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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碧血剑(五) ...

  •   “不看成双,只看孤单,细思量你的凄凉,和我是一般样!细思量你的凄凉,和我是一般样……”对街卖艺的戏班子里传来一阵惨切的歌声。

      方羽听得心中烦闷,将小二捎来的话本扔到一旁,起身关了窗户:“痴男怨女,凄凄切切的,不知有什么好听的。”又想到之前温仪的会面,同样也是这般曲子,顿时心里便堵得慌。

      夏雪宜同温家的恩怨,竟意外地在方羽手中终结,这不能不让他油然生出一种“一饮一啄,莫非天定”的慨叹:机缘巧合地学了夏雪宜的功夫,又正好在衢州听了石梁派的恶名,杀上门去;结果却以夏雪宜的金蛇剑法,以及他临死前在石壁上刻的法子,破了温家的五行阵,歪打正着地替夏雪宜报了仇。

      想到那个等了夏雪宜一辈子却等来了死讯,一众血亲又被方羽杀了个干干净净的女子,方羽再是性情淡漠,也不由得叹了口气,只道“世事难料”。

      他本无意对温家那些手无寸铁的妇孺仆役下手,想着从石梁派库藏里弄些银子打发遣散了便是。

      结果温仪却误以为自己是受了夏雪宜的委托,前来石梁派寻仇,自觉是自己害死了阖府上下近百条人命,心中愧疚难当,竟然就直接咬舌自尽了。

      “罢了,等见过承志,我自将温仪的骨灰带回华山,与金蛇郎君合葬在一处,这桩因果便算了了……”方羽瞥了一眼墙角的那只小盒子,唏嘘着定下了之后的行程。

      被他喂得又肥了几分的白鸽绕着他的指尖打转,发出“啾啾”的鸣声,像是在表示赞同。

      方羽好笑地点了点它的脑袋:“你这两天倒过得惬意了,竟然又胖了许多,怕是要飞不动了罢?倒是你家主人,说是不日就到,结果我都等了五天了……”

      肥鸽子只是蹭了蹭方羽的手掌,然后躺桌子上眯着眼睛装死。

      方羽无言以对,正待捉弄它一下,忽听楼下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掌柜的,可有一个叫方羽的客人在此投宿?”

      方羽一震,知是袁承志来了,忙出了厢房,站在楼梯口唤道:“可是承志到了?为兄在楼上哩……”

      袁承志正伏在柜台上与客栈掌柜交谈,乍听到方羽的声音,不由怔了一怔,这才慌忙抬头往那边望去,清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喜悦与欢愉的神采:“师兄!真的是你!”

      方羽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上楼来。

      袁承志哈哈一笑,疾步掠上了楼梯,猛地一把抱住方羽,将脑袋在他颈项处蹭了蹭:“好师兄,两年多不见,可把弟弟我想坏了!”

      方羽看他那亲昵的做派,不由愣了一下,强压着兄弟重逢的欣喜,不动声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赶紧放开,你师兄我肩上还有伤呢……”

      袁承志闻言,只好讪笑着松开臂膀,往后退了一步,作势要给他察看伤口:“我看看!”

      这伤是五天前方羽诛杀温方山时留下的。当时他已破了五行阵,正要结果了温家五老的性命。不料温方山尚留有后手,于龙头杖里藏了暗器。方羽猝不及防之下差点被他得了手,好在最终只伤了左肩,除了行动略有不便,其他倒是无碍。

      方羽却侧身避开了袁承志扒弄他左肩的手,指着楼下一位青衫少年,微笑着转开话题:“这位便是你信中说的那个朋友罢,怎么不给师兄我引荐一二?”

      袁承志见方羽避过他去,心中尚有些失落。忽听对方发问,他这才反应过来,忙朝楼下招呼道:“青弟快来,我引荐我师兄给你认识!”

      那少年于是缓步走上楼来,道了声:“见过方兄,小弟温青有礼了!”之前一路上袁承志于他交谈,三句话离不开方羽,是以他早已知晓了方羽的名姓。

      方羽见那少年面容姣好明艳,颇有些雌雄莫辩,说话的声音又清脆甜美,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柔婉,不由心中一动,却并不声张:“温兄弟多礼了。我这师弟性子憨,又没甚江湖经验,这一路上倒是承蒙你照顾了!”

      袁承志闻言翻了个白眼,抬手往方羽胸口捶了一下:“师兄,哪有你这样的,见面就坏我名声!”

      “不敢当……”温青轻笑着自谦了几句。只是那笑容显得并不真切,两弯秀眉也微微蹙着,像是结着淡淡的愁怨。

      方羽见三人堵在梯口处,于人于己多有不便,遂引着两人进了自己的房间。

      便听“啾”地一声,那刚刚还赖在桌子上装死的肥鸽子像是知道自家主人到了一般,扑楞着翅膀就往袁承志飞去,然后大摇大摆地停在了他的头上。

      “呀,小白,这才几日没见,你怎的又胖了不少?”袁承志夸张地叫了一声,抬手将鸽子虚握在手心里掂量了一下,“这么肥,该宰了吃肉了!”

      小白愤怒地张开羽翼,用力地啄了啄袁承志的手指,以示抗议。这名字是袁承志给它起的,跟大威、小乖一个水准,还被方羽笑话了几次。

      于是三人围着床边的桌子坐下。

      方羽给两人斟了杯茶递过去,笑着问道:“承志,我先前听你信中说不日即到,怎的拖了这许久?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师兄,”袁承志脸上笑容一僵,望了望边上的温青,欲言又止,“青弟,这……”

      而温青却紧紧地攥住了拳头,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在玉口里,弥漫着泪水的双眸中满是愤恨与悲切。

      方羽想到她先前自称姓温,心中一个咯噔,不露痕迹地打量了一下温青。初见时尚不觉得,这一细看,方羽竟越看越觉得她的样貌颇有些眼熟,像是不久前就曾见过的。

      袁承志见两人都不说话,房间里一时有些尴尬,只好出言解释道:“我们本该是三日前到的,结果半途中听人说起,说起青弟家被人、被人夷了满门……因事态紧急,便先绕道去了他家。然后就……”

      而温青眼中的泪水已经簌簌地流了下来。

      方羽眼皮一跳,半晌说不出话来。先前他在忆及夏雪宜同温家的恩怨情仇时,还只是慨叹了一句“世事难料”,如今再一观之,竟颇有种“天意如刀,造化弄人”的荒诞感。

      也是听袁承志这么一说,方羽才反应过来:温青身上的那种熟悉感,竟是来自于之前在石梁派有过一面之缘的温仪!

      这么想着,方羽轻轻敲了敲身前的榆木桌面,冷不防朝温青问了句:“温仪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母!”温青脱口而出,随后猛地一愣,泪眼迷离地望向方羽,“方兄你……你可曾见过我母亲?义庄里给我家收殓尸骸的老人说,并未找到我母亲的尸首,难不成是被方兄你搭救了?”

      袁承志也怔住了。他瞧了瞧温青,又瞅了瞅方羽,眼中带着点迷茫:“师兄,你,你怎么会知道青弟母亲的闺名?难不成你们曾经认识?”

      “这……”方羽犹疑了一阵,不知当不当说。

      他素来行事,只求念头通达,无愧本心。石梁派众人自有取死之道,他杀便杀了,决不会因温青而有甚悔意。只是如今袁承志与温青交好,若是因自己所为而坏了两人交情,总有些不美。

      “更何况,”方羽微微瞥了一眼温青白皙纤细的皓颈,心中愈发为难,“承志难得遇到一位能与他相处甚欢的女孩。瞧他两俩之间的那点暧昧情愫,怕是连承志自己都未曾注意到。若二人再结伴同行,朝夕相处些时日,再明了温青是个女儿身的隐秘,这桩姻缘就能成了……如此,我也能省去不少麻烦。只是……”

      温青见他目光沉凝,若有所思的模样,心下微动,忙急声哀求道:“方兄可是知晓其中的什么内情?还请告知一二,小弟感激不尽!”

      袁承志也在一旁劝道:“是啊,师兄!青弟如今家破人亡,骨肉离散,身世实在凄零。你若是知道些什么,就告诉他吧……”

      方羽低头瞥了眼墙角处盛着温仪骨灰的盒子,思忖道:“要不我便编个谎言支应过去,只称在温仪临死前与她见过,受她所托将骨骸与夏雪宜同葬?”

      “只是我虽将那石梁派的妇孺仆役们连夜遣散,却也只送到了周边州县。温青迟早能与他们相见。那些人都见过我的样貌,又曾听我在上门时报上过名号,这真相仍旧遮掩不住。届时温青必要寻我报仇,承志夹在其中,反而左右为难……”

      温青见方羽这般为难的模样,还道是凶手来历不凡,不愿惹上祸端,忙又指天发誓道:“方兄可是有什么顾虑?你且放心,小弟一定三缄其口,决不方兄所言泄与旁人知晓!”

      袁承志也道:“师兄,你看青弟这般悲戚,怎忍心令他母子分离!便告诉了他又如何?我华山派威震江湖,又有哪个宵小之辈敢来找你的麻烦?”

      方羽终于喟叹了一声,眸光湛然,一字一顿地道:“温家的人……是我杀的!”

      “咔嚓”一声,温青将手中的茶杯捏成粉碎。葱白的手指被破碎的瓷片划开,殷红的鲜血滴滴坠落,与洒了一地的茶水溶在了一起。她脸色蓦地惨白,紧咬牙关,半晌说不出话来。

      袁承志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呆若木鸡地望向方羽:“师、师兄,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方羽强抑住内心的烦闷,淡然道:“温家倒行逆施,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此石梁镇百姓、乃至衢州城人所共知。我覆而灭之,有何不可?”

      袁承志愣了愣,竟是哑口无言。他自闯王军中南下,于半途结识温青,一路过来,也见识到了他的心狠手辣。只是温青所杀之人,也非良善之辈,袁承志便也不去刻意深究。

      后来温家覆灭,袁承志跟随温青赶往石梁镇,在镇上也被人指点非议了不少;又见温家阖府灭门,当地百姓竟无一人同情。那义庄老板若非当年曾受了温仪的几分恩德,也不会去帮着收殓了尸骸。温家不得人心,由此可见一斑。

      温青闻言亦是脸色铁青,想要辩驳一二,最后也只嗫嗫着说道:“即便如此,我那婶嫂甥侄,多不通武艺,无有罪行,你竟也……”

      她其实和温家感情并不深厚。因着尴尬的出身,母女俩时常被温家人谩骂指责,多有欺侮。此刻与方羽呛声,也不过为了自己母亲,和那些无辜的女人孩子罢了。

      “你家那些妇孺仆役,我并未真个动手!”方羽截过他的话头,“当日为防你石梁派结下来的仇家趁机上门寻仇,当夜就将他们送往了周边州县。你若有心照拂,我亦可将其具体行踪告知于你!至于你的母亲,却是自刎而死,其骨灰便存进了这里头。”

      说着,方羽一边将温仪的骨灰坛递给温青,一边将她的身世提了两句。

      温青自己也曾听母亲提起,知他所言不差,心中怨愤一时竟无法发泄,只恨恨道:“我父母的尸骸,自有我去合葬;温家族人,亦有我亲自关照!就不劳方兄大驾了。还请方兄把那葬有我父亲遗骸的山洞,并安置温氏遗孀的处所知会于我……”

      方羽便一一说了方位行程。

      袁承志道:“青弟你一人上路,恐有仇家阻道截杀。我师兄弟俩也要往那边寻我师父,不如一道……”

      “不必了!”温青神情冷漠,“与灭门仇人一道,届时我若忍不住报仇,反坏了你我相识一场!”说来温家虽有千番不是,待她亦有万般不好,到底也养育了她一场。那是她的根,如今却被人连根拔起,心中岂有不恨的?只是碍于袁承志在这罢了。

      方羽默然,也知再无回旋余地,想了想,转身将一个小包裹递给温青:“这是你父亲遗下的武学秘籍和神兵利器,今日物归原主!”这里头放着的,自然是《金蛇秘笈》并金蛇剑、金蛇锥等物。

      温青也不推辞,平静地起身接过,旋即绕开袁承志出了房门。

      好半晌后,门外才传来温青渺不可闻的道别:“袁兄,从今往后,你我桥路两分,再无情分。至于方兄,来日我必寻你报灭门之仇……”

      袁承志闻言,蓦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想要去追温青,却在瞥见方羽那满是无奈的神情时,“嚯”地止住了脚步。

      方羽摇摇头,指着袁承志笑骂道:“臭小子,想追就追吧,师兄我这么大个人还能走丢了不成?”

      “不,不必了。”袁承志闷闷地摇摇头,强抑住心中那抹怅然若失地不舍,近身扶过方羽的肩膀,“师兄,还是让我给你检查一下伤势吧……”

  • 作者有话要说:  PS:因晋江规定不能出现原著情节,所以温仪口述温家同夏雪宜恩怨的部分被删掉了。看过原著或电视剧的亲们应该都知道;没看过的也不影响阅读,反正在本文中也就是龙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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