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五、温故2007（回忆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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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温故2007（回忆之二）
2007年7月的午后，北京的天气炎热的有些不像话。
候车室里带着一阵阵的喧哗，大理石的地板映出斑驳的影子。所有人的活动都带着匆忙的印记，自顾自地喧闹着声音，把北京的火车西站煮成了一个嘈杂的大锅炉。
江南皱着眉，一个人拖着大箱子独自步入电梯。他心里正想着昨晚商量的工作计划，因而也就没有在意旁的事。然而当他回过身的时候，正看见两个熟悉的人影从大厅另一头走过来。江南在一个瞬间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因而伸长了脖子眯着眼去盯着。大厅的柱子恰到好处地把人影挡了个通透，他几乎忘了自己是在扶手电梯上，而侧过身子弯下扶手去看。
直到那电梯的路走完，江南离那两人距离越来越远，江南突然间感到自己似乎没有必要去叫住那两人了，也没有立场去叫住那两人了。
江南站在火车站二楼的栏杆边，望着楼下，看着潘海天和今何在的身影淹没在人潮中，他几乎是很自然地，也没有犹豫地撇过了头。
江南没去花时间想，为何今何在和潘海天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也没打算去想这个问题，这两人，在年轻的杨治生命中或许曾经留下过一个深刻的印子，但是印子也不过是印子而已——又不是砍了杨治两条手臂，谁又会记得谁。更何况生命那么短，经过的事情那么多，哪有功夫一直去记着旁人的事。
他和往常一样拖着箱子往候车厅的一边走，打算把大箱子拖进洗手间，然后能赶在上车前上个厕所。走了几步江南就停了下来，突然摇了摇头，似乎在确认自己这是不是幻觉。江南的眼睛被自己猛烈的摇头弄得有点花，眯起眼向前使劲看，终于确定自己在洗手间外又一次遇见了潘海天。
潘海天和今何在的行李很轻便，就两个背包。江南在洗手间门口看见潘海天时，潘海天手上提了两个包，一副匆匆忙忙从上海赶过来的样子，似乎因为在焦虑地想问题，因而脚下有规律地踱着步子。
江南看了看自己的表，上面写着时间2007年7月7日，江南思前想后没想起最近发生了什么急事。莫非这个九州门战争，终于要上升到潘海天来和他当面对峙的地步了？江南迟疑了一下，考虑到要不要绕开他们，然而心里有不痛快，凭什么躲他们的是自己——什么时候自己要去面对这群人的时候，也需要这样小心翼翼思前顾后了？
江南冷着眼，拖着箱子从对方身边走过。潘海天终于也抬头看见他，硬生生刹住了脚步，停了下来。潘海天的瞳孔里染上复杂的情绪，抿着嘴，但是仍然面无表情。
江南咽了口唾沫，喉咙滚动了一下，在潘海天的注视下走进了厕所。然后他也明白了潘海天站在洗手间外的原因。此刻洗手间人不算满，因而江南一进去就能看见今何在站在盥洗台前，脸色白得跟张纸一样。
今何在从镜子的反射中看见了江南，面上有些惊讶，但是却始终没有回头。他有些不自在地打开了水龙头，把自己的手伸进去，然后搓揉了一把自己的脸。
江南总觉得这就仿佛是一场战争，而这两人就像是相遇得措手不及的宿敌，就算流光了血也不肯后退一步，如果跟他们一个机缘，他们就能僵持到天长地久。
可是今何在今天却明显不在状态，他扶着盥洗的台子，低声咳了几声，像是着了凉，又像是在掩饰自己死丫的喉咙。江南被今何在奇怪的态度弄得焦虑了起来，仿佛被未知的事物抓住了一般，让他几乎透不过气一般，让每一秒钟都变得更加无法忍受。
江南尴尬地打了个招呼，今何在却没有理会。
——今何在的态度也真是够让人捉摸不清的，本来江南还疑心对方把自己恨透了，然而这见了面却连看都没看过自己一眼。两人的距离也不过是两米，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可今何在就是一副仿佛疲惫到了极点的神情，既没有与自己争吵起来，也没有和自己放什么狠话。
江南打算拉开话匣，因而抿了抿嘴，咳嗽了一声。“我、我刚刚在外面遇到了大..潘海天。”
今何在点了点头，一只手仍然撑着盥洗室的台子，表情全部都隐在阴影后面，江南根本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只能从对方刚刚耸动着的双肩，已经他绷紧挺直了的背影，去从猜测对方刚刚的反应。
江南突然突兀地，毫无来由地，想起两年前那则电话。他还记得对方那一声压抑地呜咽，他分明还记得对方那令人难受的低低的呼吸。
江南在当时心里曾经想过：今何在的眼圈是不是红了？今何在是不是抱起了胳膊垂下了头？今何在是不是乱七八糟地揉着脸想要掩住那泪水？今何在是不是也想现在这样轻轻地抽动着自己的肩膀？
江南真是怕死了那些记忆了。
回忆真是件可怕的事情，夏茄那个女人居然还要求我们所有人去“慢慢地回忆”。可是当你开始回忆起与某个人有关的一切，所有的，你以为被自己遗忘的一切的时候，这可就不止是一件伤感的事，而是一件痛苦到令人难堪的事情了。
当江南开始想以前发生过的事情的时候，江南就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是老了。因为只有老了的时候，才会这样喋喋不休地执着着以前的事情。江南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能够向前看的人，他以前说过，这就是男人成长的标志，他以前这么认为，现在也是。
江南看着今何在的背影，总觉得这个人活得何等艰难，一生都不曾饶过自己一次。
他当年觉得今何在分明是个柔软可欺的滥好人，可是相处下来，却恼怒他的倔强，每每在今何在不愿意低头的时候，江南自己也就来了脾气。
他总觉得今何在是个总有一天要短命的、要被自我愤怒中二死的傻逼。
只是江南当时没有想明白过这个问题，生命对于任何人都只有一次，只要能够有一根救命稻草，谁又真的愿意去死呢？江南当时从来没有想通过，在他的脑补中，今何在已经是一个为了理想不食人间烟火的傻逼。
因而他心里总以为这个人终究有一天要抱着九州去死——江南没打算死，江南打算赢。
其时才是二次九州门之后不到一个月，在北京西站的洗手间偶遇的两人大概一个月前从没料过两人能这样平静地相处。两个人站立在西站的厕所里，肮脏的秽物将镜子里两人的身影割裂成了两半。
每一个经过的人都不约而同刻意放低了声音，疑问的目光在身边如探照灯扫来扫去，没有人接近他们身边。今何在透过洗手间的镜子能够看见对方的倒影，此刻两人的眼神在僵持中碰撞。
在江南终于放弃要交流下去的时候，今何在抓着洗漱台的手指骤然用力，指骨分明地露出青筋。今何在抬头与他对视，眸子中的情绪混乱汹涌暧昧不明。“...来看一位故人。”今何在开了口，又简短地结束了。
似乎这段对话刚刚拉开帷幕，主演便很快迟疑了。今何在沉重的叹了口气，最终停了话头，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江南看着对方神色匆匆地走向洗手间外的潘海天，两人最终连个真正的眼神的交流都没来得及。
那正是2007年7月，岁寒未至，天却冷透了人心。
所谓明星陨落，也不过如此。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五、温故2007（回忆之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