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红尘》春草

9、误会（一）

　　正应了一句俗话：“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方家两兄弟的夺美闹剧当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首先气恼不堪的是方奎元。他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竟做出了这等羞辱门庭的丑事。他还有什么脸站出去？还有什么脸在人前说话？他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好！他们把他的老脸都丢尽了。
　　盛怒中的方奎元在房中走来走去。他的脸因为气愤又青又紫。不管叶子文怎样哀求他让他静下来当心他的身体，他都不听。
　　“思成！这个混蛋！真是反了天了！”
　　“真是胆大包天，狗蛋包天！”
　　“混账！混账！混账！”
　　方奎元连连暴喝着，像是一下子要把方思成捏个粉碎。
　　叶子文担心地站在一旁，她慈祥的脸上满是忧愁与痛苦。思成，他做了什么啊，她那一颗母亲的心一下子伤透了。她说过他，可他一点都听不进去。如今，这可怎么收拾，怎么收拾啊！她担心她丈夫飞身体，她担心志坚的婚礼，她也担心着颀桐。她本来孱弱的身体再也负荷不了很多，几次摇摇欲坠，几乎跌倒，但她努力坚持着不让自己倒下去。她倒下去了，她的丈夫怎么办？她的儿子怎么办？他们都是她至亲至爱的亲人，她不能倒，不能倒啊！
　　方奎元还在暴喝着不停地走来走去。猛然，他胸口发闷，大汗淋漓，心绞痛病又发作了。叶子文看他神情有异，吓得慌忙扶他坐下，又立刻从一只药瓶里倒出十几粒小药丸，放在他的舌下。只觉眼前一黑，自己也疲软地摊在方奎元的身旁。
　　再说魏颀桐，她一路狂奔回家，一头倒在床上，刀割般的伤心。方志坚，这个即将成为她的丈夫，给了她温情、体贴和厚爱的男人，难道她曾经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假的吗？魏颀桐真是不愿相信。但是，那些相片，一想到那些相片，魏颀桐浑身都止不住发凉发冷。就像有千年坚冰包裹着她，压迫着她，冰冻着她，使她呼吸不畅，血液凝固，头脑僵硬，四肢发直。
　　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下流的照片。一个赤裸裸的男人，一个赤条条的女人，丝毫不知羞耻的搂抱在一起，而那个男人，他看来那么热情，那么主动，他竟是她的志坚！生活是多么残酷无情，它竟然和她开了个大玩笑！那个人，他是她心爱的志坚吗？她的志坚那么稳重，那么文明，那么自律，他啥时候变了？变得如此放荡，如此粗俗，如此虚伪！当初，他可是从不轻易冒犯她的，他连他清清白白的身子都不碰，他怎可能去招惹一个千夫所指的妓女！可是，那些照片就是最有力的证明。魏颀桐也许不会相信别人，但她相信自己，她既然亲眼所见，也就没有什么可怀疑的。就是因了这份不可怀疑的真实性，她才有这种切肤之痛，有这种碎心之苦。一个女人，在她完全看清了她所挚爱的男人的真实面目以后，而且这面目是卑俗的，是可耻的，她的心情一定无可言喻。
　　曾经，有多少刻骨铭心的情话，有多少海盟山誓的真情，而这一切，是假的，全是假的！爱情的谎言多么可怕，它比刀比剑都要锋利万倍，它能一下子戳穿一颗坚强的心脏，一下子让一个包裹在爱情外衣下的身子体无完肤。魏颀桐情愿死掉，死掉了，就可以免受百般的痛苦。是的，她太痛苦了，她付出了全部的真情，换来的却是无止尽的黑暗和悲苦。这个虚伪的人，他在她面前伪装的多么成功，他甚至在她失去清白之后还表示和她一起承受一切，而她，竟被他的表白感动的涕泪交流。她是不应该对他抱有任何幻想的，她失去了清白，同时也失去了爱和被爱的权利。他不能接受她，尽管她对他的感情始终洁白无瑕，一尘不染。但是，他显然已从心里厌恶她，鄙弃她，看不起她。
　　她是多么伤心啊，一次失贞竟使她连一个妓女都不如。原来，是她高估爱情的力量了。也许，从她受辱那天开始，他们之间就该有一个了断。因为，这世间的男人，他们可以和妓女交欢，却容不下妻子恋人的一次失贞。她早就该想到这一点，早就该慧剑斩情丝，早就该远离他的生活了。
　　这个时候，魏颀桐不知道，她的门外正站着一个人，那个站着的人，早已是泪流满面。他那男性的压抑的发自心灵深处的哀泣足可以感动任何一个人。他就是方志坚。他来，是想向魏颀桐作解释的。但是，他又不知道如何解释。毕竟，那些照片太丑了，那天晚上的事太丑了。如此丑陋的事，他如何对心爱的女孩开口？他真恨自己没有一双识别善恶的眼睛，竟然上了大当。他也真恨思成，为了得到颀桐，他竟残忍的不择手段，拍下那叫人恶心作呕的一刻。那个坏女人，更让方志坚恨之入骨，自己一片善心，想不到惹下了塌天大祸。他不敢想当时的一切，当时的他，那么莫名其妙，那么不由自主，那么无法控制，那么欲浪滔天。可，他喝下肚的甚至不到半杯酒，不到半杯酒，还不至于烧的他昏昏然不知所以然。那个坏女人，她一定使了某种诡计。那时，她是那么迫不及待的希望他喝下那杯酒，如果不是她的逼迫，如果不是他心太软，他就不会上那坏女人的当了。天下竟有这种女人，她竟没有丝毫羞心，视贞节如一文不值的破烂，随处丢弃。
　　现在，他如何能解释清楚？他说他上当受骗？他说他和那女人什么事也没有？他说他的爱情忠贞不渝，日月可鉴？恐怕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了。铁证面前，好像所有的语言都已苍白无力，他唯一寄予希望的是魏颀桐能理解他。他明白，并不是所有的误会单靠解释就能化解的，更重要的，在于彼此之间的信任。亲爱的颀桐，她能相信他吗？然，她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无论她恨他怨他，他都要做最后的努力，永远的努力。她是他可爱的小妻子，这一辈子，谁也别想从他手中抢走她了。
　　好一会儿，方志坚才平静了情绪，擦干泪水，推门进去。房间里很黑，看不到颀桐的身影，只听到她哀伤欲绝的哭泣声。方志坚的心被魏颀桐悲痛的哭声撕裂了。他伸手打开电灯开关，房间里骤然明亮起来。
　　正处在伤心中的魏颀桐吓了一跳，她恐慌的抬起头。当她看到是方志坚时，就一言不发的坐在那儿，只是凄苦无比也怨恨无比地注视着方志坚。方志坚在魏颀桐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魏颀桐的目光像凌厉的刀锋，片的他片甲不留，鲜血淋漓。他深深的羞惭，不敢接触她的目光，面孔热烘烘的烧，浑身火辣辣的痛，举步维艰，张口艰难。
　　“桐桐，我必须向你解释，希望你能听我解释。”方志坚终于鼓足勇气说。他知道他此时最需要的就是勇气。
　　魏颀桐不摇头，也不点头。她冷冷地注视着他，她要听听他怎样解释。这个虚伪的男人，他竟然还有解释。
　　“桐，我不是真心那样的，我是受了欺骗。”方志坚说着，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他痛苦的五官都扭曲了。
　　“那天晚上，我从你这儿回家，半路上遇到了那个女人。她当时肚子疼的倒在地上，十分厉害。我发了恻隐之心，送她回了家。谁知她支使我去买药，趁我离开时不知她在酒里弄了什么手脚，我回来后她执意让我喝一杯酒，我不得不喝了一点。酒下肚后我就控制不住自己，就像你看到的那样••••••但是，我保证我是清白的，我的衣服••••••”方志坚不好意思说，“总之不是我干的。”方志坚突然想起来那救命的响声，说：“当时，不知道怎么发出一声巨响，我一下子清醒了，随后我才知道上了那个女人的圈套。桐桐，我说的千真万确，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绝不是成心的。”方志坚说完，用乞求的神望着魏颀桐，他多么希望，她能原谅他。
　　但是，他的解释，根本起不了作用，她也没有听到多少。她的脑子自始至终被那些可无端照片占据着，她不能无视她看到的真实。男人总会用最高明的谎言欺骗女人，她不敢相信他。
　　“志坚，现在我才知道，你从来没有真正的爱过我。”魏颀桐面无表情地说。
　　“桐，你怎么能这样认为？我对你的感情，从来都是真诚的。”
　　“不，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感情，更没有爱情。”
　　“桐桐，你不能否定我们之间的感情，不能否定我爱你的一颗心！你不能！”
　　魏颀桐的眼泪一滴滴地滴下来，方志坚的心都被她的泪滴湿了。他的心在哭泣。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痛苦到底有多深。
　　“桐桐，你不能太绝情！不能太固执！不能太狠心！你一定要原谅我。我什么都没做，是真的，桐桐，是思成故意搞破坏，他本来就是个破坏高手！你怎能相信他的话！他居心不良！他自私自利！”方志坚太激动了，事已至此，他才发现，一切远比想象的严重。他害怕的心都颤栗了。
　　“志坚，你给了我很多，你陪我度过那么多孤独的日子，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我都真心的感谢你，你毕竟给过我幸福和快乐。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从现在开始，都一笔购销吧，咱们谁也不欠谁。”魏颀桐的泪，不再是一滴一滴，而是拉成了线。她是真心难过。毕竟，要割舍掉一份已付出的感情是不容易的。唉，命定的事，根本无法苛求，这世间的尘缘，本来也就不可思议。
　　“永远吗？”方志坚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她是在开玩笑吗？她的表情那么平静。
　　“永远！”魏颀桐的声音坚定不移。
　　一份美丽的感情就这样结束了吗？结束在恒久绵长的永远里。永远，谁又能知到底有多远。永远，谁又能知它包含了多少缠绵的相思，多少无奈的凄婉。
　　方志坚可不想要这毫无尽头的永远。他绝不会放弃她的。即使她是一块坚冰，他也要把她融化；即使她是一块顽石，他也要把她捂热。
　　“桐桐，我••••••”方志坚难受地说，欲言又止。
　　“什么都不要说了，你走吧，我不想听。”魏颀桐背过脸去，不再看他。
　　“桐桐，你不可以这样！你这样太残忍了！过两天就是举行婚礼的日子，我们不要再斗气了，我们讲和好不好？”方志坚走过去搂住魏颀桐的肩膀，哀求地说。
　　魏颀桐厌恶地拨开他搂住她的胳膊，她想，他的戏演得多好，然而，她是再不会相信他了。
　　“再不会有婚礼了，我和你，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桐桐，如果我真做错了什么，我请你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方志坚眼里已满是伤心的泪水。
　　魏颀桐打开房门，她用目光示意他出去。方志坚愣愣地看着她，千般恩爱，万种情愁，都在这心碎的目光里镂心刻骨，梦萦魂牵。
　　目视着方志坚落寞的背影消失在浓黑的夜色里，魏颀桐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为什么？”魏颀桐雪白的贝齿咬着枕头套，一遍遍地问自己。
　　方志坚心力俱疲回到家，他一句话都没说，径直走向他自己的房间。一直在等他的方奎元夫妇惊呆了，儿子的反常让他们担心。他们一前一后进了方志坚的房间，异口同声地问：“志坚，事情怎么样了？你向小桐说清楚了没有？”
　　方志坚心如刀绞。方志坚痛心疾首。他怎么能告诉他亲爱的父母，魏颀桐根本不原谅他，举行婚礼的希望已是十分渺茫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犯下了无可饶恕的错误。一次多么荒唐，多么可耻的错误！
　　“志坚，你说话啊！你们到底怎么样了？”叶子文焦急地说。
　　方志坚烦躁的说明原委，方奎元听了火冒三丈，气冲牛斗：
　　“思成，他太狂了！竟把好好的事情弄成这样，我会好好教训他的！”
　　“爸爸，你错了，我并不狂，我只是爱颀桐。”
　　是方思成的声音。不知何时，他已站在了方奎元的身后，目光炯炯地望着他的父亲。
　　方奎元一见方思成更是怒火冲天，厉声喝道：“思成，你竟还有脸回来！还有脸见我们大家！厚颜无耻！真是厚颜无耻！”
　　“奎元，你消消气。”叶子文一边安慰方奎元一边又扭过头对着方思成道，“思成，你看你，总要惹你父亲生气。”这个生性绵软心地善良的女人，为了维护家庭的安乐和睦，她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惹谁了？我谁都没惹！谁生气，那是他自找的！”方思成愤愤地说。
　　“成成，你！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叶子文哭道，“你真想把我们气死不成？”
　　“我不争气？”方思成不服气地说，“我怎么不争气了？就是为了争气，我娶定了颀桐！我爱她，谁也阻止不了！”
　　“住口！你这个畜生！逆子！混账东西！你的良心让狗吃了！”方奎元气极，口不择言地大骂。
　　“爸爸，你骂吧，你骂上三天我也不会改变主意，你尽管骂好了。”方思成完全不屑一顾，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态。
　　“思成，请你尊重爸爸！”方志坚实在看不下去了。
　　“我没有不尊重爸爸，我只是不会扮演孝子！”方思成冷冷地说。
　　“你只会扮演情种！”方志坚忍不住反唇相讥。
　　“只可惜你扮都办不像。”方思成阴笑着说，“你有什么资格做颀桐的丈夫？私下里和妓女鬼混，还说什么上当受骗。”
　　“你明知道不是的！你这个混蛋，是你无耻，是你偷拍别人的相片，一切都是你破坏的！”
　　“是的，是我拍的照片不假，我拍的却是真实的，你根本证明不了你的清白。”
　　“我是上当！我是上当！”方志坚声嘶力竭地吼叫。
　　“得了便宜又卖乖，谁会相信你是上当？颀桐相信吗？”
　　犹如万箭穿心，方志坚难过的面色苍白。他的弟弟，他在故意伤害他。他必须马上离开，他不能再站在这里接受他乱七八糟的侮辱，他的忍耐是有限的。
　　“思成，我警告你！你不要太狂妄！太自我！否则，你会付出代价的。”抛下最后一句话，方志坚冲下楼，冲出大门，冲进迷蒙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