他轻应一声。
“晏洗月。”
“臣侍在。”声音还是很轻。
“晏洗月。”
“殿下，何事？”声音微扬。
“没事，就是想喊你的名字。”本宫一笑，自我感觉有灿若春花一般。
他精致的脸上落了阴影，大约又生气了，淡着声道，“殿下很晚了，更深露重，早些安寝吧。”
啊，走完了啊，本宫原以为这湖会很远，远到一辈子都走不完呢。
“晏洗月，等着本宫。”
他停住脚，微微偏头，看着就在身后的本宫，神情一份无奈，三分疑惑。
往后无数个日夜，本宫常常梦到这个场景，那个着浅衣清淡自持的男子，在前方静默等着本宫。
本宫将晏洗月送回房，自己回了殿。酒意上头，便发了诗兴，填了一首九张机。
四张机，愁肠试酒晚来迟。迢迢霄汉终无计。画楼云雨，良宵岑寂，一梦断……
写到“断”忽然心口绞痛，怎么也写不下去。窗台突然探进一个脑袋，“晏侧君可是答应帮我们观星象了？”
“作死啊！他说恨死本宫了，死也不会帮本宫。”本宫一巴掌推在杜仲的脑袋上。
“哟唷，之前是谁大言不惭说晏君已被她的爱感化……殿下，您根本就没跟晏君开口吧？”
“死人妖，老娘要睡觉！给老娘滚出去！”
“殿下，您能不能不要每次被我说中时都骂我死人妖啊，太掉价了……”杜仲哼哼唧唧，摸起本宫的诗词真迹窜的那叫一顺溜。
第二日，便是大荥历史上著名的废嫡立幼之变。
江湖异动，数十门派打群架，不知怎的扯到朝廷，矛头直指当朝太女。母皇令大理寺彻查，大理寺丞呈在龙案上的案卷只母皇一人阅过，便被烧了。
太女姬钧睚被废，派往封地，改立姬姒狸为皇太女，黎君重封为贵君，搬回碧梧宫。
藩地内乱，帝上亲为太女姒狸求亲，与藩王之子下聘，永结秦晋之好。
本宫站在东宫里仰望天空，东宫太过空旷，没有几个美人塞满都觉得空虚。本宫这一声叹还未叹完，就见浩浩荡荡一群人，运了无数妆奁镜面，将偏殿全都塞满了。
母皇身边的鹭官大声念着，“秦王府嫡孙子车清扬住清扬殿，昭王府嫡王子苏白泞住东湘殿，光王府幼子北宫瑾瑜住兰瑾殿……”
本宫嘴巴傻傻地张着，一只傻鸟从头飞过，差点让本宫吃了秽物。
母皇只说要娶藩王之子，可她没说三大藩王的全娶啊！
三个啊，不要的啦。母皇您有没有看过春宫啊！
所有的春宫扉页都用最大的字题着：小宫怡情，大宫伤身，三四五六什么还是不要想的好。
本宫的抗议自然无效，挨了顿打，春宫画本也被母皇撕了烧了。
一个月后，本宫娶了三位美人，同封侧君，一年后从中选出太女正君。大婚之夜，便出了难题--本宫宿哪房？
本宫将三位美人召集在一处，极其和蔼地提出了两个解决方案，第一，我们四人在正殿里一同打一夜马吊。第二，我们四人在大床上一同……
三位美人登时红了脸，冷哼一声各自回去了。
本宫看着空了的大殿，突感寂寞难耐，撸撸袖子去找晏君了。
本宫哼着十八摸走到晏君的清邬时，杜仲两手掐腰堵在门口，“君上说了，殿下大喜之夜却宿在晏君处，往后晏君还要不要活？殿下辛苦这么久护着晏君，万万不能一时意气前功尽弃。”
本宫直直瞪着他，忽然嚎啕大哭，哭得上不来气，“本宫就是想他了……就是想他了不行啊……为什么……”
杜仲怔住了，拿帕子与本宫拭泪，“殿下，你心里的苦我知道，再忍忍……”
本宫继续嚎啕，“为什么本宫睡个美人都这么难啊？四个美人本宫要独守空房啊……杜仲，人家要你啦……”
杜仲啪的把帕子扯的粉碎。
本宫打不过杜仲，又惹不得三位夫君，只好悻悻地回了主殿。
本宫这次真的是孤枕难眠，看着窗外如几年前一般无二的月光。那月光冷冷的，就如晏洗月，整个人像是月华凝成。
那时他在本宫的怀里泪水满面，如最脆弱的孩子。如今他是端正的晏君，一丝一毫都不漏情绪。
再看那月华，真的凝成了一个人影，着一身烈火红衣，翩翩的从窗外飞进来。
哇……莫不是月宫仙子……
本宫的感慨被明晃晃的剑尖哽在喉头，硬硬咽了口吐沫，“仙子若肯跟本宫春风一度，本宫就折了这命又如何……”
那人手一抖，本宫的藕色帐子全碎成雪花铺了满殿，“骗子！”
“对对，仙子说本宫是骗子，本宫就是十恶不赦的大骗子……”
“死人！”仙子厉叱。
“对对，仙子说本宫是死人，本宫就死的不能再死……”
“闭嘴！”
“对对，仙子说本宫闭嘴，本宫就一个字都不……”
啪，本宫保持左手撑起半个身子的别扭姿势被点住了。
本宫这才看清月光下那个人，一身白衣剑尖明晃晃，正是二闯禁宫的郇美人。本宫心下哀嚎，如今没了那三百御林军，又没了那无数软香，还没有杜仲，这次真的怕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郇美人手一抖，就在本宫的脖子上豁了个缺，声音比苦大还仇深，“……男女之事根本不是那样，你用药遮了我那守、守宫砂……骗我以为失、失了身！姒狸，你说你是不是卑鄙、无耻、下流……”
本宫心里点一万个头，对对，本宫卑鄙，本宫全家都卑鄙，但你也得解了本宫的穴让本宫开口啊。诶？还哭上了。该哭的是本宫好不好！
郇美人手又一抖，那血蜿蜒下流，却一星半点都沾不到剑上。
本宫看着那秋水凝霜般的剑，咂摸咂摸嘴感慨，果然是好剑啊。就是三岁儿童的力气，在本宫心口刺个对穿都没有问题啊。
“你同我亲密，就是要做给那个晏洗月看是不是，最后那一夜你一直在等他？你叫我郇君，可是，你连我名字都没有问过，我根本不姓郇！”郇美人恶狠狠地道，手里的剑抖啊抖。
美人，你的方向是不是错了，明明是本宫利用你扳倒了太女啊，你却来纠结晏洗月。
郇美人剑尖下滑，指着本宫心口，“姬姒狸，前两次的窟窿，你真以为是自己避过去的么？信不信我再给你戳个窟窿。这次，一寸都偏不了。”
本宫信，本宫全家人都信，求求你想起来让本宫能开口吧。
“姬姒狸，我一定会杀了你！”郇美人猛一挥剑，却换了方向，将桌上的碟碗笔洗全被削的只剩三寸，然后就融化在月华中。
本宫苦逼的维持着左手撑枕半抬身子的造型，锦被半掩，经脉不过血加寒冷，让本宫第二日全身麻痛，根本下不了床。
所以本宫同郇君这一场虐恋情深，本宫挨了两刀，还未吃到郇君，最后落了个贪淫好色的名声。据说帝都柳巷那一年最火的画本子便是，《让东宫太女三日不能下床的一百零八种姿势》。
母皇震怒，敕令本宫一月不得沾惹三夫，并将置入冷宫的晏君调来寝殿为本宫作陪。
本宫方与晏洗月道别，便又要同住这一月，本宫才没有什么喜悦之情呢。不过逼于母皇之令，只得白日同晏君做鹣鲽情深状，夜里就把他赶去睡塌。
这事很快被三夫君知道了，反倒生出些同情心，拿了不少东西去慰问晏君。本宫有时也心血来潮，半夜里就摸上晏君的塌，晏君总醒得极及时，一双冰魄雪魂般的眸子看着本宫，冰的本宫的咸猪手再也伸不出去。
母皇见本宫修身有效，赏了晏君能号令诰命的掐丝金牌。
一个月下来，本宫长了十斤肉，而晏君生生瘦了十斤，越发形销骨立。本宫握着他的手送别时，就如握了一把骨头。
本宫忽然忍不住将他瘦弱的手指贴在唇上，“晏洗月。”
他低着头，轻应一声。
“晏洗月，以后本宫都不去找你了，你也莫做噩梦了。”
他微顿了顿，依旧是极妍秀静切的眉眼，“多谢殿下。”
“本宫开玩笑的，本宫怎么可能放你走？”本宫噗嗤一笑，还是灿若春花。
晏洗月沉了脸，一甩袖子走了。搬了东宫后，他自己选了清邬居住，离主殿最远的一间殿，往回都有大半个时辰。
哎晏洗月，本宫是想说，本宫要去打仗了，极为艰险，你等着本宫可好？
你不否认，本宫就当你答应咯。
四张机，
愁肠试酒晚来迟。
迢迢霄汉终无计。
画楼云雨，
良宵岑寂，
一梦断尘泥。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四五六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