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流/三藤]浮生》红踯躅

5、（五）

　　虽然流川一贯秉承“扰我睡觉者死”的信条——特别是在熬夜看球后的周六早上。然而事与愿违，还是不免有外界因素干扰他与周公约会。
　　6:30分，闹钟响起，被流川一把抓起扔到墙角。
　　6:50分，从走廊和厨房传来响动，持续约二十分钟。流川拿被单蒙住脑袋。
　　7:35分，身边有人起床，中途踢到了流川的小腿。流川不耐烦地翻个身。
　　…………
　　所以当敲门声一阵紧接一阵地响起时，流川简直要抓狂了。
　　——自己究竟作了什么孽，敢情一安一稳地睡个懒觉就这么困难？！
　　而且对于此刻的敲门声，无论是从音量大小还是间歇长短，流川可以准确地做出判断——正扒着自家防盗门又敲又挠的家伙，除了藤真以外别无他人。
　　To beat or not to beat，这是一个问题。
　　不想怒气值才积累到到一半，房门就被推开，一颗乱蓬蓬的小脑袋不请自来。仙道揉揉眼睛，神色里半是好奇半是兴奋，“哥哥，要开门么？”
　　哼一声，流川仰面倒回床上，没好气地说，“开。然后让他滚。”
　　仙道听了，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看看躺在床上的流川再瞧瞧大门处，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
　　而门外，藤真已经从“流川”喊到了“小枫枫”。
　　在后者的刺激下，流川彻底清醒了。虽然起床气消了大半，可是狠揍藤真一顿的冲动却越发强烈。索性上衣也不穿，光着脊背几步冲到门口，猛地甩开门，反倒把藤真吓得一愣。
　　“你这一大早的……“谄笑着把手收回，”穿得有点儿少啊………”
　　“怎么，“流川从鼻子里哼一声，”你夏天睡觉穿棉袄啊。”
　　多年的交流经验表明，这种不咸不淡的语气往往是流川发火的前兆，于是藤真立刻言左右而顾其他，“这倒是，宿舍简直热得没法住，我四点不到就醒了……”
　　“没事儿回家去，”流川冷冷地打断他，“我睡觉。”
　　作势要把门拍在藤真鼻尖上。
　　“哎哎，别这样嘛，”藤真手脚并用地扒住门框，脑袋挤进来，一个劲儿朝流川眨巴眼睛，“我爸妈都加班去了，就让我进屋坐会儿呗。”
　　“别说你没带钥匙。”
　　“带了。”藤真从口袋掏出钥匙晃晃，一脸无辜，“可是家里没吃的啊，我饿死了。”
　　说完，他的肚子还极为配合地“咕噜”一声，大有蹭饭不成功就不罢休的架势。
　　流川面无表情地盯了他半天，最终还是选择妥协。
　　藤真这家伙，真要粘起人来就像块牛皮糖。况且穿堂风吹得他后背有点冷。
　　“滚进来。”他头也不回地往自己房间走，留下藤真站在原地，跟一直躲在流川身后的小家伙面面相觑。
　　“哎哟，”仅凭骤然拔高的音调，流川就知道这位老毛病又犯了，“好可爱的小朋友，快来让哥哥抱！”
　　仙道不做声，紧张地吞一口口水，贴着墙壁默默朝流川房间挪了挪。
　　藤真健司，十八岁，身高一米七八，喜欢樱花、篮球、刚出炉的巧克力曲奇和小孩子，曾经的最高人生理想是成为幼儿园教师。
　　以上。

　　流川紧紧闭上眼睛，希望睡意能够重新降临，好继续方才的美梦。
　　是前所未有的梦境，一家四口热热闹闹地围坐在公园草地上，有粉色花瓣自头顶缓缓飘落。母亲将他搂在怀里，抬手指向不远处的天空，柔声讲解该如何将风筝放飞。
　　他始终看不清母亲的脸，可她怀抱是那么安全而温暖。当她将手轻轻覆上自己额头时，流川感觉浑身僵硬，有种无法言说的感情在内心膨胀，剧烈得几乎无法承受，只怕她再多说一句话，或是再挪动一下手指，自己就要掉下泪来。
　　然而事与愿违，此刻入梦的是一名陌生女子，容貌秀美却神色枯槁，如同一副陈旧不堪的仕女画。她定定地看着流川，一双眼睛黑得令人心惊。就在流川以为她将长久地保持沉默时，对方却突然上前，不由分说地将怀中的盆栽塞给他，然后转身离开。
　　伴随着对方身影消失，四周忽然涌来浅灰色的雾气，像是轻柔的洪水将人淹没，而他只身停滞在迷雾中，竟然犹豫着要不要向前迈步。
　　一声突如其来的惊呼划破寂静，重重撞入耳膜，而后是瓷碗摔在地板上的脆响。
　　伴随着空落落的下坠感，他再次回到现实。

　　走进厨房时，眼前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藤真蹲在地上，用抹布清理被他摔了满地的黄色糊状物，目测是一碗虾米鸡蛋羹；仙道则在一边帮忙捡瓷片，微微抿起嘴巴，一副小心翼翼的表情。
　　听到身后的脚步，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动作，扭头看向流川。
　　藤真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仙道则朝他露齿一笑。
　　是小孩子发自内心的笑容。流川注意到他笑起来的时候，眉毛会敛成一个柔软的弧度，再加上眯起来的眼睛，整张脸看起来异常生动。
　　假若不是因为小小年纪便经历了世间冷酷，想必也是个开朗讨喜的孩子吧。
　　这样想着，流川放松了一直紧皱的眉头，“回屋去，别在这儿转悠。”
　　仙道乖乖地“嗯”一声，起身回了客厅。
　　“你，”流川居高临下地看着藤真，伸手点点碗柜柜门，“这儿也给我擦干净。”
　　洗漱完毕，流川到客厅瞅一眼挂钟，时针正指九点。仙道则趴在窗台上，看不远处的立交桥上车来车往。
　　外婆有早起晨练的习惯，出门前一般会给流川热好饭。但没课的时候，流川都是按照美国人民的作息生活，所以早饭对他来说实在是可有可无。那碗鸡蛋羹估计是给仙道的，结果一口没动就被藤真摔得干干净净。
　　“仙道，”犹豫半天，还是叫了姓，“你饿么？”
　　“饿，”小家伙回过头，边说边眨巴眼睛，“刚刚肚子还叫呢。”
　　厨房那边藤真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流川过去瞧了瞧，锅里只剩下两个包子和一碗小米粥，怎么都不够三个人吃。再瞧瞧跟在屁股后面的一对活宝，他叹口气，“你们坐着去，我炒个蛋炒饭。”
　　“好啊好啊，”藤真开心地摸摸仙道脑袋，“我摆桌子，小彰来拿碗筷吧。”
　　还真有些人生来就招小孩儿喜欢，这才多久，小名都喊上了。
　　打鸡蛋的功夫，藤真又溜进来，朝客厅指指，“小家伙真可爱，你亲戚家的孩子？”
　　“不是。”流川背对着他，飞快地把黄瓜切成丁，“我爸的。”
　　“啊？可跟你都不是一个姓诶……”
　　因为逆光的关系，他看不清流川脸上的表情，只听他用干涩的声音道，“因为不是我爸生的。”
　　“那……”想问为什么这样一个非亲非故的孩子会出现在流川家里，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除了碗筷还有什么要拿的？”
　　任何跟父母家庭有关的话题都是流川的禁区。
　　流川摇摇头，“没有。”
　　由于基本上把家里能用的食材都扔了进去，所以一锅蛋炒饭看起来花花绿绿，异常热闹。
　　关上火之后，流川探头往客厅看了一眼。原本想喊藤真过来端饭，却发现一大一小坐在饭桌旁边说得正开心。特别是藤真，眉飞色舞的，哪里还有半点儿饥肠辘辘的样子。
　　“我跟你说，你这个哥哥啊，别看平时老板着张脸，其实心肠软得很，就是别扭。你看刚才，明明是怕你扎着手……”
　　流川黑着脸把碗摔在他眼前，“吃完赶紧滚。”
　　“好好，”藤真举手做投降状，还不忘给边上的仙道递个眼色，那意思是“你看，我没说错吧”。
　　流川懒得理他，回厨房又端了两个碗出来，大的搁自己跟前，小的给仙道。
　　“谢谢哥哥。”小家伙开开心心地接过去，低头深吸一口气，“好香啊。”
　　心满意足的表情看得流川心头莫名酸涩。
　　放缓了语气，“喜欢的话，我以后再做就是了。”
　　“我也要吃啊。”藤真在一边出声抗议道。
　　流川白他一眼，“少废话。”
　　“诶，你米粒粘到下巴上了。”
　　流川听后，下意识地抬起手，却不想身旁的仙道比他动作更快，骤然放大的脸让他整个人怔在原地。
　　只觉得一阵清浅的鼻息拂过颈侧，还有指尖温热的触感。
　　除了外婆，他极少与外人有肢体上的接触。此时却极力忍住了没有躲开。
　　“好啦。”小家伙说着，把米粒在流川面前晃晃，笑得一脸得意。
　　那个因为初到陌生环境而害怕哭泣的孩子，仿佛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流川缓过神来，朝他木然地点点头，“谢谢。”
　　“昨晚好不容易把那堆表格整理完，”藤真一个劲儿地扒饭，嘴巴却也没闲着，“到最后看得我直犯晕。”
　　“弄好了？”
　　“还没呢。今年报文科的人特多，估计都被理化摧残得够呛。学校本来只打算开两个文科班，看现在这架势，至少得三个。”
　　“嗯。”
　　“还有啊，我看三井也填了文科，没准儿会跟咱们分到同一班。”
　　流川抬了抬眼皮，“那又怎样？”
　　一句话问得藤真瞪圆了眼睛。回过神之后，他戳起一片香肠塞进嘴里，朝流川笑笑，“倒也不会怎样……”
　　除了平时训练，流川跟三井并没有太多接触，充其量是点头之交。关于他的八卦基本都是从藤真那儿听来的。于是知道他初中时获过省联赛的MVP，却在高一入校后不久就卷入不良团体斗殴事件，被球队除名不说，还险些被开除学籍。虽然有安西教练出面调停，最后还是被强制休学一年，去年秋天才重回湘北高中，跟流川他们成了队友。
　　“训练什么时候开始？”
　　“还没听到信儿。这才刚考完不是，总得让人清闲几天。”藤真把最后几口饭匆匆塞到嘴里，“我吃好了啊，谢谢款待。”
　　说完扔下碗筷拔腿就跑。
　　结果在门口跟流川外婆撞了个满怀，老人家不明就里地看着他被自家外孙拖回屋里，而且小枫脸上的表情比平时都难看。
　　外婆这么多年看惯了两人在一起吵吵闹闹，虽然知道不会真动手，却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一旁看热闹的仙道，“看着你两个哥哥去，别让他们闹起来。”
　　仙道还没来得及点头，就听见流川饱含怒气的声音，“把碗洗干净。”
　　“可是我困死了……啊！我洗还不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