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晴》初商

4、年少往事

　　向暮一挑眉，从杂志上面瞅了一眼初晴。
　　徐朗是向暮的高中同班同学兼铁哥们。在那三年疯狂的岁月里，友谊堪称是青春最大的主题。徐朗向暮和初晴所在的那一届在他们毕业以后成为了一代传奇，这三个名字加上其他几个名字，成为了流传在第一中学一段空前绝后的神话。当然这个“空前绝后”是褒是贬，在历届的学生和当时接手那一届的老师心里有着不同的判别。
　　“再也没有比他们更不像话的了！”已经升任教学组长的历史老师如是说。
　　“就这么简单的题！你们向学长高一时就能闭着眼写出三种解答方法！”仍然奋斗在高三第一线的数学老师痛心疾首。
　　“这孩子的文风，颇有点当年初晴的味道。”两鬓已然斑白的语文老师翻看着一本作文本。
　　“我的景德镇青花大瓷瓶呦～”终于熬到校长位子的教导主任看着学校大厅里那孤零零的大瓷瓶子哀叹。

　　向暮是高一下学期才转到第一中学的。到学校报到去的那天，他在老师办公室里看到了正在整理作业的初晴。当然彼时的初晴正低着头仔细核对着名字，一把松松绑着的马尾辫从右肩蜿蜒到胸前，一张白净的脸称不上是美艳，但也算得上清秀。特别是对于向暮这个从小只会读书的呆子来讲，这简直就是生命中突然而降的一道光，从此便像许许多多青春小说里写的那样，一见钟情了。
　　年纪主任按照向暮的成绩单和入学测试结果，把他安排在了数学实验班。向暮踏到班里的第一件事便是寻觅马尾辫女孩的身影。环视了三遍以后，向暮的天空仿佛就“一闭上眼睛就是天黑”了。
　　向暮第二次见到初晴是在一个周一的清晨。像是所有学校那样，一中周一规定必须全校师生参加升旗典礼。向暮那天早上起来迟到，操场上早就已经黑压压地站满了人，他猫着腰悄悄绕到了高中部后面，迷茫了许久才被那个传说中的徐朗看到。
　　“嘿！在这里！”
　　向暮左右环顾了一下，才看到徐朗在不远处的一条队伍的队尾冲他招手。
　　“不许出声！”在队伍里逡巡的教导主任冲着徐朗的方向训斥道，“你！哪班的！怎么迟到？”
　　向暮本来猫着腰想偷偷潜到徐朗身后，没想到被抓了个现行。
　　“对不起老师！他是新来的同学！”没等向暮说话，徐朗便冲主任调皮地敬礼。
　　“高一３班的向暮？”主任对这个顶着中考数学满分，入学测试九十八分荣誉光环的转校生也有所耳闻，“快站好，听演讲！”天下所有老师对成绩特优的学生都有所偏心的。
　　向暮和徐朗也赶紧站好。他一抬头，便看到了一个女生正在主席台上做着升旗演讲。
　　就是那个马尾辫女孩。
　　女孩的声音被扬声器无限扩散。多年以后，向暮都还记得那个清晨，那种被声音与晨光包围的感觉。
　　升旗结束后，趁着学生撤回教学楼的混乱熙攘，向暮拉了拉徐朗的衣袖，“徐朗，那个做升旗演讲的女生，那个，叫什么？”
　　徐朗本来正和隔壁班的哥们打闹，被向暮这么一拉，还没有马上回过神来。
　　“你说是刚才在台上那个？”徐朗还往早已空无一人的主席台望了一眼，“哦，她呀，她叫初晴，是１班的……怎么？”
　　“没，没什么……”向暮有些尴尬的扭过头去，却在人群中又看到了正挽着朋友满脸微笑的初晴。就算在那样拥挤的人群中，她在他眼里都显得那样的闪耀。向暮滞了一秒后，又赶紧把头扭了回来。结果没看到脚下的台阶，生生的给搬了一跤。

　　“哎！你早上起来那么问，不会是看上初晴了吧！”下午放学后，徐朗和向暮一起去车棚取车，徐朗超长的反射弧终于旅行归来。
　　“啊？没有没有……”向暮低着头打开车锁。
　　“这有什么！人知常情嘛！”徐朗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过你要小心哦，１班的人，可不好接触……”
　　“嗯？是怎样？”看着徐朗突然神秘兮兮的样子，向暮有点好奇。
　　“１班是艺术班，那里面啊，简直太恐怖了啧啧啧啧……”徐朗边说边叹气，“且不说那班的二十几个大爷姑奶奶都是免试入学的全市尖子，单说他们班的入学测试，那是甩了剩下两个实验班一条街啊！”
　　向暮从小都是从特优班实验班一路升学上来的，一听到居然还有比自己所在的班级还要优秀的，不免有点恼火。
　　但神经大条的徐朗才不会察觉特优生的小心理，他还在滔滔不绝，“他们这帮艺术生，文化课搞那么强是要怎样啊！就你问的那个初晴，她霸着年纪语文第一名就从来没失手过……不过她不算他们班最好看的，你没看到他们班那个冰山美女沈婉婉，那简直了！拿了五年的舞蹈冠军，听说小时候还演过戏……”
　　徐朗还在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他心中的冰山美女，而向暮的心思早就飞向了从教学楼里走出的翩然身影。初晴背着书包，挽着朋友，一把马尾辫齐齐地拢在大衣的领子里。
　　那是他第三次看到初晴。

　　“所以你看了我三次，都没有跟我打招呼吼！”听故事的初晴揪着向暮的耳朵质问。
　　“我那时候哪里敢……”向暮宠溺地拉过了初晴埋着输液针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那时候他看着病床上的初晴，心里也想过，也许那时早一点说出口，如今想来也不会那么遗憾。

　　“……好多男生甚至学长都追过沈婉婉，可人家愣是连理都不带搭理的。不过听说沈婉婉跟他们班的郁江有点小猫腻。哎呦你可不知道，那个郁江也是个人物啊，左手会弹琴，右手会画画，家里还颇有势力……”有时候男生八卦的能力是丝毫不逊于女生的……
　　但是向暮没有在意，他也没在认真听“艺术班的那些事”。出了校门，向暮和徐朗跨上自行车往左拐去，而初晴则挽着朋友向右拐去了车站。初晴远离了向暮的视线，他才开始思考自己这十六年来似乎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怎么说，春心大动？
　　向暮来一中之前的生活差不多全是学习学习再学习，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参加奥数比赛。向暮小学初中包括高中一年纪的第一个学期都是上的家乡最好的学校，然则那个小城市着实太小，学习成绩差不多的便总能做成同学。于是在刚上高中那天，便有个看上去挺可爱的女生跑过来，红着一张小脸同向暮说：“向暮，真巧，我们又成同学了！”而向暮从数学书中抬起了脸，对着这个已经有着九年同学龄的女生，茫然道：“咱们班有一多半人都考来了啊小惠子。”
　　直到父亲为他办好了转学手续，他最后一次到学校整理书本时，他也没发觉这个借了他九年数学作业抄的女生李惠子对他的心思。当然，如果向暮能在整理行李时，没有嫌惠子在他最后一次去学校那天送给他的那个死沉死沉的包裹真的太死沉死沉了，或者说他能在忙着整理教科书时能记起这个被他随意推在角落里结果被废纸废卷子掩埋的包裹，他也许就能记得拆开这份精心包装的包裹，也就有机会看到那里面究竟装着怎样的心思——那是九年以来，向暮借给惠子所有的数学作业的复印件，一张一张都清清楚楚地标记着日期。向暮的字迹从小便很工整，到长大后反而有些潦草。而那一个个日期的字迹，从小时候的稚拙，一年一年的倒是变得越发的清秀，仔细看还会发现，那日期里的数字，倒是和复印件里的笔迹越发的相像了。
　　当然，这都是往事，是一段对于向暮毫无感知，但对于李惠子却影响终生的青涩年华。