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官笑个》一念凡尘

41、转折

　　“大人，你要为老身做主啊！”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哭嚎着冲破衙役的阻拦，伏在堂上大哭。
　　李洛失笑，这个情节好眼熟，不正是古装剧里的常见戏码么，老妇人当堂喊冤。只是不知接下来的情节要如何发展，这妇人有什么冤情，和这桩命案又有什么关系。
　　沈黯拧眉问道：“堂下何人，为何藐视公堂。”
　　“请大人为老身做主，惩治这不守妇道的小浪蹄子。”妇人手臂笔直，指着低泣不止的小玉，怨恨道。
　　堂外一片哗然，李洛也愣住，这是唱的哪一出。
　　在她旁边的赵远玉疑惑地看着堂上情形，不解问道：“洛姐姐，这是唱哪一出？”
　　“不知道，先看看。”李洛摇摇头。
　　“婆婆，我没有！”小玉吓得花容失色，忙仆倒在她身边，辩解道。
　　“别靠近我！你这杀千刀的小贱人，偷情不成还害死我儿，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妇人一把推开她，厉声尖叫道。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这妇人是徐缓的老母徐董氏。可是听她的意思却是说小玉红杏出墙，并且杀了自己丈夫？
　　“这么劲爆！”李洛瞠目结舌地看着堂中两人，那小玉看上去娇娇柔柔的弱不禁风，会干出这种谋杀亲夫的事？
　　不过万事得讲证据，没有证据她就是清白的。是否犯罪与外貌无关，她曾经观摩和接手的案子中，外表斯文的凶手真不少。往往作案手法越变态的人，看上去越温文尔雅。
　　如果是这样，那么那五个人中就有一个是她奸夫？或者是凶手的帮凶？
　　李洛望向堂上的沈黯，他会怎么做？
　　“徐董氏，你指证小玉杀人，可有证据？”沈黯神色不变，一抚惊堂木，压下众人的窃窃私语，沉声问道。
　　“大人，她与那梁山早就眉来眼去，暗中勾搭了。被老身识破后骂过几句，老身要替我儿再纳一房妾，这小蹄子心生怨恨，所以和奸夫一合计，趁篝火祭杀了我儿，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与奸夫在一起！”徐董氏一把笔地哭喊着，“请大人一定要为老身做主！”
　　梁山？李洛想起那唇红齿白的书生模样男人，是小玉的奸夫？
　　“不是吧，那人看上去很斯文，居然敢杀人？”赵远玉惊讶挑眉。
　　众人再次哗然，这么劲爆的消息在小县城里确实少见，又要勾搭奸夫，又不许自己丈夫纳妾，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丈夫杀死，果然最毒妇人心。
　　李洛冷哼一声：“现在无凭无据的，光凭她一面之词不能作数。”
　　“她既然这么说，肯定有证据。”赵远玉语气肯定。
　　“兼听则明不知道？即使她真有证据，也得看看小玉和梁山对于这些证据的解释，不能轻易下结论。”李洛白他一眼，继续关注堂上的进展。
　　赵远玉撇撇嘴，也不再多说。
　　“婆婆，我没有，我与梁公子是清白的，那两次只是他看我拿的东西太多，所以好心帮忙，并无不轨之心！”小玉急急解释，连眼泪都忘了擦，任由委屈的泪水滚落，滴入灰色的地面。
　　“拿东西需要扶着你，你当我这辈子白活了么？分明是你看他长得好，便有心勾搭！”徐董氏面容扭曲，十指曲张，似乎恨不得将女人当堂掐死，“你这小浪蹄子，还我儿命来！”
　　“呜呜，婆婆，我真没有。我与相公一向恩爱有加，他也对我十分照顾，我怎会加害于他！”小玉被她推倒在地，白嫩的脸上沾染灰尘，也顾不得有擦伤的痕迹，伏在地上大哭不止。
　　又是一声惊堂木拍响，沈黯声音微怒：“都当公堂是什么地方，岂容尔等在此吵吵嚷嚷，再有藐视公堂者，各打三十大板。”
　　李洛皱着鼻子下意识地摸摸自己屁股，好似还能感觉到被打板子时的痛。不过他才打她十板子，这下张嘴就是三十板子，看来当时他还是对她手下留情了。她可记得当时他的确是火冒三丈，比现在夸张多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他的好，李洛被自己吓一跳，她这是怎么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了？应该是昨晚没睡好，现在精神不振，否则绝对不会这样，一定是的！
　　那时她骂这个时代的法制，被他打板子，结果后来他不照样践踏了法律？有什么资格说她，只许州官放火的家伙！
　　一想到他的不好，李洛立马神清气爽，再也不郁闷了。
　　沈黯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两个女人立马不敢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即使哭也是压抑着声音默默流泪，间或不慎溢出一两声哽咽都会立马捂住嘴，惊恐地瞟向上位的男人，待发现他没有看向自己后才又放下手小心翼翼地站在原地。
　　坐在堂上的沈黯自然没时间注意她们的这些小动作，他正在仔细查看底下人呈上来的卷宗和宋之岚的验尸报告。
　　关于这家人的事他自然会差人调查，从卷宗内容来看徐缓和小玉一向感情不错，可算得上是妇唱夫随，琴瑟和鸣，成婚四年以来从未有过不合传闻。
　　两人是青梅竹马，自小便玩在一块，虽然小玉父母早逝，又生的极为漂亮，但却是个知礼守法的女子，从来没有关于她的流言蜚语传出。
　　嫁给徐缓后更是谨守妇道，不曾与别的男人有任何亲密接触。徐缓的父亲已逝，小玉也无父母，所以一直把徐董氏当自己亲娘那般孝敬，端茶倒水、操持家务从无怨言，周围邻居提起徐家的媳妇都是赞不绝口。
　　唯一不好的是她入门三年都不曾诞下一男半女，所以徐董氏很不喜欢她，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处处刁难，总骂她是丧门星，要害徐家绝后，还张罗着要给徐缓纳妾。
　　徐缓与小玉是少年夫妻，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哪愿意纳妾，所以一直拖着。可眼看着都要第五个年头，小玉肚子还是没动静，徐缓迫于传宗接代的压力不得不答应母亲考虑纳妾，谁想就出了这事。
　　至于梁山则是徐家的邻居，与徐缓关系还不错，有两次见到小玉拎的东西太多于是出手帮忙，不想被徐董氏看到，将小玉打骂一顿。梁山心生愧疚，想解释一番，第一次还好，只是说自家事不需他操心，不想第二次就被徐董氏说是觊觎小玉美色的登徒子。
　　好歹他也是读书人，被如此责骂只觉面上无光，立马便回家闭门谢客，自此之后不再与徐家来往，路上见了也只当没看见，让不知其里的徐缓大为奇怪。
　　“徐董氏，除这两次之外，你可还有何证据证明小玉与梁山有奸情？”沈黯放下卷宗，将目光重新投到堂下跪着的两个女人身上。
　　“有！就是昨天篝火祭之前，这小浪蹄子借着买针线的借口偷偷与梁山见面！”徐董氏突然直起身子，直指小玉。
　　“是也不是？”沈黯沉眉问小玉。
　　小玉脸上有着明显的惊讶，瑟缩地躲避着沈黯的目光：“是、是的。”
　　“大人你看，这个狠毒的女人，一定是害死我儿的凶手，大人快把她抓起来！”徐董氏一见她承认，立马又开始大声哭嚎，发髻也在她大开大合的动作下有些许散乱。
　　甫一听见这事的李洛都有几分惊讶，如果没有私情的话，按照这个时代的习俗，已婚妇女不应该偷偷与别的男人接触，难道这两人真的有猫腻？
　　“你为何要与梁山私下会面？”沈黯依旧面色不改，似乎对听见这些有着转折意义的话没有任何感觉。
　　“因为，因为——”小玉面有难色，踟蹰许久都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到最后索性一咬牙道，“是何事请大人恕奴不能言明，但绝对不是婆婆所言之事！”
　　“大人，你看，这毒妇不敢说了吧，定然是谋划如何加害我儿，大人请明察，莫要让我儿枉死啊大人！”徐董氏匍匐在地，哭得撕心裂肺。
　　“大人明鉴，奴与相公情投意合，绝不会加害他半分，请大人为奴主持公道！”小玉突然连连叩头，嘶声叫道。
　　那样奋不顾身的姿态让李洛目瞪口呆，眼看着额头乌青一片，很快就渗出丝丝血迹。她都不疼的吗？
　　赵远玉嘴角紧抿，皱眉看着堂中的女人。他是不懂什么万事以证据讲话，他只是觉得这女人不会是凶手。
　　就连沈黯的眼中都闪过难以置信，忙喊道：“来人，拉住她！”
　　此时谢武旺等人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冲上去手忙脚乱地拉住她，避免她再伤害自己。
　　大概是小玉的行为太过决绝，不仅堂外的人全数噤声，就连刚刚一直在叫嚣治她罪的徐董氏都惊恐地跪在原地，嗫嚅地说不出一句话：“大人，这，这……”
　　沈黯一拍惊堂木，神情严肃：“退堂，三日后再行审理。”
　　围观众人待沈黯转入内堂后也纷纷散去，还不忘三五成群地对今天的所见所闻说道一番，同情有之、不屑也有之，更有甚者对小玉的容貌更感兴趣，言辞间不免落入下流。
　　李洛狠狠瞪了那几个出言不逊的男人几眼，那些人涎着脸嘻嘻哈哈一阵，结伴离开，压根不理她。
　　小玉因为被指认为嫌犯而暂时收押，徐董氏也在几个邻里妇人的搀扶下离开公堂。
　　没过多久刚刚热闹无比的公堂就清冷下来。
　　李洛是在思考刚刚堂上的对话以及每个人的每个动作和眼神，她确实不会破案，但律师需要的缜密心思和各种逆推结论以及不同角度解读事件的能力能让她发现一些别人发现不了的事。
　　这些事或许就能抽丝剥茧地接近事实的真相。
　　小赵童鞋自然是陪着她瞎站了。
　　“赵远玉，你去找沈大人，就问问他能不能让我见见小玉。”李洛突然抬起头急促道。
　　“你不会自己去？”赵远玉很是不满地埋怨，但脚下却已经开始移动。
　　这里已经是县衙，只需去门房通报一声就可求见县令大人。
　　可是不等他离开，堂上侧门的帘子就被掀起，沈黯面色平静地从内堂走出：“姑娘有事寻我，为何不亲自来？”
　　李洛翻了个白眼，她真的很不习惯姑娘姑娘地被叫，可她貌似和沈黯又不算熟，而且人家好歹是县令，不方便和他往来太亲密，所以只得继续忍下去。
　　“我要见小玉，行不行？”她自动忽略他的问题，单刀直入主旨。
　　“当然可以，随我来。”沈黯想也不想便一口答应下来，好似早就知道她会提出这要求一样。
　　他这么爽快倒让李洛怀疑起来，这男人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小玉现在可是嫌疑犯，还是被控杀人，算得上是重犯，按照天楚的例律这种犯人不允许探监，更别说她这种和案件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去看她了。
　　沈黯到底打得什么注意？
　　“姑娘不必多虑，你与小玉并无利益关联，不会徇私枉法，见上一面也无妨。”沈黯虽然走在前面，但却似乎对李洛的心思了如指掌，突然冒出的话把李洛吓一跳。
　　李洛摸摸自己的脸，又看看赵远玉，最后才把目光定在沈黯背影上。
　　她什么时候这么管不住自己的神色了，居然被沈黯看穿心中所想？
　　“我没多虑。”说出的这句话她自己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