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回城之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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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志坚回来了。
在离开这座小城两个多月以后回来了。
走的时候小城灰暗一身创痛，来的时候小城明朗心情舒松。还是那些高高低低的楼群，还是那些宽窄不一的马路，还是那样匆来匆往的人群，却不再是原来那种心情。不再沮丧，不再消沉，不再失意，他充满了信心充满了激情充满了斗志。
很长时间没在二老身边尽孝，还劳双亲牵肠挂肚，方志坚很内疚也很不安。自到家后，他就努力干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情，以求获得心理平衡。特别是叶子文身体虚弱，需要大补，在饭食上他更加上心。他知道叶子文之所以病倒了，完全是为了他和思成，心里就更是不安。当然，暂时他还不知道方思成和魏颀桐结婚的消息，否则，他无论如何做不到如此平静。虽然，他隐隐约约也有一些不好的预感，但他始终坚信魏颀桐对他的感情。他坚信误会总有澄清的那一天，正是由于怀着这样一个美好的幻想才使他能够耐心地等待，耐心地克制着内心深处燃烧的情感。
现在，他刚到家一两天，为了不惹父母伤心，他什么也没有问他们，只是偷偷地去过魏颀桐家几次。那里，依然空荡荡的，不见心上的人。他的父母，好像明白他的心思，在他面前极力回避着什么，就连他们对他的笑，都是带着安慰和讨好性质的，这让他感到十分难受，越发不忍开口了。作为父母，他们并不欠他什么，而是他，欠了父母，反过来却是父母觉得有愧于儿子，他认为是他这个儿子做得很不成功，内心里更加难受了。
方奎元叶子文呢？他们心里相当矛盾，不知道怎样才能不伤儿子的心。他们不敢提起方思成结婚的事，怕志坚一下子接受不了。每想到他出车祸前后的样子，他们还忍不住胆颤心惊。那时，只是魏颀桐离开了他，他就不吃不喝，像个活死人，如果他知道她结婚了，连最后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他有可能做下更严重的傻事。第一次，志坚出车祸，是魏颀桐救得他；第二次，志坚出车祸，是魏颀桐害的他。他们儿子的幸与不幸，都与这个女孩子紧紧相关，他们真害怕，她要最终毁了他们的儿子。不管是哪一个儿子，都让做父母的揪心哪！特别是叶子文，她承受不了对大儿子的负罪感，还有对小儿子的思念牵挂，她病了，而且病得相当严重。方思成的倔强骄傲自私大大刺伤了她的心。他偷偷的结婚了，而且扬言再不踏进家门一步，这一切，对一位爱心深远的母亲来说无非代表了一种变相的扼杀。
她的病，带给了方奎元的是另一种解不开的思想情结，有对爱妻的，也有对儿子的。特别刺疼他的是叶子文的消沉、萎靡、寡言少语。她一直是一个文静贤良，端庄稳重的妇人，此时，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显得无比灰暗孤独，落落寡合。方奎元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倒好水，拿了药，怜惜地说：
“子文，吃药吧。”
叶子文吃下药以后，她欠了欠身子，方奎元又拿了一个枕头放在她的背后，以图让她仰卧得更舒服些。叶子文感激方奎元的细心关怀，心里顿觉涌起一股热热的暖流。
“奎元，你对我这么好，可也要当心自己的身体啊。”叶子文心疼地说。
“你不是对我一样好吗？看你都累病了。”
叶子文摇摇头，顿了一下说：
“坚儿又去买菜了吧？这孩子，都是因为我，刚来了他就忙这忙那。”
方奎元怕她又为此增加心理负担，忙安慰她：
“子文，你不要这样说，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可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何况他的腿还没有全好。”
“志坚是个孝顺的儿子，他不像思成。”
方奎元一提起思成，叶子文的心就觉得抽痛。她含着泪水，神情甚为凄怆，抽噎着说：
“思成不是个好儿子，可我还是想念他。他长大了，却不认这个家，不认爸妈了。”
“子文，思成是一时赌气，他会回家的，会来看咱们的。”方奎元的心里也是一阵难过。
“但愿他还记得这个家，记着我们俩。”叶子文快哭出声来了。
这时候，方志坚回来了，他看到叶子文凄伤的一张脸，心疼地叫了一声：“妈！”。
叶子文见是志坚，立刻歉疚地说：
“坚儿，你又去买菜了，你一定累坏了！都怪妈，都是妈连累你••••••”
“妈，您说什么呀！”方志坚打断叶子文的话，蹲在她的床前，说，“我什么都能干，什么都会干，妈，您放心好了。”
“妈，我的腿不妨事了，干这些不成问题。更何况，男孩子力气大，应该多干些。妈，这么多年都劳累您一个人了。”方志坚又说。
“坚儿，快别说了。这些年，是妈妈做得还不够，是妈妈亏欠了你，妈妈为思成的事感到抱歉。坚坚，请你原谅妈妈好吗？”
叶子文伸出她瘦弱的手，方志坚连忙握住，直觉得她手上的寒意直透骨髓，他立刻焦急地说：“妈妈，您冷不冷？您的手像冰。”说着，连忙再伸出另一只手，用双手握着叶子文的一只手，慢慢地揉搓着。
“妈妈，不要再说什么抱歉了，”方志坚伤感地说，“应该抱歉的是我。是妈妈给了我神圣无私的母爱，爱护我，养育我，让我享受到不是亲母却胜似亲母的慈爱。妈妈给我的，是我一辈子也报答不完的。我和思成是兄弟，我不会计较什么。妈妈，你更没有错，我知道您真心爱我们，您不用抱歉，妈妈，我爱您，我一直都好爱您，敬重您。”方志坚不住口地说着，以图能够宽慰病中的叶子文。
“坚儿，你原谅了妈妈是吗？你一直爱着妈妈是吗？坚坚，是这样的吗？”
叶子文的手颤抖着，既惊喜又感动，激动得泪眼里绽放出灿烂绚丽的光彩来。
“是的！是这样的！”方志坚用力点着头，说，“妈妈，我没有任何理由不爱您，您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方志坚更紧得握着叶子文的手，他感到她的手比刚才温暖多了。
叶子文望着方志坚赤诚的脸，她欣慰地笑了。她失去了一个亲生的儿子，得到的却是一个更好的儿子，更优秀的儿子。她从来没有失去过这个儿子，不是吗？现在，她感到思成和颀桐结婚的事应该告诉他了，她相信，他是不会被击倒的。
“坚儿，妈妈想告诉你一件事，你能受得了吗？妈妈知道，迟早你也会知道的，早告诉你或者更好一些。”
叶子文说着，看了看方奎元，方奎元对她点点头。
“你说吧，妈妈。”方志坚似乎已猜到了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准备承受任何坏消息。
“思成和颀桐结婚了。”叶子文小心翼翼地说。她真担心他会承受不住。
思成和颀桐结婚了，原来，一切都成了真的。方志坚的心如针扎、刀割、芒刺，但他表面上只是一愕。实际上，这件事在他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他想到过这些，不止一次的想到过。从颀桐看到那些照片开始，从她被方思成抱走以后，他就预感到她回不来了。所以，那个时候的他才那么绝望，那么痛苦，以至于想撞车而死，让一切结束掉。谁知，上帝爱惜他这一条命，又把他送回来了。是乡下的田野开阔了他蒙蔽的视野，是大自然的美好挽救了他自暴自弃的心灵，是依德依梅纯朴的情意和快乐的笑声灌溉着他几欲枯死的灵魂。他又活过来了。重新认识到除了爱情以外，世界上还存在着美好的亲情和更美好的生命。从此，他虽活在痛苦之中，却也活在痛苦之外。不可避免地，他要常常回忆起曾有的快乐和幸福。那青青的绿草地，蓝蓝的纯净的天空和在草地之上，蓝天之下奔跑、相拥的情意缠绵的日子。他甚至幻想着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像个仙子一样走向红地毯的另一端，投进自己的怀抱，做自己向往已久的小妻子。
他不愿相信她已嫁了人，这个残忍的事实，把他的一切幻想化为粉末，无情地击碎了他那颗痴情的心。他已经感受不到受伤害的疼痛，已经流不出血红的泪水，他所有的感觉就是一个冷，冷得想跳进滚滚的油锅，冷得想钻进熊熊的大火。纵使跳进油锅，钻进大火，纵使一万次地被蒸煮，一万次地被燃烧，那种□□的疼痛也抵不了现在的千分之一！当一个人，真切的意识到亲爱的人已远离自己而去的时候，特别是造成这种残酷结局的是一场人为的恶意的误会，他痛苦得深切程度远远不能再用“痛苦”来形容。事实上，也没有任何词能形容。心灵的创伤是形容不出的，它远远地超过了□□的创痛。
老天！谁能理解一个痴情男儿的心？谁能窥见一个男孩面对情感时的矛盾和苦苦挣扎？可，苍天不怜他，他最心爱的女孩子，他用真心一心一意爱着的人，她，如今，已做了别人的妻子，已彻底地离开了他。这，让他如何平心静气地去接受，去承受。原来，他们是如此深爱，如此相恋。颀桐啊，你为何否定我牢不可破的一份感情？为何怀疑我对你的忠贞？纵使我有千错万错，你也应该给我一次悔过自新的机会啊！为了你，我已经付出了血的代价，如果有可能你会回到我的身边，我愿意付出我的生命！只要在我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能听到你叫一声“亲爱的志坚”。颀桐，心爱的姑娘，我的天使，我的爱，你听到我的表白了吗？你这狠心的女孩，你怎么不等着我给你解释，怎么不等着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怎么不等着我——天底下最爱你最疼你的人。你知道吗？我心依旧，我情依旧，这份初衷不改，真情不变，你活一天，我就等一天，等到老，等到死。“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小桐，我爱你，永永远远。你原本是属于我的，属于我的，你知道吗？
泛滥的痛苦的洪流撞击着方志坚滴血的心。现在，他越发明白了，无论多么坚强的人，都逃避不了这样一份感情——爱情。爱的力量是强大的，它足可以淹没任何一个魁伟的躯体和任何一颗高傲的灵魂，让一个人的精神赤裸裸地跪伏在爱的面前。就像现在，在他知道了心爱的人已做了弟弟的妻子以后，他竟有一刹那夺回她的冲动。是的，夺回她，此时此刻，他不觉得有什么犯罪感，即使他会遭到世人的唾弃，万劫不复。但是，他是为了爱啊！为了他爱同时也爱他的恋人。不，不是恋人，而是未婚妻！是方思成无理在前，是方思成——他的手足兄弟抢走了他的爱人，在他的心上划了一道深深的伤口。是他，置他与地狱，让心灵和精神处于双倍的痛苦中。
方志坚开始后悔了，也许，他不该眼睁睁地看着方思成抱走她，不该去乡下。但，当时的他是多么不忍心再伤害她，她那么虚弱苍白，那么恨他，而他，又是那么自卑自责。他是希望她的暴怒慢慢平息的，只因为，他坚信她会原谅他。她却残忍的嫁掉了，嫁给了他的弟，做了他的弟妻，断绝了他最后的希望和幻想。昔日的海盟山誓早已烟消云散，往日的缠绵情爱早已灰飞烟灭，心爱的姑娘，早已成为他人妻。他人妻，方志坚痛苦地闭上眼睛，一颗心哆嗦着，这是锥人肺腑的三个字啊！自己的准妻子在一场莫名其妙的变故以后，竟成了他人妻，而生死相恋的有情人竟成了陌路人！他无论如何不能面对，不能从此——忘记过去。过去，已刻进他的心底，镂进他生命的最深处。一个人，如果真爱过，那份至纯至圣的感情将伴随终生。方志坚，他明白，他的一生，他的全部的生命，已非她莫属。是前生注定的吧，今世，他所有的痛苦和欢乐都是因为她。
或许，方志坚痛苦的思想太专注了，他竟忘记他的父母就在他的旁边。此时，方奎元好叶子文正无限担心地凝视着他，儿子面上失意、凄凉、悲苦、绝望的神色揪着二老的心。他们不能不担心啊，毕竟，爱情的伤害最伤人了。何况，坚儿的用情之深，之痴，做父母的，比谁都清楚。儿子二十九岁了，二十九年来，魏颀桐是他唯一心动，唯一深爱的女孩。她，是他的初恋。她，是他的最爱。然，谁也想不到二儿子会横刀夺爱，置坚儿深情于不顾，演绎了这样一场痛伤人心的闹剧！这人世间的情意啊，有几人能说得清楚？丝丝缕缕扯不断，绵绵展展永不绝！重情而又痴情的儿子，他的一生，是伤害定了。叶子文思想至此，不禁滚滚泪下。
方志坚蓦地发现叶子文流泪，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乱中他竟挤出一丝笑容，安慰叶子文：
“妈，您不要难过，我不会在乎的。”
听，他说不会在乎的，这种拙劣的掩饰方法岂能瞒过叶子文，岂能瞒过一位深爱儿子的老母亲！叶子文急忙拭去泪水，深情地温柔地用她那双瘦弱的手捋顺方志坚略显零乱的头发，一双慈目注满浓浓的母性之爱和怜惜之情。神情，却是无限悲凉。这位柔弱善良的老人，她不知道，如何才能安抚儿子那一颗受伤的心。
“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回城之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